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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小姐要出家 第70節(jié)

    當(dāng)真是可恨又可悲的家伙。

    *

    驟雨初歇,竹葉碧綠如新,彩虹躍于天際。

    與張明暢分別后,崔慕禮帶著謝渺一同下山,誰都沒有主動再提敏感話題。

    謝渺是個固拗的性子,崔慕禮知曉逼迫無用,也罷,此事不急在一時,他最不缺的便是耐心。

    謝渺回到海花苑,洗漱完畢,換好衣裳,拂綠端著碗姜湯進(jìn)來。

    謝渺慢吞吞地喝到最后,聽拂綠說道:“小姐,這是二公子特意叫人送來的姜湯?!?/br>
    謝渺口里含著姜湯,咽不是,吐也不是,光用一雙眼睛指控她。

    你怎么不等到明年再說!

    拂綠無辜地道:“一碗姜湯而已?!?/br>
    謝渺憤憤咽下姜湯,用帕子胡亂抹嘴,“行了行了,下去吧,我休息會?!闭f完往榻上一躺,用涼被蓋住臉,輕聲哼哼:“這幾天誰來我都不見?!?/br>
    拂綠退到外面,輕手輕腳地關(guān)上門,沒走多遠(yuǎn)便被桂圓和荔枝兩個小丫頭一左一右地拉著臂彎,架到了拐角處。

    “拂綠jiejie,早上二公子是特意去找小姐的嗎?”

    “拂綠jiejie,二公子是不是喜歡小姐呀?”

    “拂綠jiejie,我過去聽人說小姐喜歡二公子,二公子不喜小姐,但來海花苑后一看,似乎反了啊,明明是二公子追著小姐身后跑!”

    “就是就是,所以小姐會嫁給二公子嗎?拂綠jiejie,你跟我們好好說說……”

    拂綠被吵得腦殼疼,抽出手來按按太陽xue,呵斥道:“那都是主子們的事情,我們當(dāng)丫鬟的做好本分就行,別成天只曉得說長論短。管好你們的嘴,要是敢在外面亂傳,小心二公子將你們打一頓再賣出府去!”

    兩個小丫頭登時噤若寒蟬。

    教訓(xùn)完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拂綠端著空碗打算去廚房一趟,剛出院子便與崔夕寧碰個正著。

    崔夕寧問:“拂綠,你家小姐呢?”

    “二小姐?!狈骶G側(cè)身行禮,道:“小姐剛喝完姜湯,正在屋里休息?!?/br>
    崔夕寧示意她站到角落,好奇中難耐期待地問:“今日遇見二哥了嗎?”

    拂綠點頭,“遇是遇到了,但是——”

    崔夕寧涌現(xiàn)不好的預(yù)感:但是?

    拂綠用手掩著唇,小聲道:“似乎辯了幾句嘴?!彪m沒聽清他們在亭子里說了什么,但她遠(yuǎn)遠(yuǎn)瞧著小姐的動作,也知道鬧了些不愉快。

    崔夕寧“啊”了一聲,急聲問:“二哥和阿渺辯嘴?因為我嗎?”

    拂綠搖頭,道:“跟您沒關(guān)系,近段時間,小姐對二公子一直都不冷不熱?!?/br>
    崔夕寧蹙著兩彎細(xì)眉,“拂綠,你老實跟我說,阿渺真不喜歡二哥了嗎?”

    拂綠不無遺憾,卻實話實說:“依奴婢看來,小姐是真放下了?!?/br>
    完了,她做錯事了。

    崔夕寧追悔莫及,“早知道……唉!我這就去向阿渺賠禮道歉。”

    拂綠攔著她,“二小姐,您別急,不如過幾天再來?!?/br>
    崔夕寧頓時慌了,“她生我氣了!”

    “沒事,小姐正在氣頭上,難免使使性子?!狈骶G寬慰道:“改天您再來,跟小姐說幾句軟話就行。”

    崔夕寧長吁短嘆,完整地說出了心里話:“早知道就不幫二哥了!”

    可惜咯,千金難買早知道。

    *

    “罪魁禍?zhǔn)住贝弈蕉Y很鎮(zhèn)靜。

    云溪竹徑一別后,他并未對謝渺窮追猛打,反倒沉寂下來,專心忙于公務(wù)。并非他對她不上心,而是他充分地意識到,隔閡乃日積月累而成,消除心結(jié)難一蹴而就。

    給彼此點適當(dāng)?shù)目臻g,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派往鄭城的探子返回京城,費勁查得的消息使崔慕禮足足沉默半晌。

    鄭城,典子銘,呂香禾,還有那場令鄒遠(yuǎn)道夫婦此生難有子嗣的大病……

    書案上鋪著宣紙,崔慕禮神情肅寧,手中筆走龍蛇,力透紙背。

    一片混沌里,他尋到其中關(guān)鍵,將凌亂紛雜的線索條條梳理,甚至連缺失的幾環(huán)關(guān)鍵都生出最為合理的推斷,徐徐描繪出一段被人竭力掩埋的往事。

    筆墨未干,崔慕禮又將它揉成一團(tuán),從燭間取火,眼睜睜見它化為灰燼。

    悔嗎?他想,鄒遠(yuǎn)道不悔。

    悔嗎?他猜,鄒遠(yuǎn)道極悔。

    孔子曰:過而不改,是謂過矣。然而有些過錯,改之晚矣,悔之無用。

    歸其所有,不過造化弄人。

    *

    既已猜到兇手是誰,緊接著便是收集證據(jù),將犯人捉拿歸案。他謀劃再三,擬定一則“引蛇出洞”之計,待吩咐下去時,有人如范正元般,張惶入了崔府小門。

    又一封歪歪扭扭的信,內(nèi)容預(yù)示十天后,他將會遭黑衣人伏擊,請他屆時務(wù)必帶夠人馬。

    崔慕禮捏著信紙,鳳眼凝睇,眸光銳利的似乎能將信紙穿透。

    時間、地點、經(jīng)過……竟然都與他剛設(shè)想好的計劃相差無幾。

    書房靜默。

    “沉楊,去將跟在表小姐身邊的兩名暗衛(wèi)叫來?!辈恢^了多久,他出聲道。

    暗衛(wèi)到,如實稟告丫鬟拂綠的今日行蹤。午時三刻出崔府,在城中晃悠半個時辰,找了家客棧,女扮男裝成小廝模樣,再一路行向督捕司校尉杜宏家中,使孩童遞與杜宏家人一信,隨即繞城良久,返還客?!?/br>
    那封信此刻正躺在他的書案上。

    崔慕禮揮退暗衛(wèi),眉目深沉,一派若有所思。他指尖輕動,在案面有節(jié)奏地叩著,嗒,嗒,嗒——

    從現(xiàn)有端倪已知,謝渺能預(yù)測未來,且對他身邊的暗線了若指掌。

    古有巫女占卜,今有國師鑒天,預(yù)測未來在滾滾歷史長河中雖罕見,卻絕非獨一份。謝渺身懷異能,稱得上稀奇,但也僅限于此。

    詭異的是,她從何處得知關(guān)于他的事情?朝中勢力錯綜復(fù)雜,在承宣帝的默許下,幾位權(quán)臣秉軸持鈞。與之相比,他不過是新學(xué)小生,要在韜光養(yǎng)晦中默默培養(yǎng)忠于己身的親信。

    如今看來,除去他,還有她對他的處事謀劃一清二楚。

    古怪,驚疑,出乎意料。

    謝渺身上還藏著秘密,而這個秘密似乎與他有關(guān),想來,突如其來的疏遠(yuǎn)也是為此。

    崔慕禮唇畔揚笑,深邃的眼底有趣味縈繞,及蠢蠢欲動的興躍。

    他倒要看看,此局是謝渺算得準(zhǔn),還是他做得當(dāng)主。

    *

    謝渺若是得知他的心思,定會跳起來大罵: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心思叵測之輩,盡會以己度人!

    當(dāng)然,這會的謝渺還不知崔慕禮逆反心理嚴(yán)重,陰差陽錯又坑了她一把。

    近幾日,她對崔夕寧的示好視而不見,無他,心里還有氣呢。

    以往她對崔慕禮有心思時,個個都覺得她攀龍附鳳,恬不知恥。等她痛定思痛后,倒是陸陸續(xù)續(xù)來將他倆湊做一對。

    呵呵,晚了。

    謝渺給謝氏請完安后,再次被崔夕寧堵在了路上。

    “阿渺?!贝尴庪p手托著一根藤條,可憐兮兮地道:“你要打要罵,盡管來吧,我絕不還手?!?/br>
    謝渺站在太陽下,影子盛,音卻淡,“二小姐何錯之有?是我不知好歹,未遂了你們的心思。”

    崔夕寧暗叫不好,努努嘴,委屈道:“我就是一時糊涂,以為你還……我發(fā)誓,今后絕不會再做那樣的蠢事,絕不!”

    說著朝天舉起三根手指,鄭重道:“皇天在上,厚土為證,我崔夕寧發(fā)誓,往日若還鬼迷心竅算計謝渺,便叫我受雷鳴電擊——”

    呃,好熟悉,這不是她常對姑母耍的套路嗎?

    謝渺按按額角,制止她繼續(xù)往下說,“慢?!?/br>
    崔夕寧聽話地噤聲。

    謝渺看了眼熱辣的太陽,挪步往一旁的樹蔭走,崔夕寧乖乖地跟上。

    “被雷劈就免了,”謝渺道:“你就說,若再犯,罰那孫某春闈雖中卻殿試落榜好了?!?/br>
    崔夕寧瞪大眼睛:這這這,這么毒的誓!但誰叫她犯錯在先呢……

    她咬牙道:“若我再犯,便叫慎郎殿試落榜,永不得志!”

    謝渺滿意地點點頭,接受了她的道歉,“可?!?/br>
    崔夕寧揉揉發(fā)僵的臉,一手挽上她的臂彎,“近日天熱,你屋里可用上冰了?”

    “還未?!蹦橙怂蛠淼谋凰?shù)還了回去。

    “那晚間我差人分你點?!?/br>
    “行。”

    “明日你可有空?我想去逛胭脂鋪,再去八寶齋吃碗冰酪……”

    兩人并肩往回走,不意間撞見某道嬌影。

    崔夕寧一愣,“夕珺……”

    崔夕珺被罰兩月禁閉,陡然出來,膚色有種久未見陽光的蒼白,表情亦難得失去鮮活。她掀起眼皮,看到二人親昵的氛圍后有短瞬怫然,隨即又如落水的石頭,硬邦邦地消沉下去。

    “二姐?!彼渎暫暗馈?/br>
    崔夕寧亦覺得尷尬,但未松開挽著謝渺的手,“你要去哪里?”

    崔夕珺道:“給母親請安?!?/br>
    她用眼角余光掃過謝渺,心情五味雜陳。明明依舊視她為眼中釘,卻再說不出尖酸刻薄的挖苦。

    崔夕寧察覺到她的異常,關(guān)心道:“夕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