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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2章 書寫歷史之人

    洛荼斯沿著城主府接待廳, 一路來到走廊盡頭的房間。

    這是一間書房，書卷和公文在長桌一側(cè)碼得整整齊齊，大概就是伊祿萊拉城主平日里處理政務(wù)的地方。

    不過, 此時的城主大約沒有心思去管那些公文，他坐在桌后, 手指不停地揉著太陽xue, 表情略有些疲憊。

    盧卡則站在他對面，神色帶著慣常的倔勁。

    洛荼斯隱在一邊, 聽這對父子的談話。

    這次你跟隨殿下護(hù)衛(wèi)商隊是在執(zhí)行軍令，我不追究，等商隊到了阿赫特，你立刻回來。

    盧克埃塔這么說。

    盧卡：為什么？我現(xiàn)在是殿下的親衛(wèi)，殿下在哪兒我在哪兒。

    城主：難道你還想一直跟著王女？

    有什么不行。盧卡是真的在疑惑, 在接替您成為城主之前，我可以遵照內(nèi)心的聲音做我想做的任何事，只要不違反律法和道德, 您答應(yīng)過的。

    城主怒道：前提是你不把忠誠交出去！作為伊祿萊拉的守護(hù)者，能讓我們效忠的只有現(xiàn)在和未來的王，你究竟是哪根神經(jīng)搭錯了, 竟然跑去邊境找王女？

    可是王女殿下就是未來的王啊！

    盧卡理直氣壯。

    聞言, 盧克埃塔面色頓時變了, 他第一時間起身，快步到門邊窗前確認(rèn)周圍有沒有人, 接著關(guān)窗拉簾，低聲斥責(zé)：胡說什么, 你瘋了, 至少也掂量著別給王女添麻煩

    盧卡倒是很有信心：過來之前我看過了, 附近沒人，放心吧。

    城主深吸口氣，把手臂放到了桌子底下，估計是怕一怒之下出手打死親生兒子。

    洛荼斯：

    她幾乎以為自己是在看一場家庭劇，名字就叫《傻兒子和他苦心孤詣的老父親》。

    父子二人沉默片刻，仿佛是在各自舒緩情緒，終于城主再次開口：你要追隨王女，至少也得給我個理由。

    盧卡當(dāng)即道：嗯，這都要歸功于您的教導(dǎo)。

    城主的血壓又有上升趨勢：我什么時候教過你這個！

    您忘了嗎？盧卡略感迷惑，似乎不明白父親怎么會忘記這么重要的事，不過沒關(guān)系，我每個單詞都記得清清楚楚，等我給您復(fù)述一遍。

    在神靈與凡人的注視下，盧卡模仿童年記憶中父親的語調(diào)，認(rèn)真道：

    命中注定要書寫歷史的人

    盧克埃塔聽著，面色冷硬，記憶卻已被拉回數(shù)年前。

    那時他剛接到先王離世的消息，獨自坐在書房喝酒，他一向克制，所以哪怕是悲痛至極，也沒有放任自己喝醉。

    妻子擔(dān)心他，派盧卡來送解酒的熱茶。

    借著酒意，他對兒子說：

    我所追隨的王者已經(jīng)離去，但是盧卡，你還有機(jī)會

    我的兒子啊，牢記我的話，要知道命中注定要書寫歷史的人是很少有的，只要看到他，你就能感覺到，之后你要做的就是誓死追隨他、成為他的劍與盾。

    于是你的名字，也將刻在他所創(chuàng)造的歷史之中！

    回憶洶涌而來，盧克埃塔閉了閉眼，忽然覺得力不從心，當(dāng)時抱著怎樣的心情說出這種話，他早就不記得了。

    但盧卡卻將這段話銘刻在心。

    我承認(rèn)說過這句話，可她是王女。盧克埃塔緩緩道，不是霍斯特陛下，也不是王太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盧卡？

    盧卡睜大眼：你當(dāng)時也沒說不能是王女啊。

    他自顧自琢磨半晌，肅然道：父親，您肯定是不了解王女殿下有多厲害，只要您和殿下切磋一下就知道了，殿下就是可以書寫歷史的人。

    武力如何能代表一切盧克埃塔長嘆一聲，猛然想到什么，臉色難看起來，你怎么知道？難不成你做出過找殿下對打這樣失禮的舉動？

    兩人互相瞪視，盧卡后退一步：咳。

    盧克埃塔朝他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

    下一刻，盧卡被城主追打著逃出書房，他的余音在房間里回蕩：

    您不愿意就算了，反正王女殿下每天都訓(xùn)練切磋不松懈，您找個時間去看看，看看就明白了！

    盧克埃塔中氣十足地罵：混賬！孽子！不知禮數(shù)的兔崽子??！

    父親，禮儀，注意禮儀

    洛荼斯獨自一靈飄在房間里，目送這對父子追逃而去的背影，忽然覺得她此刻應(yīng)該手里拿著些什么，比如瓜子，比如茶。

    不過這么看來，伊祿萊拉城主本人或許不像外人以為的那么死板，他內(nèi)心依然滿懷對追隨明主的渴求，只是從不輕易表露。

    過了一陣，城主才從門外回來。

    盧克埃塔正值壯年，看起來卻比實際年齡更蒼老，額頭的紋路和深深的法令紋毫無顧忌地昭示歲月流逝，他閉著眼靠在高背椅上，模樣疲憊。

    就在洛荼斯以為他要這么睡著，想著過去試試看能否入夢時，城主忽然自言自語道：

    不能這么下去了，王室的直系又怎么樣，等挑破意圖的那一天真正來臨，有多少人會站在王女這方？

    只有活下來的人才有書寫歷史的資格，我的兒子啊，我怎么能讓你的名字作為謀逆的罪臣，被刻在歷史的罪錄上

    仁慈的伊祿河女神，請您將目光投注在盧卡身上，讓他不要再做傻事吧！

    事實上，仁慈的洛荼斯就在城主身旁，而且正思考著如何拉著城主做傻事。

    夜幕沉沉，盧克埃塔就著燭燈，將堆在桌上的公文處理了一半，才匆匆在書房后那張以供臨時休息的床鋪上入睡。

    盡管已經(jīng)有了某種預(yù)感，洛荼斯還是做出了入夢的嘗試，果然，沒有成功。

    盧克埃塔信仰河流女神，但他的信仰并沒有虔誠到能讓神靈入夢的程度。

    洛荼斯并不覺得奇怪，畢竟就連當(dāng)年的卡迭拉神廟，真正虔誠到純摯地步的也只有寥寥數(shù)人，又怎么能指望祭司體系外的城主擁有足夠的信仰？

    洛荼斯離開城主府時已經(jīng)很晚了，她沒有立刻回到商隊的暫住地，而是放任自己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空飄浮。

    道路兩旁固定的照明用火把靜靜燃燒，火光落入神靈清澈的藍(lán)眸。

    在索蘭人的神話中，智慧與知識之神涅爾德掌管火曜日，是火星的主人，因為人們認(rèn)為思想是一團(tuán)永不磨滅的焰火，從某種角度來講，這是個很形象的比喻。

    洛荼斯在想，如果她這次依然可以進(jìn)入城主的夢境，那么是否要像曾經(jīng)對女祭司叮囑那樣，讓盧克埃塔成為艾琉伊爾的助力？

    對王女而言，這種幫助真的可靠嗎。

    其實如果只是不能入夢，也還有其他辦法讓城主知道神靈站在哪一邊。

    洛荼斯隨時都能變回神靈的模樣，以銀發(fā)藍(lán)眸、身披披帛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城主眼前，比入夢更真實有效，不怕他不信。

    問題是，她可以這樣做，就意味著所有神靈都能這么做。

    安彌拉，蘇里爾，阿狄亞，甚至是身為眾神之王的恩，任何一位神靈都可以降世或入夢，幫助任何一個他們看好的凡人。

    但是沒有。

    神靈高居于神國，對人王的更替漠不關(guān)心，莫非真如太陽神所說，神靈并不在意人類個體的命運(yùn)，只會關(guān)注族群整體的發(fā)展？

    然而再一想之前身在神國的神殿、連一句話都不能傳給小王女的情況，洛荼斯直覺這不是唯一的原因。

    最重要的一點

    洛荼斯在無人處變回化身的形態(tài)，將黑發(fā)攏到一旁，無聲輕嘆。

    神有神權(quán)，則必有神責(zé)。

    王掌王權(quán)，也當(dāng)履王職。

    不論是利用信仰為某個人拉攏勢力，還是依靠神靈的權(quán)能得到人心，都無法算作正確。

    月輪逐漸移向西方，凌晨即將到來之際，洛荼斯終于回到住處。

    房間里的油燈依然亮著昏黃的光，艾琉伊爾靠坐在床頭，膝上倒扣著一本書籍，她的臉微微側(cè)向一邊，呼吸均勻，靜靜熟睡，顯然是在等待神靈歸來的時候不知不覺陷入睡夢。

    不過，艾琉伊爾警惕性一向極高，洛荼斯剛踏入房門，她便陡然驚醒。

    王女用手掩住嘴唇，輕輕打了個哈欠：您回來了。

    洛荼斯點頭：我去了城主府。

    她將城主父子的對話大概簡述一遍，王女認(rèn)真聽著，雙眼清亮，不見一點剛醒的困意。

    原來盧克埃塔的態(tài)度是這樣，顧慮禮法，也怕我會帶他兒子送死。艾琉伊爾點了點下巴，輕笑，老規(guī)矩，他要證明我就給他證明，但如果實在不愿相信，伊祿萊拉城也只能放棄了。

    放棄？洛荼斯蹙眉。

    總有些勢力是我無法拉攏的，沿途主城只能說比阿赫特更容易，但真要拉攏，只怕一半以上都只會選擇觀望。艾琉伊爾聳肩，開了個玩笑，畢竟我不是金幣，不會人人都喜歡我。

    洛荼斯沉默不語。

    話雖如此，但明明是信仰自己的主城，卻無法給王女幫助，總覺得心里有些遺憾。

    艾琉伊爾偏頭：您為什么不說話了。

    洛荼斯：或許是無奈吧，畢竟這里是伊祿萊拉。

    艾琉伊爾愣了下，理解了神靈話語間的意味，不由得低笑出聲。

    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通過您得到盧克埃塔的認(rèn)可洛荼斯，您已經(jīng)幫了我很多，剩下的就讓我自己來，好嗎？

    洛荼斯嘆了口氣：人間的事，我恐怕也幫不了更多。

    不，不對。

    迎著洛荼斯的目光，艾琉伊爾靠過去，將嘴唇貼在神靈耳邊，呢喃道：看著我，只要您看著我。沒有什么比您的注視更能給予我力量。

    溫?zé)岬臍庀⒋捣髟诙?，洛荼斯下意識想要躲開，又硬生生遏制了動作，少女的唇瓣若即若離，像掠過耳側(cè)的落花。

    洛荼斯垂眸。

    我會注視著你，艾琉。

    神靈的目光，只會停留在你一人身上。

    *

    作者有話要說：

    設(shè)定里神靈其實是不能直接干涉人間的，洛荼斯有些特殊，但也不能干涉過多。

    雖說神靈不在意個體，但萬一覺得螞蟻好玩呢？比如愛聽吹捧的曲藝女神，喜歡惡作劇的阿狄亞，還有不少原本是人類的人神，咳咳。

    如果這樣，索蘭契亞每一任王爭權(quán)奪位的背后，恐怕都是諸神之戰(zhàn)，各顯神通，誰能爭取到至高神的看重誰就是王嘶，人間就是地上的神國。

    不過也有解開限制的情況，避免劇透，就先不說啦。

    不小心晚點了Orz

    感謝投雷的小可愛，超大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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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3章 命中注定

    清晨的伊祿萊拉城沐浴在溫和的曦光下, 勤勞的索蘭人早早起床，走出屋子，開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泰伊忐忑地站在門外, 垂首低眉，等待房間里的人出來。

    泰伊是城主府里女官的女兒, 城主看她與王女年紀(jì)相仿, 才將她派來王女這里服侍，不僅擔(dān)任著侍女的責(zé)任, 還要作為艾琉伊爾在伊祿萊拉城的向?qū)А?/br>
    只是泰伊多少也聽過一些關(guān)于王女的傳言。

    冷酷，不近人情，戰(zhàn)場上的殺神雖然殺的都是薩努爾人，但一想到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女手上早就沾滿了鮮血，泰伊就不由自主感到害怕畏懼。

    也不知道這位王女會是怎樣的人。

    日輪早就在天上掛了好一陣子, 房間里依然沒有傳出動靜，或許王女還沒有醒。畢竟她昨天才到，難免舟車勞頓, 多睡一會兒也很正常。

    泰伊正想著，忽然聽到由遠(yuǎn)及近的腳步聲，轉(zhuǎn)頭一看, 一名身穿勁裝、腳踏長靴的少女向這邊走來。

    見她站在門口, 容色殊艷的金眸少女冷淡地問：你在這里做什么。

    泰伊小心道：城主大人讓我來服侍王女殿下。

    少女點了點頭, 不再繼續(xù)詢問，越過她推開了門, 似乎是怕外人看到房內(nèi)情形才沒有完全推開，一閃身就穿過房門。

    門在泰伊眼前啪的關(guān)上了。

    泰伊愣愣地站在原地, 有人闖進(jìn)了王女殿下的房間, 要叫侍衛(wèi)嗎？

    然而不等她作出反應(yīng), 門就再次被打開，剛才的少女與一名黑發(fā)的年輕女子并肩走了出來，兩人都在微笑，尤其是金眸的少女，笑容燦爛得跟之前判若兩人。

    泰伊：

    一瞬間，之前的場景完全在她腦海里串了起來，那雙金色的眼眸貌似很符合傳說中的描述，泰伊陡然明悟，剛才進(jìn)門的少女才是王女艾琉伊爾。

    專業(yè)女侍泰伊立即行禮：見過殿下，之前沒有認(rèn)出您的身份，疏于禮節(jié)，請您原諒我的冒犯。

    艾琉伊爾漫不經(jīng)心道：沒關(guān)系。你不用跟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