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8)
再問就不幫你了! 傅秋池將折扇合攏抵在唇邊,示意不會再問,我想你將顰兒帶走藏起來,我父好像已經(jīng)察覺到了顰兒存在,再待在別院里不安全。待我處理妥當后,我再來接回顰兒。 行,羅錦年大方的點頭,說著又要開酒來喝,意識到神仙醉已經(jīng)空了后,煩躁地將酒瓶摜在地上。 咚! 嘎,嘎!琵琶弦似被彈斷,刺耳異常。 羅錦年又拿出金錁子,曲指射向地上酒瓶。 膨! 酒瓶爆射開來。 該碎不碎,生就一副倒霉像,羅錦年眼底蘊色過濃,酒瓶子燒得太牢固,想聽個響兒卻固執(zhí)地不肯奉陪。宋凌也是!本就是卑賤的私生子,本該供著他,捧著他,偏生要同他對著干! 傅秋池若有所思地掃了眼碎酒瓶,狀似不經(jīng)意間開口:和宋凌吵架了? 誰和他吵架?他有什么資格同我吵?是我單方面宣布私生子不配再侍奉于我!酒氣上頭,羅錦年眼尾染上抹紅。 頂層包間的窗戶正對著風雪樓后院,包間里地爐燒得太旺,傅秋池覺得有些悶熱,便起身推開了窗戶。 羅錦年隨意一瞥,一道清瘦之極的背影映入眼簾。 宋凌于他,是玻璃世界,珠寶乾坤中最亮眼的霜花,是一眼就能看見的矚目。 羅錦年先是矜持地歡喜,被傅秋池調(diào)侃擰成一股的眉毛舒展開。 瞧瞧,還不是主動來找我了。 等看清宋凌去的方向后,羅錦年蹭的站起,好!好得很??! 你居然敢私會花娘! 第93章 千劫(九) 梗在花月地的小院是那般格格不入,像濃墨重彩的水粉中多出的一筆黑白。 栽種在墻根邊上的紅梅,張牙舞爪的往外探出枝節(jié)來,生了朵惹人憐愛的紅,就要叫所有人都瞧見,不肯埋沒在院中。 外頭墻根站了個身形單薄的小姑娘,她正踮腳張望,宋凌一靠近她便眉眼帶笑,比上回見時活潑不少,郎君,娘子正在等你。 宋凌拂下兜帽,流羅姑娘真是料事如神,勞煩小娘子引路。 你不問問娘子怎會猜到你今日來嗎?小姑娘扁了扁嘴,走在宋凌身側,與他肩側隔了一拳頭的距離。 見她眼角眉梢都在說著,快問我吧快問我吧。 縛在宋凌身上,厚重的枷鎖松了松,他故作疑惑,小娘子何以教我 小姑娘原也算個忠心不二的,原只是想逗一逗俊俏郎君,但眼下被男色所蠱,竟真一五一十揭自家娘子的短,哪算什么料事如神,娘子她,聲音低了低,每日都叫我在這里等著。 這算未雨綢繆。宋凌一本正經(jīng)道。 嘎吱。 云杉包邊的窗棱被生生掐下來一塊,羅錦年視線從離地面五層高的樓閣中投下,跟著宋凌背影移動,也眼見他與一花娘越走越近。 花娘是個狐媚子的,說話就說話,好端端地把腦袋湊那么近做甚?欠抽嗎? 宋凌也是,每日里端得凜然不可犯,還不是暗地里逛花樓,女色是穿腸藥,女色是蝕骨酒! 羅錦年臉色越來越臭,將一手雙標用到了極致,他逛花樓是天經(jīng)地義,公子風流。宋凌逛花樓就成了枉讀圣賢書。 他恨不得掐著狐媚子脖子摜到地里,叫她再不能勾搭好人家公子。 以什么立場?羅錦年摩挲著手中碎木塊,刺撓的倒刺扎手,還真沒立場。 不論從立場還是情誼,立場上他沒有正當性,上京最紈绔的就屬他羅錦年,哪能義正言辭的阻止宋凌逛花樓。情誼呢?他還沒忘記和宋凌上一次分別的不歡而散,情誼被慪氣堵著,暫時也出不來。 真沒法子了? 花娘似是踩到了什么腳底一滑,差點失去平衡,宋凌站在她身后以手肘抵住花娘后肩。 兩人離得很近。 全被站在高處之人收入眼簾。 碎木上的倒刺再沒扎在手心,它扎在眼底。 身體比頭腦先一步動作,羅錦年腿一抬,踩在窗外琉璃瓦上,手按在窗臺上,身子前傾,作勢要跳。 羅錦年!你瘋了不成!傅秋池見他動作駭了一跳,一個縱身飛撲上來鎖住羅錦年咽喉,你就算是想不開,要拋開萬貫家財去死,也要先把答應我的事辦了!到時候你隨意,投河也好,跳樓也罷,我絕不攔你。 正說著,他注意到羅錦年片刻不離的視線,順著往樓下看去,只看見一片拐入小院的衣角,他意識到這才是羅錦年想跳樓的原因,試探的詢問:這是誰? 宋凌,羅錦年咬牙切齒道。 宋凌還不知有人正密切監(jiān)視他的一舉一動,他跟著小姑娘繞到后院,入目是潺潺流水繞著后院一圈,又匯聚到院中,形成一口方形小池塘。 有一露天竹亭,流羅正于亭見點茶,她穿著藍白二色的素色衣衫,清冷亦出塵,似世外仙子。 但宋凌一想到這位仙子讓婢女日日守在門外,只為顯出副高深模樣,便有些忍俊不禁。 仙子的疏離感生生被打散,反倒有些精致的可愛。 流羅見也不起身,只點頭示意,指了指乳白茶湯示意他坐下。 待飲過茶后又拿出前次宋凌贈送的棋盤,兩人對弈數(shù)局,各有勝負。 郎君今日前來所為何事?流羅把玩著一顆圓潤旗子,仿佛果真不知宋凌所來為何。 由于府中事多,宋凌也無意在外多停留,直言道:為了娘子所說的真相。 流羅放下棋子,毫不避諱宋凌探究的眼神,古丘巴勒之事確實是我的手筆,是我找上他說有人能幫他,也是我假借嫵娘送信于你。 那 你想問我為何如此做?流羅點了點石桌,托腮笑道:當我無聊想找些樂子? 宋凌自然不信她這套說辭,但她不愿說,再問也問不出什么,只好轉了話題,娘子所言真相可是指杜少傷假死一事? 是,亦不是。流羅手指沿著厚胎茶碗內(nèi)壁轉了一圈,就著殘留茶湯在石桌上畫了一大一小兩個圓,大圓包著小圓。 指尖點在小圓中心,這是你了解的真相,而我所說的 宋凌懂了,是大圓。 他刻意來風雪樓一趟,可不能空手而歸,既然流羅能找到古丘巴勒。那她想必也清楚自己和古丘巴勒的交易,如今嫵娘已死,己方失去了籌碼,古丘巴勒定不可能再告知他當年的幕后黑手。 或許此節(jié)能落在流羅身上? 宋凌試探道:那娘子可知我于古丘巴勒的交易? 知道啊,流羅抬袖拂去桌面上的大圓小圓,神秘道:我不止知道這個,我還知道當年刺殺你之人到底是誰。說完她直勾勾的看著宋凌,好像想欣賞宋凌驚愕的神情。 你在試探的,你在猜疑的,我都能如實相告。 如此輕易?宋凌心中泛起驚濤駭浪,他猜到了流羅或許了解內(nèi)情,但非親非故,她為何要平白告訴自己。宋凌已經(jīng)做好了你來我往的試探準備,最后要付出能接受的代價換取,但居然如此輕易。 娘子想要什么不妨直說。宋凌斟酌良久,還是決定先聽流羅所求。 郎君只需告訴我,知道了當年刺殺之人,你打算如何處置古丘巴勒?流羅輕笑道。 流羅對古丘巴勒是何態(tài)度?宋凌心中思忖,古丘巴勒私下里和她有接觸,甚至她也知道古丘巴勒藏在何處。況且據(jù)她所言,古丘巴勒的娘子嫵娘,也是她至交好友。 或許是善意。 古丘巴勒雖是狄戎人,當年也曾犯下大錯,但觀其這些年所作所為,已有悔改之意,可見本性純良。圣人有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他愿意一輩子留在禮朝,再不回狄戎,我可以不再追究。 第94章 千劫(十) 流羅不置可否地輕笑一聲,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她站起身往亭外去,宋承熙。 輕飄飄留下個名字,消失在轉角,人在前頭走,衣袂追在后頭,全然不在意宋凌信是不信,又作何反應。 宋承熙,這三個字在宋凌嘴里轉了一圈,吞咽下肚。他自然知道宋承熙是誰禮朝大皇子。 也是昌同帝唯一活到成年的兒子,雖說從娘胎里出來就體弱多病,隨時一副夭折模樣,但也是貨真價實的天家血脈,尊貴無匹。 大皇子外祖父是禮朝開國以來的唯一的外姓王余驍騎,名鎮(zhèn)塞外的中山王。 曾與田氏之父田國公同鎮(zhèn)蒼州,余驍騎只有一獨女,在他去世后,獨女被納入后宮,如今身居貴妃之位。 如今昌同帝選納嗣子,但并不表示大皇子就完全沒有繼位機會。 一則,他是皇帝唯一的直系血脈,比宗族子弟強出不少。二則,他母族雖已沒落,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若不是大皇子娘胎里就帶來的體弱,他就是板上釘釘?shù)奶?。這些年大皇子以養(yǎng)病為由閉門不出,好似已經(jīng)絕了爭奪皇位的心思。 但宋凌可不信他能將本該屬于自己的權勢輕易交給豺狼,就算大皇子將來真不能坐上皇位,繼位的嗣子為了做樣子也會將他供起來。 最有可能的是將大皇子當做活牌坊好好養(yǎng)著,時不時拉出來配合著唱一出天倫大戲。 所以這樣一個身殘體破,又地位尊崇,和羅府,和他完全沒有利害關系的人,又為何要派人刺殺于他? 一慌神的功夫,流羅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宋凌揣著滿肚子的疑問往外走。所有的矛頭都指向流羅,她表面上只是姿容出眾風塵女子,但卻和狄戎右狼主古丘巴勒有來往,還知道當年羅府都未查出的幕后之人。 宋凌腳步一頓,用力掐了掐指腹,羅府是真不知道嗎?是真的查不出來嗎?或者是查到了,只是不愿告知他? 喲,可真巧,一道冷淡帶著三分嘲弄的聲音在墻角后響起,及時打斷宋凌思緒。 聲音的主人看起來是想表現(xiàn)的滿不在乎,可惜修煉得不到家,尾音太高太急了些,拈酸味兒藏也藏不住地撲面而來,兜頭澆了宋凌一身一臉。 宋凌對來人太熟悉,只聽一聲鼻音就能將人分辨。 羅錦年。 他自然知道羅錦年在風雪樓,不然豈不是辜負了羅錦年造出的好大一場動靜??伤仓?,他去見羅錦年意味著什么,祖母中毒,二嬸自絕。 種種苦難,都會在他見到羅錦年那一刻,爭先恐后地涌向千嬌萬寵的大少爺。 哪一樁,哪一件,是羅錦年受得住的? 他有意避開羅錦年,不叫沁進衣料中的白蠟與苦藥染了羅錦年的香風。本以為只要他不主動去找羅錦年,依照羅錦年的擰巴脾氣,不會自降身價的來尋他。 事實證明他想錯了。 怎么,說不出話了?羅錦年轉出墻角,壓抑著胸腔中升騰的怒意步步逼近宋凌,他給自己下了死命令,這次再不可如同猴子任由宋凌戲耍。 你平日眼睛翻到天上去,看不上我們這些膏粱子弟的紈绔行徑,現(xiàn)在你又為何在瞧不上的花柳地? 流羅真就這般好,值得宋郎君親自踩一踩糟粕地,他前面都記得告誡,拿出了紈绔大少的款,說話涼薄又辛辣,但越靠近宋凌,便越不受控制,露了端疑。 流羅?與流羅何干?宋凌何等聰慧,羅錦年酸氣剛翻騰,他就發(fā)覺羅錦年這氣一半是朝他來的,另一半是往流羅去。 他哄羅錦年哄成習慣,知道怎樣才能讓他消氣,羅錦年如今這般作態(tài),無非是為了他在青葙莊的刻意冷落。最開始是隱秘不堪說的嫉妒,后來是不想讓他立刻回府。 這好辦,只要賠個不是。 兄長,青葙莊之事是我做差了,宋凌說完這句后再憋不出一個字,道歉不是難事。對別人來說也許有損顏面,但在他這里顏面不值一提,可對著羅錦年他卻開不了口。 兄長?羅錦年語氣不善,低首在宋凌脖頸間來回輕嗅,很好,沒染上狐媚子的sao腥味。他往后退兩步,鼻尖狠狠抽動一下,又湊了上去握住宋凌一只腕子,哪來的香燭味,郎君是去了哪家靈堂再來的青樓,倒是好興致。 宋凌從善如流地改口,錦年別鬧,路過壽材鋪,許是在那兒染上了些。他僵著臉敷衍,生怕羅錦年多問一句。 按理說他不該瞞著,瞞著也沒什么意思,羅錦年早晚會知道,但他就是開不了口。 羅錦年并未深究,抱臂退后與宋凌拉開距離,一身都寫著,還沒完呢,接著哄。 還在生氣?宋凌吃了驚,有些沒想明白了,這次怎這般難哄。須臾他意識到問題該出在流羅身上,他記起前次與羅錦年會見流羅時。羅錦年貌似很看重她,走時還曾警告自己不要再接近流羅。 這是醋了?宋凌恍然大悟,試探道:我再不來見流羅?一邊觀察羅錦年臉色一邊補充:我與流羅姑娘只見過兩次,對弈數(shù)局,旁的再沒什么。 果然,羅錦年神色稍霽,先行轉身,既沒關系,那你還杵在這做什么,打擾人接客。接客二字說得陰陽怪氣,諷刺味十足。 宋凌罩上兜帽跟上,暗道,果然是醋了,天下有哪個男子肯讓心慕女子零落風塵中?可想給流羅贖身卻不是簡單的事,羅府不差銀子,但流羅可不是銀子能解決的。 流羅身份成謎,行蹤詭秘,連他都看不透,何況是腦中注水,胸中無墨的羅錦年。 需得提醒,別越陷越深。 宋凌加快步伐與羅錦年并肩,流羅來歷只怕不簡單,你與她來往需得放亮招子。 原以為說了羅錦年心上人的不是,他會著惱,卻不想哪句話有幸得了大少爺芳心,他大發(fā)慈悲地低頭睨了眼宋凌,步伐都輕快起來。 第95章 將雨(一) 娘子,那羅錦年也忒不是東西,叫去寸心彈琵琶,也不疼惜人,我剛去瞧了好生生一雙手指尖都給磨破了。引路的小姑娘抱著玉質(zhì)棋盒跟在流羅身后不停數(shù)落,不止這個,胳膊上也磕出好大塊青,就算我們身份輕賤,也沒有像他這樣糟踐人的! 流羅褪下一身輕紗曼裙換上暖和的羊毛夾裙,拿著火夾子蹲在內(nèi)室撥弄盆中的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