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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小姐要出家 第80節(jié)

    崔慕禮示意周念南附耳過來,悄聲說了幾句話,只見周念南猛地起身,失聲道:“怎——怎么可能?你從哪里得來的消息,說不定是那人張口妄言!”

    “念南?!贝弈蕉Y冷靜地道:“消息絕對屬實。”

    周念南知他不會妄言,一拍桌案,怒不可遏道:“我大伯最是剛正不阿,絕不會勾結(jié)鄒叔截取災(zāi)銀。定有人在背后作祟,想陷害整個周家!”

    崔慕禮道:“先有流民動亂,再有災(zāi)銀之禍,他們步步緊逼,其心可誅?!比糇屗麄兊贸眩蠊喼辈豢霸O(shè)想。

    周念南從震怒中恢復(fù)理智,毅然道:“我明日便向圣上告假,親自領(lǐng)人去趟杭州府,驗證你的消息是否準(zhǔn)確。”

    崔慕禮道:“路上小心,隨時保持通信,切記不能走漏風(fēng)聲。”

    周念南遷思回慮,忍不住握拳透掌,“崔二,要是官銀真在大伯的別院里……”

    崔慕禮淡道:“那便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br>
    *

    天未亮,周念南便帶領(lǐng)心腹趕往杭州府,路途遙遙,他們快馬加鞭,累垮數(shù)匹良駒,只耗費平常的一半時間便抵達(dá)杭州府。

    說起來,周斯輝的這所別院建成于七年前,也就是紅河谷災(zāi)銀案后的一年后。

    在普遍秀氣雅致的江南宅院里,周斯輝的別院軒敞氣派,是典型的京式建筑風(fēng)格。周斯輝在京中做官,隔幾年才有空到此小住,其余時間,別院便空著,由幾名管家下人留守。

    月黑風(fēng)高,萬籟俱靜,幾條敏捷的身影蹺躍在夜色中,悄然翻進(jìn)別院。

    周念南事先摸探過地形,準(zhǔn)確無誤地來到偏院中,以腳踱量,在離墻角十步遠(yuǎn)的地方站定。

    黑布遮住他的下半張臉,更襯得他修眉俊目,瞳光剔亮。

    “挖。”

    隨著一聲令下,其余幾人拿起鐵鍬,齊刷刷地開始挖土——動靜不小,幸好別院的仆從們都已被藥倒,此刻都在呼呼大睡。

    坑越挖越深,接近五尺多深時,鐵鍬鏟到了硬物。

    左青連忙收手,朝周念南低喊:“公子,挖到東西了?!?/br>
    周念南疾步上前,左青跳入坑中,用手扒開泥土,冒出一角紅布,他用力拉扯,紅布應(yīng)聲而裂,里頭的白銀渙著微光,暴露在眾人視線中。

    左青拾起一塊銀錠,用袖子擦干凈上頭的土,方才遞給周念南,“公子。”

    周念南接過,在手中顛了顛重量,又仔細(xì)端詳——

    左鑄“大齊永安”,右鑄“明德十六”,中間則是碩大的一個“官”字。

    周念南看似無動于衷,額際青筋卻在隱隱跳動,不多時,左右又傳來其他聲音。

    “公子,這里也有!”

    “公子,屬下也挖到了!”

    “公子,屬下……”

    周念南低頭,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腳下。

    他踩得這片土地下,埋藏著一百萬兩災(zāi)銀,更埋藏著一個針對周家,針對定遠(yuǎn)侯府的滔天陰謀。

    百年前,大齊開朝建都,周家先祖有從龍之功,此后周家男兒世代從軍,以鮮血和性命保家衛(wèi)國,才博來定遠(yuǎn)侯府世襲罔替的榮耀。

    忠烈保君王,顯赫數(shù)十載,終究躲不過盛極而衰的定律。

    欲加之罪,欲加之罪啊——

    周念南眼中劃過漫天星碎,道道凜然,鋒芒畢露。這一刻,矜傲的青年終于意識到,既已行走在刀鋒之上,便該拿出獸窮則噬的魄力來。

    泓熙攀登皇位時的荊棘,便由他來盡數(shù)斬除。

    第72章

    烈烈蒼穹, 一只紅隼不斷盤旋在崔府上空,隨著短促嘹亮的口哨聲響起,它俯沖進(jìn)熟悉的院落, 停棲在窗外懸橫的翠綠竹段上。

    崔慕禮正站在窗邊, 伸出修長的手指, 輕輕撣弄它的頭頂。紅隼似通人性, 闔翅瞇眼,一副舒服到極致的模樣。

    他又端來精巧食盆, 趁著紅隼進(jìn)食的空檔,解下它足上綁著的紙條。

    拆開紙條,快速瀏覽后,他陷入短暫沉吟。

    不出所料,念南在周斯輝的江南別院中找到了災(zāi)銀, 按時間推算,恐怕在建造期間便被人埋進(jìn)地底。

    崔慕禮想到謝渺信上給出的另外一個名字, 兵部尚書王永奇。

    回溯紅河谷災(zāi)銀案,王永奇的名字赫在其中。慘案發(fā)生后,他與老懷王、大理寺卿于俊峰一同前往隴西查案剿匪。若是他察覺端倪,暗中查清真相, 收攏關(guān)鍵證據(jù), 神不知鬼不覺地轉(zhuǎn)移災(zāi)銀,再蟄伏八年,在適當(dāng)?shù)臅r機拋磚引玉, 用鄒將軍犯罪的事實, 往定遠(yuǎn)侯府頭頂潑上一盆臟水……

    須知, 栽贓陷害的最高境界便是真真假假, 難辨虛實。

    即便立場不同, 崔慕禮亦不免為他們的耐心籌謀叫上一聲妙哉。若非阿渺來信提醒,周家恐怕渾身張嘴都說不清個所以然。

    想來四皇子一派已被九皇子的出生逼得勞神焦思。

    崔慕禮燒毀信紙,恰好沉楊提來一只鐵籠,里頭關(guān)著只肥碩的白鼠,小家伙不知死到臨頭,仍抱著塊板栗啃得香。

    紅隼目光如炬,立刻離開食盆,發(fā)出難耐的一聲低鳴。崔慕禮輕笑,挑開鐵門,紅隼猛地扎進(jìn)籠中,利爪牢牢擒住白鼠,伴隨著恐懼的吱吱聲,紅隼大朵快頤……

    沉楊提著籠子退下。

    崔慕禮走回書案前坐下,取出信紙,筆若游龍飛走。

    念南已經(jīng)控制住別院中的幾名仆從,暗中安排轉(zhuǎn)移災(zāi)銀,并在信里提到了一個名字。

    杭州府尹王科易。

    此人正是王永奇的叔父,他在杭州府做了許多年的府尹。試想,當(dāng)年王永奇探明災(zāi)銀所在,又得知周斯輝要在杭州府建別院,于是計上心頭,吩咐王科易動了手腳,暗中將災(zāi)銀埋進(jìn)周斯輝的別院中……也順利埋下往后對付定遠(yuǎn)侯府的利器。

    當(dāng)真是天衣無縫的計謀。

    崔慕禮笑了下。

    常言道,滴水之恩將涌泉相報,反之亦然。王永奇既然為周家送上這么一份大禮,他們又怎能不投桃報李?

    *

    紅隼返轉(zhuǎn)杭州府,將崔慕禮的消息帶了回來。

    周念南反復(fù)看過無數(shù)遍,確認(rèn)每個字都牢記于心后才銷毀。

    他們在杭州府租了處宅院,一行人扮做鏢師,白日在城中集市游走,夜里則偷偷潛入周家別院,悄無聲息地轉(zhuǎn)移災(zāi)銀。

    此刻,周念南站在院中央,身穿灰褐色百里綢長袍,面貼短須,雖氣質(zhì)卓然,卻比實際年齡足足老了二十幾歲。

    任誰都想不到,他身后的柴房中,捆捆柴禾下,正堆壘著無數(shù)白銀。

    “公子。”左青從外頭進(jìn)來,身上猶帶著些微的血腥氣,朝周念南拱手道:“屬下審過他們了,只說有人給了大筆酬勞,叫他們盯著別院的動靜,不許施工動土,其余的一概不知。”

    是嗎?

    周念南冷笑,聲音聽不出起伏,“既然問不出有用的消息,那便都?xì)⒘税伞!?/br>
    左青忍不住抬眸,見他臉上掛著熟悉的懶怠笑容,眼底卻平靜如斯,頗有幾分崔二公子的深沉氣度。

    這是公子頭次下命令讓他們殺人滅口,語氣忒的輕描淡寫,不像那名只知玩樂、紈绔不羈的周三公子,倒像一把經(jīng)歷無數(shù)錘鍛、淬火重生的長劍,飲血為祭,方啟敏智。

    此后,遇神殺神,逢鬼斬鬼,所向披靡。

    左青不由感到欣慰及與有榮焉,恨不得放鞭炮慶祝:三公子終于長大了!三公子要專心搞事業(yè)了!他們幾個可算是不用整日出入酒樓、賭場跟崔府了!

    周念南猜不到左青的心理活動如此豐富,他抽出腰間長劍,兩指并攏,輕撫劍身,驀然反手往前一送,對左青道:“來比試比試?!?/br>
    左青從善如流地拔劍,“遵命!”

    二人手中的長劍如蛟龍翻覆,銀光習(xí)習(xí),糾纏得難舍難分。

    左青自小習(xí)得是玄陽劍術(shù),以鉤刺為主,身形疾如閃電,如行云流水。而周念南出身武將世家,熟練劍、刀、戟等多種武器,在使劍如風(fēng)的同時,又融匯其他幾種武器的特點,招式瞬息萬變,不多時便將左青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

    “鏘”的一聲輕響起,左青的長劍被挑飛,周念南筆劍對準(zhǔn)他,再往前半寸,便能刺入他的喉間。

    周念南道:“你輸了?!?/br>
    左青毫無敗色,反倒喜出望外,“公子劍法又有精進(jìn),屬下心悅誠服!”

    周念南收劍吐息,“去查杭州府尹王科易在此地有多少宅邸,天黑之前回報。”

    左青抱拳道:“遵命!”

    左青走后,周念南回到廊下,坐在藤椅上,就著陽光,漫不經(jīng)心地用帕子擦拭著長劍。

    他在思索,思索崔二的情報從何而來。

    他們二人自小一同長大,親如兄弟,他比旁人都了解崔二的智多近妖。此番崔二算無遺策,固然有他本身的厲害在,但也逃不開他手里情報網(wǎng)的功勞。

    若他也有準(zhǔn)確密集的情報網(wǎng)……

    周念南摸了摸鼻梁,一本正經(jīng)地想:不知道回去后請崔二勻他幾個厲害的探子能不能行?

    天還未黑,左青已帶著勘探到的消息回到宅院。

    左青稟道:“公子,屬下查清楚了,王科易在杭州共有三處住宅,一處在城中,兩處在遠(yuǎn)郊。遠(yuǎn)郊的兩處宅邸,西郊一座,東郊一座,其中東郊那座府邸靠近山腳,環(huán)境清幽,他每年夏天會帶夫人到那邊小住。”

    杭州沿錢塘江而建府,歷來繁榮富庶,王科易在此地當(dāng)了十幾年的府尹,想必過得舒逸萬分。

    周念南問:“哦?今年去了嗎?”

    左青咧嘴,露出完美的八顆牙笑容,“這不巧了嗎,他們剛住完離開,宅子要空上許久?!?/br>
    周念南也笑了,“東西什么時候能挖完?”

    “今晚便能?!弊笄嘤檬謧?cè)括著嘴,悄聲道:“公子,屬下探過了,那座院子的東墻處土質(zhì)疏松,適合埋點驚喜進(jìn)去?!?/br>
    周念南捻了捻手指,“可能做到新土如舊?”

    左青委屈道:“您也太小看屬下了,就這點活,連左藍(lán)都能干好。”何況是他左青?!

    守在柴房里看護災(zāi)銀的左藍(lán)暗罵:他娘的,老子習(xí)武,耳聰目明,聽到你在暗戳戳講老子壞話了!左青給老子等著!

    周念南低聲吩咐:“再去王科易的宅子里找個人來,記住,要幾代賣身的家生子……”

    *

    日月交替,斗轉(zhuǎn)星移,一切都在悄無聲息地變幻。

    待到事情辦妥,周念南留下左藍(lán)與其他幾名心腹,與左青先行回京。臨走前,他打馬路過西湖,入眼是垂柳依依,風(fēng)打夏荷,湖水瀲滟波光,忽然便想到了謝渺。

    若有一日能與她到此處共游,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