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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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此處,恍惚間他以為自己真的只是人間的一個普通行人,而不是什么九重天或是幽冥界里的神仙。 裴如晝和戚白里這一次沒有在城門口停頓,他們徑直走了過去。 在走入城內(nèi)的那一刻,裴如晝的耳邊一下子嘈雜了起來,他忍不住想哪怕是上一世的自己,年幼的時候出入晝蘭關(guān),都會被衛(wèi)兵在此處好好盤問一番。 但是這一回不一樣了,裴如晝、戚白里還有從各處而來的商賈游人就這樣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沒有一個人攔他們。 光策侯早已收復西域,關(guān)外那一片廣袤的土地不再是異國他鄉(xiāng),而是并入了大易的版圖。 說來在收復西域各國的時候,裴如晝變已經(jīng)成為了大將軍,所以他還真的沒有像普通人一樣踏著沙地和石板這么走進來過。 如今這融入人群之中的感覺,裴如晝倒也覺得非常不錯。 此時戚白里還在他耳畔輕聲說著話。 這一次戚白里的語氣變得稍微有些緊張,他停頓了一段時間,好像是在思考,過了一會之后才終于對裴如晝說:我知道如晝你當初的意思,你想讓我好好的守著晝蘭關(guān) 講到這里,一直和裴如晝并肩而行看著著前方的戚白里,終于忍不住回眸看向裴如晝,并說出了下半句話:我不知道如今這樣 能不能讓如晝滿意? 在熟悉戚白里的人看來,緊張、忐忑這類情緒,似乎從不會出現(xiàn)在他的身上。 但是現(xiàn)在卻不是這樣。 戚白里這句話只說了一半,因為緊張他竟然將下一句全部咽回了肚子里。 正巧,就在說這話的時候,裴如晝和戚白里從晝蘭關(guān)城門的陰影下走了出來。暖暖的陽光又灑在了兩個人的身上,他們好像在一瞬之間,從一個世界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天讖》上所寫的有一部分是天道定下的劫數(shù),而另外那一部分也并不完全是神仙們胡謅出來的。 仙人根據(jù)當時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歷劫者的心性,還有幾場天道大劫,將未來卜算出了個七七八八。也就是說,戚白里做出的那些事例如什么不在乎天下百姓、窮極奢侈、成為昏君并不是假的,而是另一種人生的可能。 若是沒有裴如晝,以及裴如晝那些叮囑,戚白里真的會成為那本書上所寫的暴君。 他雖然擁有了無上的權(quán)勢,統(tǒng)治著無比廣闊的疆域,但是戚白里對自己統(tǒng)治的這塊土地并沒有什么感情,更別談身為帝王的責任感了。 此時在這里的若是從前的他,是絕對不會問出別人類似于是否滿意這樣的話的。 在那時的他看來,自己擁有權(quán)力就夠了,至于這權(quán)力統(tǒng)治下的人,以及自己統(tǒng)治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樣子,都與他沒有關(guān)系。 但裴如晝的出現(xiàn)徹徹底底的改變了戚白里。 且不談天下,至少戚白里想要裴如晝喜歡如今這個晝蘭關(guān)。 嗯? 或許是因為戚白里這句話只說了一半,又或許是因為裴如晝的注意已經(jīng)落入了城內(nèi),他并沒有反應過來戚白里那沒有說完的半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順著對方的話,裴如晝下意識的說了一句:這里好像比當年更美了那邊是種了胡楊嗎? 戚白里也順著裴如晝的目光向著不遠處看去。 原來就在晝蘭關(guān)的街巷邊,凡是有空隙的地方全部長出了一棵棵胡楊。如今只是春季,那胡楊還沒有到最美的時候,只是一片化不開的濃綠而已。 但是如今,裴如晝一閉上眼睛便已能夠想到秋季的場景了。 那必定是一片燦爛的金輝。 對,是胡楊。戚白里點頭。 見狀,裴如晝轉(zhuǎn)身向不遠處的一棵大樹走了過去。 他一邊走一邊輕聲念叨著:我記得當初自己也在城外見過這樹,但是胡楊并不適合在晝蘭關(guān)種。所以當年我生活在這里的時候,晝蘭關(guān)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光禿禿的,沒有想到現(xiàn)在竟然有了一絲綠意。這是你種的吧? 是。聞言,戚白里輕輕地點了點頭。 果然。 裴如晝一邊總結(jié)著眼前的變化,一邊默默地在心中想上一世的戚白里真不愧是最后能夠一統(tǒng)天下的那個人,他的確是一個很有能力的統(tǒng)治者。 裴如晝記得,自己小的時候父親裴大將軍也不是沒有想過在晝蘭關(guān)大范圍植樹。但就像他剛才說的一樣,晝蘭關(guān)這地方的水土本來就比較特殊,它位于沙漠的正中心,并不適合人居。 晝蘭關(guān)沒有天然的河道,引水也是雪山融水,具有很強的季節(jié)性。最重要的是,這里全都是松軟的沙土,完全不適合任何植物的生長。若不是晝蘭關(guān)所處地方地勢比較平坦、商貿(mào)發(fā)達,這里根本就不會有城鎮(zhèn)存在,更不會有人在此生活。 可以說所有管轄過晝蘭關(guān)的人都曾想過,并嘗試著在這里栽種一些樹木,但是卻從沒有一個人成功。 裴如真的沒有想到,戚白里真的將這件事給做成了。 他的確有好好的照顧晝蘭關(guān),并在此傾注心血。 看到裴如晝對這個地方格外有興趣,戚白里停頓了一下,竟然真的介紹起了自己當年是如何研究,并在這里種下大片胡楊的。 同是向前走的時候,裴如晝看到街道上的胡人似乎比自己當初在這里的時候還要多。但是和當年有些不一樣的是,這些胡人說的,多大都是他所熟悉的中原官話。 當初與大易勢不兩立的西域各國,如今已經(jīng)與這地方融合在了一起。 裴如晝二人還沒有走進晝蘭關(guān)的中心,靠城墻的這里空地多一些,其中幾棵樹似乎是從別的地方移來的,要比道路兩邊的其他樹高大許多。 此時有暖黃色的陽光穿過樹葉,被切割成一片一片的落在了地上,好像是金箔一般。 方才戚白里已經(jīng)介紹過了這棵樹,而現(xiàn)在他看了一眼碧綠的樹冠,接著又突然低頭朝著裴如晝說:如晝,現(xiàn)在是春季,還沒有到晝蘭關(guān)最美的時節(jié)。 戚白里比裴如晝高一些,此時他正低著頭用無比深情的目光注視著裴如晝。 大概是這目光中所含的情緒太過濃烈,裴如晝竟忍不住想要轉(zhuǎn)移視線,但卻又在對方的注視下無法動彈。 裴如晝聽到戚白里問:要是可以的話,如晝能否與我一起留在晝蘭關(guān)。留到秋天,看這座城變?yōu)橐黄帱S?此時他的語氣里,竟然有幾分小心翼翼與緊張的意味。 九月的晝蘭關(guān),高聳的城墻擋住城外的滾滾黃沙,遠處是蔓延無邊際的海市,而城內(nèi)則是一片天子明黃。 一如陽光般燦爛。 這是上一世身為凡人的戚白里,以凡人之軀,為裴如晝留下的最后一份禮物。 如今,他終于送出了這份禮物。 第74章 凡心凡念 四季輪轉(zhuǎn)從春到秋, 對于神仙來說再短暫不過這與一個瞬間,幾乎沒有任何的差別。 但令裴如晝感到意外的是, 他聽到秋季二字的那一刻,恍惚竟然以為這是多么漫長的一段日子,畢竟戚白里的語氣是那樣的認真。 對凡世來說,幾十個春秋說長不長,說短也算不短。 晝蘭關(guān)是一座沙漠中的商貿(mào)之城,幾十年后,這里除了多了些樹木外,好像與以往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區(qū)別, 一切還是當年那樣。 所以從回到晝蘭關(guān)的那一刻開始, 裴如晝的潛意識,好像也回到了幾十年前自己還是一個凡人的時候。 但無論怎么以為, 此時的裴如晝依舊謹記著自己的身份他是永宵神尊, 雖然暫時不需要回幽冥界做什么,但也不能在人間留這么長時間。 我 這邊,裴如晝拒絕的話剛剛到嘴邊,沒有來得及說出口, 站在他旁邊的戚白里便以無比深沉的目光注視著他,接著淺淺一笑。 不只晝蘭關(guān), 還有凡界各處,如晝真的不想看看嗎? 好吧,裴如晝的確想看。 裴如晝不知道,這一刻自己已經(jīng)將想這個字寫在了臉上。 他只看到站在自己對面的戚白里笑了一下,接著突然伸出手, 在他的發(fā)頂輕輕撫了一下。接著對方忽然拉起他的手, 一句話也沒有多說, 轉(zhuǎn)身就向著城內(nèi)走去。 裴如晝糾結(jié)萬分的答案還沒有說出口,戚白里便不再留給他糾結(jié)的時間了。 不過是短短幾剎那,兩個人眼前的畫面便徹底發(fā)生了變化。 晝蘭關(guān)城墻旁邊留了較為寬闊的街道,萬一要是打仗的話,戰(zhàn)車也好在這里做準備。而過了城墻邊再往里走,街巷一下子就窄了起來,道路的兩邊全部都是商鋪,裴如晝的耳邊也變得無比喧鬧。 如果說在剛才那個地方,裴如晝還有時間有精力去思考九重天或是幽冥界的話,那么走到這兒,他便是徹徹底底的到了人間。 算了算了,想到剛的那個問題,裴如晝在戚白里的深厚輕輕地咬了咬唇。 裴如晝從前雖然已經(jīng)躲到了幽冥界去,不愿多管九重天的事情。但他百年前的表現(xiàn),還是讓眾人知道,用宵神尊是一個極具責任感的人。 裴如晝在內(nèi)心深處,或許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在意整個仙界。但是這一刻,在一切塵埃落定,歷劫也已結(jié)束的時候,裴如晝終于決定暫且拋下身上的重擔他想要輕松一下,想要享受一下屬于自己的人生。 在凡間呆呆,又有何不可呢? 想到這兒,裴如晝?nèi)滩蛔∷闪艘豢跉?。同在這個時間,他聽到戚白里忽然向自己問:如晝,前面那個是什么? 什么? 一邊說話,裴如晝一邊抬頭向前看去。他看見,原來就在不遠處,西域來的商販正在擺攤,賣著一些大易不常見的吃食。 裴如晝笑了一下,他對戚白里說:那是椰棗,西域的一種吃食,用蜜沁過的味道極佳。 不曉得是不是錯覺,裴如晝覺得戚白里的眼神好像極其好奇。 于是他頓了一下,便輕輕地拉著對方的衣角向前走去。裴如晝說:不如我們也去嘗嘗?當年我也只見過它幾次,小的時候一直都很嘗嘗吃這東西來著,但是裴府里跟來的丫頭小廝都攔著,說這對牙齒不好。如今我已經(jīng)恢復了真身,正好能嘗嘗之前這不曾吃過的東西。 裴如晝并不是嘴上隨便說說,他是真的想到了兒時的點滴。 好。聞言,戚白里也點了點頭,兩個人一起向前走去。 裴如晝周圍是喧鬧的街市,他并沒有注意到戚白里那與往常不同的眼神。 戚白里這一刻是的的確確對眼前的東西產(chǎn)生了興趣,這要是放在往常的話,壓根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天讖》上面的他,在成為皇帝之后,雖然也遍尋天下珍寶,但那卻是出于一種無聊的情緒。 若是不遇到裴如晝的話,戚白里的內(nèi)心將會無比空虛。他擁有權(quán)力氣,歸根結(jié)底卻不知道權(quán)力除了揮霍外,究竟還可以用來做什么。 所以戚白里只能去尋找那些特殊的東西,以滿足和證明自己擁有的權(quán)力。 但是現(xiàn)在不一樣,因為裴如晝,戚白里真的愛上了晝蘭關(guān),甚至于愛上了這個世界。 他開始以好奇的、以人的目光看這個世界。 當年戚白里救了裴如晝,將他拖入了歷劫與輪回之中。而裴如晝卻是讓戚白里得以開悟正是因為生出了情感,戚白里才從濁氣變成了如今的人。 是裴如晝讓戚白里來到了這三千世界、滾滾紅塵之中。 裴如晝和戚白里方才是直接從幽冥界過來的,他們身上所穿的衣服,與凡界服飾有很大區(qū)別。 晝蘭關(guān)位于中原與西域的交界之處,各類文化也在這里交融發(fā)展。 按理來說,生活在這里的百姓早就已經(jīng)習慣了看到各式各樣的服飾。 但是裴如晝與戚白里的這一身的華服,仍舊與周圍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更別說這兩人長相更是不俗。方才他們站在城墻邊,附近還沒有多少人,如今走進了城內(nèi),終于注意到了周圍人的目光。 戚白里上一世的大多時間都生活在皇宮之中,后面又成為了皇帝,對于世俗了解并沒有裴如晝那么深。 于是這一次,倒是裴如晝先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 他看到周圍的商賈與路人,都在暗戳戳打量著自己與戚白里。見狀,裴如晝下意識一驚。 他有些怕這些人認出自己就是從前的裴公子,但這樣的擔憂只出現(xiàn)了短短的一瞬。 因為就在下一刻,裴如晝便想了起來晝蘭關(guān)的裴大公子,已經(jīng)死了幾十年。如今晝蘭關(guān)這里的人,早就不認識他的長相了。 盡管不像剛才那般緊張,但裴如晝還是快步走到了攤前,將那里的椰棗買了下來。接著他又輕輕地拽了拽戚白里的袖子,并壓低了聲音說:我們先到背街去吧。 語畢,戚白里也終于明白了裴如晝的意思。 不同于棋盤網(wǎng)格狀的鳳城,晝蘭關(guān)這座城池沒有經(jīng)過提前設(shè)計與規(guī)劃,因此道路沒有什么規(guī)律。有的時候在大街上一轉(zhuǎn)身,背后便會出現(xiàn)一條不知通往何處的小巷。 普通人第一次來這里的時候,很容易就會迷路。裴如晝剛才轉(zhuǎn)身的時候,也有一些忐忑,他不知道人界幾十年過去,這里和自己印象之中的是否還一樣。 等看到熟悉淺黃色長街,以及兩邊的高墻之后,裴如晝總算松了一口氣。他忍不住用手拍了拍胸口,接著轉(zhuǎn)身對戚白里說:我記得這里有一條小巷,可以直接到將軍府的后門。剛才還有一些擔心,會不會找錯的地方,如今看來我記得應該沒有錯。 明明只是記得路這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點,但是話從裴如晝的口中說出,戚白里卻聽到了nongnong的自豪感。 離開幽冥界與九重天,回到人界之后,裴如晝沒用多長時間,就找回了幾十年前的狀態(tài)。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裴如晝。 說完剛才的話,剛將手中的油紙袋拿起來,裴如晝忽然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提醒到:對了,我們身上這個衣服有些太過顯眼。 聽到裴如晝的話,戚白里終于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黑色的衣袖。 盡管這顏色低調(diào)的不能再低調(diào),但是戚白里身上這件衣服,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質(zhì)做成的,一眼看上去便不是凡品。走在晝蘭關(guān)的街巷里面,簡直顯眼的不像話。 他點了點頭,接著只一剎那,戚白里身上的這件黑色的華服,就變成了一件同色的勁裝。 裴如晝不由有些吃驚,他印象之中戚白里總是一副儒雅無比的打扮,裴如晝好像還從沒見過對方穿這樣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