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任之后，原本應(yīng)該獲得一個長假，以供兵士回家探親用，但艾琉伊爾將這個假期留到了第二年。

    明年初春，冰雪消融化，伊祿河重新涌流，您的祭典也將在那時候舉行。

    艾琉伊爾轉(zhuǎn)了轉(zhuǎn)新到手的令牌，動作嫻熟，洛荼斯看了又看，懷疑這是她從勒娜轉(zhuǎn)匕首那里學(xué)來的習(xí)慣。

    望著小王女眼里期待的神色，洛荼斯明白，有些事情必須說開了。

    一直往后拖，或許才是對小王女的不負責(zé)任。

    今日是水曜日。

    她轉(zhuǎn)開視線，淡淡道。

    艾琉伊爾想起：對了，今晚是結(jié)業(yè)考試。

    那些堆在她夢境里的書卷，看起來多得嚇人，但真正需要掌握的其實并不復(fù)雜，她基本都記住了。

    洛荼斯輕聲說：嗯。除此之外，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艾琉伊爾敏銳地察覺到哪里不對，她蹙起眉，試探著問：不能在這里說嗎？

    洛荼斯背對著她：還是今晚再說吧。

    深冬的風(fēng)呼嘯而過，吹得營地門前的木鈴叮當(dāng)作響。

    不知怎的，艾琉伊爾忽然心下一涼。

    *

    作者有話要說：

    發(fā)出了追著小可愛們比心啵啵的聲音！

    入v萬更，感謝支持

    第025章 諸神之國

    夢境之中, 伊祿河水波輕輕晃蕩，天光云影映在水面，也映出神靈與少女相對而坐的身影。

    洛荼斯從小王女手中接過試卷, 一目十行掃過舒展如鷹翼的索蘭文字，不出意料的

    滿分。洛荼斯欣然道, 恭喜你, 涅爾德的課程到此結(jié)束，你可以結(jié)業(yè)了。

    艾琉伊爾的注意力卻不在那張試卷上, 她望向神靈湖水般平靜的神情，心底涌上細微的不安。

    結(jié)業(yè)之后，您也還是會來的，對不對？

    洛荼斯沒想到小王女這么敏銳，微怔了怔, 沒有回答，而是抬起素白的手向前一指。

    周圍堆積成小山的書卷一點點虛化消失，河水下落, 露出夢境原本的空白模樣。

    艾琉伊爾垂在身側(cè)的雙手不自覺收緊，就聽洛荼斯道：這就是我要說的。接下來，我會離開一段時間。

    其他字眼在這時都模糊了, 只有離開這個詞, 重重砸在王女的意識里。

    她險些張口問為什么, 但還是勉強維持著表面的平淡，低聲說：是我哪里做得不夠好嗎？

    不, 是因為神國的事。洛荼斯溫聲道，艾琉已經(jīng)非常出色了, 邊境戰(zhàn)場將為你磨劍, 即便我的化身離開, 也沒有什么能傷害你。

    至少等明年的祭典

    抱歉。

    艾琉伊爾死死咬著下唇，眼圈一下子紅了。

    洛荼斯用指尖揩去她眼角將墜未墜的淚水，嘆息道：十四歲是個大孩子了，怎么還是一哭就咬嘴唇。

    示弱的招數(shù)不管用，小王女便知道，洛荼斯要離開的事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她忽然抓住了洛荼斯的手腕，似是要使力，又像是被燙了一下般陡然松開。

    洛荼斯詫異地頓了頓，恍然發(fā)覺，此時的小王女其實已不比她矮多少，看著她時姿態(tài)接近平視，不像小時候還得仰著頭。

    艾琉伊爾則直視那雙清淡的藍眸，想從里面找出面對離別時明顯的情緒，但是沒有，什么都沒有，她只望進了一片澄澈的靜水。

    剎那間，一種止不住的委屈感漫了上來，想著反正對方都要走了，王女的語氣染上破罐子破摔的執(zhí)拗：

    您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

    這句話艾琉伊爾早就想問了。

    從高燒昏睡中醒來，看到神靈將濕涼布巾搭在她額上的時候。

    神廟考試結(jié)束，聽到瑞雅也曾被神靈入夢并得到信任之語的時候。

    前者帶著驚喜與憧憬，后者帶著排外和小心翼翼，而這一次，她也說不清究竟暗藏了多少復(fù)雜的念頭，像羊毛線團一樣亂得理不清楚。

    她甚至不知道想得到怎樣的回答。

    對于王女的問題，洛荼斯認真思索片刻，才說：你是艾琉。

    是索蘭契亞的王女，是蘇醒之際最初的信徒，也是她守護了四年多的孩子。

    小王女苦笑一聲：好狡猾的答案反正都要拋下我了，也不多夸我?guī)拙洹?/br>
    那只剛剛被她松開的手又靠近了，覆上她的頭頂，無可奈何地揉了兩把。

    艾琉伊爾情不自禁地在那溫軟的掌心蹭了蹭，反應(yīng)過來后微微一僵，陷入了某種既依戀沉迷又郁悶的情緒之中。

    雖然對方?jīng)]有說出口，其實就是把她當(dāng)孩子看的吧？作為唯一寵愛的孩子似乎沒什么不好，但就是有種微妙的不甘心。

    然后她聽見洛荼斯說：我什么時候說要拋下你？

    您不是說要離開

    我說的是離開一段時間。神國事畢，我就回來。

    艾琉伊爾眨了兩下眼睛，從記憶里翻出之前的畫面，發(fā)現(xiàn)自己確實遺漏了離開后面的半句話。

    艾琉伊爾：

    小王女飛速改變了態(tài)度，乖巧懂事道：原來如此，那么我仁慈寬和的伊祿河女神，您將在多久之后再次降臨？

    洛荼斯改揉為敲，在小王女腦門上輕敲一記，說：歸期不定，或許幾月或許數(shù)年，但無論如何，我會回來。

    溫和的藍眸微彎起漂亮的弧度，河流女神難得露出清晰的笑意：即便化身不在你身邊，我依然看著你，艾琉。

    艾琉伊爾靜默一瞬，隨即挑起嘴角：好。

    您一定要回來啊，如果等太久的話，我怕自己忍不住去找您。

    她以玩笑似的口吻加上這句話，燦金色眼眸眨也不眨地盯住洛荼斯，像是不想放過任何一眼。

    夢境終有盡時。

    漆黑的營帳中，王女倏地驚醒。

    夜色濃暗，她摸索著點亮了燭火，停頓兩秒之后才轉(zhuǎn)頭看向身側(cè)，果然空無一人。

    旁邊的位置尚殘留著余溫，艾琉伊爾重新躺下，翻了個身，倒在那一絲快要感覺不到的溫暖間，仰面看著帳篷頂。

    森森郁色占領(lǐng)了稚氣未脫的瑰麗面容，搖曳明滅的燭光下，這張面無表情的臉竟顯出幾分陰沉。

    我依然看著你，艾琉。

    腦海中響起溫煦的嗓音。

    艾琉伊爾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神色一如往常。

    她捏起頸上掛著、垂在肩側(cè)的雪荼護身符，輕吻花間的藍玉髓珠，才將它正正地擺在胸口。

    營帳之外，靈體版洛荼斯收回視線。

    兩只棲在帳篷外的金雕不知何時醒來，動物的感覺總是比人敏銳些，它們看不到靈體，茫然地轉(zhuǎn)著脖子看了幾圈，繼續(xù)將頭埋在翅膀里，互相靠著休息。

    洛荼斯望向傳說中諸神之國所在的方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小王女情緒穩(wěn)定，還好還好，現(xiàn)在是她這邊有問題了。

    神靈要怎么回歸神國？

    諸神之國是索蘭神系所有神靈的住所，神話之中，它被描述為云端之上龐大美麗的浮島，漂浮在日月升起之處，眾神的神殿矗立其上，山丘、樹林與湖澤盡皆鬼斧神工，是人間無法見到的美景。

    除了神靈之外，還有嬌小的精靈與純潔的鳥雀居住在島中，終日載歌載舞，取悅諸神。

    洛荼斯曾經(jīng)差點就自己去了，還好被小王女無意識的呼喚叫醒，才沒讓神性占據(jù)全部意識。

    現(xiàn)在，仿佛有一個開關(guān)掌握在洛荼斯手里，開關(guān)連通封閉神性的閘門，另一端就是隨時可能吞沒意識的神性之海，她不能輕易按下。

    萬一從此超脫一切，坐上神座就下不來呢？

    洛荼斯思忖片刻，閉上眼回憶當(dāng)時的感覺。

    半透明的足尖在地面輕輕一點，整個人便凌空飛起，眨眼間已然到了連金雕也無法飛至的高空。

    飛得越高，奇妙的感觸就越深刻，洛荼斯不自覺地調(diào)整方向，好像在走一條熟悉的道路，不用特意去想就知道該怎么前行。

    忽然間，前方陡然亮起盛大的光明，當(dāng)光輝散去，如同神話中那樣恢宏壯觀的場景出現(xiàn)在她眼前

    漂浮在云巔的島嶼沐浴在明亮柔和的光里，仰頭卻看不到太陽，只見一片深藍如宇宙的天空；低頭則是厚重的云層，仿佛以云為地面，天地之間只有那一座島嶼，靜穆壯麗。

    腳尖落在島嶼邊緣的同一刻，音色清遠的鐘聲響起，上一聲的回音還未散去，又一聲便接著來了。

    足足響了九聲之后，洛荼斯眼前的場景瞬間轉(zhuǎn)換，她身處一座巨大的圓形石臺上，周圍一片空曠。

    洛荼斯左右看看，沒發(fā)現(xiàn)什么可能有線索的東西，就靜立在原地等人不，等神來。

    當(dāng)初曲藝女神曾說過，回歸諸神之國后會有幾位冕下為她說明情況，那幾位冕下想必就是索蘭神話體系中的其他主神。

    既然如此，等著就好，反正總要有人來當(dāng)導(dǎo)游。

    洛荼斯沒有等多久，幾息之后，三道身披微光的身影陸續(xù)出現(xiàn)在石臺上。

    淺金色長發(fā)的年輕男子瀟灑道：初次見面，我是你哥哥。

    與他發(fā)色相同的銀眸女神沉穩(wěn)道：我是你jiejie。

    容貌艷麗的長裙女神掩口輕笑：好巧，我是你姑姑，要不要叫聲姑姑來聽？

    洛荼斯：

    她表情空白了幾秒。

    這是什么，神國版認親大會？

    但洛荼斯很快恢復(fù)淡定，先向年輕男子點了點頭：太陽神蘇里爾。

    再轉(zhuǎn)向美艷女神，愛.欲女神阿狄亞。

    最后是站在中間的銀眸女神，洛荼斯微微一笑：月神安彌拉，你應(yīng)該在祭典上看到過我。

    月神頷首道：是，原來你感覺到了。

    洛荼斯：畢竟在你的祭典現(xiàn)場，總要注意一些。

    太陽神這時才反應(yīng)過來：誒，誒誒？安彌拉你見過她嗎？

    月神：我沒有告訴過你？

    太陽神：完全沒有！

    月神：好吧，你現(xiàn)在知道了。

    太陽神：太敷衍了吧

    愛神則湊近了看洛荼斯，嘴角彎出妖冶的弧度：真好啊，又多了一個漂亮的后輩，不枉我特意來這么一趟。

    洛荼斯保持禮節(jié)性的微笑，沒有答話。

    面前這些神靈有些超出她的預(yù)料，洛荼斯原本以為，索蘭契亞的諸神會像她神性開啟后那樣超然淡漠，但顯然她猜錯了。

    這三個神來接個新神，就以親屬關(guān)系為開場白。

    日月雙子神竟然還會拌嘴或者說太陽神單方面拌嘴。

    不對勁，這群神很不對勁。

    不過，曲藝女神說話行事似乎也和常人無異，只是容貌氣質(zhì)脫俗，難道神其實都是這種畫風(fēng)？那她之前在小王女面前裝什么神棍啊。

    在洛荼斯暗自忖度時，月神安彌拉擺脫了在一旁嘟嘟囔囔的兄長，上前一步，對她說：我是你的向?qū)?，有什么疑問大可以在這里問我。旁邊兩位只是來看熱鬧的，不用在意。

    太陽神為自己正名：我明明是陪你來的！

    愛神卷著頭發(fā)撇嘴：這么說可真失禮，我只是來看看小美人。

    洛荼斯看這兩神，如同看到了莫提斯和勒娜，活脫脫就是不靠譜的代名詞。

    于是她果斷向看起來唯一靠譜的月神發(fā)問：我是在神廟中蘇醒的，神靈都是這樣嗎？

    月神：不，我和我的兄長都是在這里誕生，就在我們腳下的這座石臺。

    蘇醒和誕生，洛荼斯注意到兩者微妙的區(qū)別，還沒等她問出口，月神就已經(jīng)接著往下說了。

    從信仰中誕生的神靈，都會在這座石臺上出現(xiàn)，生來就了解自己的使命，比如我，比如兄長和阿狄亞。只有在漫長歲月中從凡人被追奉為神的神明，才會在人類所建造的神廟中蘇醒。

    月神安彌拉的銀眸泛著月光般的清涼，平靜地注視著洛荼斯。

    洛荼斯，你是八位主神之中唯一的人神。

    *

    作者有話要說：

    很快洛荼斯就會發(fā)現(xiàn)：最靠譜的竟是我自己.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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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6章 過往不明

    關(guān)于神靈蘇醒的意義, 洛荼斯考慮過很多可能，但從未往這個方向想過。

    在索蘭神話里，世界的起源被描繪為混沌的原初之水, 最初的四位神祇從原初中誕生。

    首先是天空與風(fēng)之神【恩】，他是眾神之王, 也是無盡天幕與空氣的主人, 繼他之后，大地女神、生死之神與愛.欲女神依次降生, 原初之水孕育了他們，也孕育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