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8)
羅錦年現(xiàn)在就是個會喘氣的活手雷,王矩還不怕死的撩撥他,頓時徹底走火炸上天,擼了袖子沖王矩撲來。 忽然一道稚嫩童音打斷了羅錦年動作,敢問敢問,你們這里里可是有位景公子? 羅錦年猛的轉身,只見岸邊有架烏蓬小船靠了過來,船頭站了位小童子,手里一張紙被他攥得皺巴巴,小童怯生生的不敢看他們。 我是,羅錦年下腰將小童撈了來,死寂心開始重新跳動,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謝陌不敢騙他。 有位公子叫我送信給你,小童扒著羅錦年不放手。 羅錦年急不可耐的搶過他攥著的紙張,抖開細看 世多風雨,愿君無憂。 第158章 終章(一) 同年,山崩地陷,六月未降滴水。京中一種不知名的瘟病開始肆虐,十人九病,存者無一。上京人口去其七成,存活之人驚駭欲絕爭相往全國各州府逃亡,更有大官要員帶頭逃亡,朝廷禁令猶如廢紙。 因人口多往南邊富庶地流竄,瘟病逐漸蔓延至南邊。 帝連下三道罪己詔,于太阿神廟前祭祀神主,帝素衣赤足親寫經文九十九篇,攜文武百官長跪太阿鐘前,三牲五鼎祭祀月余,香火不絕,后改年號為民安,取國泰民安之意。 民安一年,帝命宋氏凌為督瘟大臣治理瘟疫,位同三品大員。特賜尚方寶劍,有殿前斬官之權。初時人多不服,但歲僅過半,無一人再有異聲,這宋凌行事可謂狠辣至極,反對者只用月余便被他殺了干凈。 凡有不尊禁令私自出城者,輕則去其臂膀重則六陽之首不保,不論是官是民,凡有違令者,皆斬不饒。 京中人私下里稱他人屠。 因這宋凌確有才干,既有鐵腕手段又有治瘟有方,加之圣上鼎力相助,僅用半年,來勢洶洶的瘟疫已現(xiàn)消弭之勢。 眾人畏他,怕他,亦敬他。 民安二年,帝啟用石氏修遠為禮部尚書,因宋凌治瘟有功提為禮部侍郎,欲興田法之變。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群情激憤,文武百官于正午門外長跪不起,稱此舉有違天和,動搖國祚根基,撞柱游街者數不勝數。民間亦被有心人煽動多有暴亂,朝局如此動亂,身處風暴漩渦的傅丞相反而一反常態(tài)的閉門不出。 紫宸殿上閉眼觀心,仿佛真成了石頭人,下朝回府面對百官求見也托病不見。 而襄黨一派因至圣師長張鳶仙逝,派內為爭領首之位內斗不休,個個斗得像烏眼雞。至親的派人下冷刀子更狠,全照著痛處捅,從朝堂內明爭暗斗互使絆子,到朝堂外買兇殺人,投毒下藥,各種陰私手段層出不窮。都說五根手指頭攥成拳往一處使力,他們五根指頭斗得打結,半分力道都使不出來。自家屁股上還點著火,哪里顧得上外頭火燒連營。 世家一脈在王家主導下,皆作壁上觀。 眾人無可奈何,終于在民安三年,石氏之法大勢已成,擋無可擋。 日月?lián)Q新天,如今朝廷傅御一脈蟄伏隱忍,石氏如日中天。 宮中打了二聲鼓,宮人提著燈籠來來往往,遠望燈火星星點點,煞是好看。突然清靜殿內傳來道撕心裂肺的嚎叫聲,簡直不像人能發(fā)出:宋凌呢!給我找宋凌來!快給我去找宋凌來!緊接著響起一連串金擲玉碎的摔東西聲。 周圍巡視的宮人縮了縮脖子,噤若寒蟬,恨不得自己能原地消失才好。領頭的嬤嬤見過不少次,此時慌中帶穩(wěn),呵道:肅靜!慌什么慌!東西拿穩(wěn),若是摔了砸了把你宮外的老子娘加一起都不夠賠! 一道圓肥人影自清靜殿內一路連滾帶爬,驀的被玉階絆倒,摔成了個滾地葫蘆。福官揉著屁股爬起來,氣都來不急喘勻稱,認準方個向打著顛兒狂奔,身上富貴rou甩出殘影。 自兩年前起陛下身子便每況愈下,宋凌侍奉陛下好比親父,比另些個皇子更是上心,陛下亦愈發(fā)信重他,讓他長居宮內,以便時時召見。 朝中百官對此頗有微詞,認為宋凌全靠諂媚見上才有了如今地位,紛紛表示不屑與這等臧倉小人為伍。 宋凌住在離后宮稍遠些的宮苑內,前頭燈火通明,又是摔碟又是砸桌他焉能沒聽見動靜,此時已經收拾齊整等福官來喚。 這些年他身量徹底長成,眉目五官漸修漸朗,眉弓似霧隱遠山,眉尾如墨掃入鬢間,目似寒星,鼻如瓊玉,只可惜唇色淡些。幼時道士批語道韻天成如今果是應驗。 石修遠見他總說可惜,我學生俊是俊,可惜不太像人。 唇色去紅三分,如畫中人,如書中人,印在單頁上薄薄一張,瞧不出喜怒,也沒有人氣。 宋大人你快些,陛下福官倚著門喘得像破風箱。 宋凌扶著他進院坐下,上了碗茶,笑道:大監(jiān)莫急,我馬上動身。 快些福官撐著桌一口氣還沒吐出,另一口又急著往里擠,被嗆得直咳嗽。 宮外有小內侍抬轎等著,不多時宋凌已至清靜殿,殿內還乒乒乓乓響個不停,宮女嬤嬤全貼著墻瑟瑟發(fā)抖。宋凌撩開層層幔布進入最里間,輕敲金絲楠木門前放著的小鐘。 凌兒,你來了?快進來。門內傳來道倉皇聲音。 宋凌跪在推門而入,撩開袍子準備行跪禮,昌同帝猛的撲了上來,狠狠掐住他掌心,急聲迫問:帶來了嗎,東西帶來了嗎?東西呢?抬手在他身上胡亂摸索。 宋凌瞥眼一看,昌同帝穿著白色里衣,面色煞白,瞳孔因痛苦而放大失焦,裸露在外的皮膚下似有長蟲蠕動,頂著皮表往外凸,皮膚被繃成透明之色。 東西呢!我問你東西呢!昌同帝扯著自己頭發(fā)跪倒在地發(fā)出野獸樣的哀嚎。 陛下,東西臣帶來了您先起來地下涼,宋凌攙著昌同帝起身,從袖中取出只天青藍的小瓷瓶,昌同帝眼中射出豪光,一把奪過瓷瓶,仰頭往口中灌。 宋凌倒了碗茶來,扶著昌同帝喝下。 又鬧了半晌,昌同帝全身停止痙攣,他驟然失了力氣仰躺在榻上,失神道:凌,來給寡人束發(fā)。 宮女魚貫而入,端著木盤等在門外,宋凌將門推開道縫隙,用身子將殿內光景擋得嚴嚴實實,伸手從縫隙里接過宮女遞來的整套朝服,掩上門替昌同帝整理儀容。 陛下,這丸藥仇天師說了不可多用,是藥三分毒,這個道理陛下還不懂嗎,仇天師多次叮囑臣下,讓看著陛下些一月一用,這月陛下都用三次了,仇天師問起來我該如何交代?宋凌替昌同帝束發(fā),愁道。 昌同帝笑罵:實在寵你太過,如今都敢訓斥寡人了? 宋凌故作委屈:臣下不敢,只是仇天師那處 放心,仇恩那兒讓寡人去說,他定不敢問你的錯,昌同帝半開玩笑道,束好發(fā)略歇了歇,昌同帝揉弄眉心,今日又折騰你半夜,再去歇會兒吧,他眼皮半壓,藏住冽冽冷光:如今朝中半刻都離不得你師徒二人,累壞了你倒成寡人罪過。 宋凌跪下頭抵在毯子上,亦藏住了冷色,臣罪該萬死!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朝堂也是陛下的朝堂,石大人當年對臣下雖有蒙字之恩,但臣下與石大人同朝為官共同為陛下效死,往日舊情皆可拋了。今聽陛下這番話,臣下好如錐心,若能得陛下信重便是死也不足惜。 唉,昌同帝嘆了口氣,你這孩子慣愛多想,你師徒二人同寅協(xié)恭,正是寡人之福,你勿要小看了寡人。 臣不敢。 鼓敲了第三聲,四更天。 昌同帝擰著眉,你去告訴福官今日休朝。 宋凌應了聲,行禮告退,即將出殿時忽聽身后人問,羅府之事你可恨我? 宋凌面色不變,陛下,自臣下九歲被先父尋回羅府,這些年羅府眾人雖未親厚于我,但我從未苛責,臣下感念于心。恨自有,但臣下清楚,當年傅御只手遮天陛下亦無可奈何,臣只盼有朝一日能取傅御項上人頭告慰先父及羅府眾親族在天之靈。 是寡人對不住你羅家,對不住青山,更對不住婉娘。昌同帝神色黯然。 陛下,您仔細龍體,切勿哀傷過度。臣下近日總發(fā)迷夢,夢見先君哭訴因他殺孽過重,在地府日子難過,不止缺衣少食更有惡差役棍棒相加。臣下痛心徹肺,打算近日去皇覺寺替先君燒香祈福,齋戒一月,特懇陛下準許。 速去,速去!昌同帝捂著心口道:是寡人沒想周全,當年傅御逼迫寡人,寡人不得已下令摘了鎮(zhèn)國將軍的匾,怎料到老封君性烈至此,唉,冤孽啊。寡人為了保住你,無奈之下將你記在安樂王名下,未曾想因你名義上入了皇室族譜竟不能再為羅府守孝。都賴寡人思慮不周!又一番捶胸頓足的悲切。 宋凌勸慰好一番,昌同帝方止了淚。 你先退下罷,寡人乏了。 宋凌出殿時與敢來的福官正好碰上,福官叫住他:大人稍等,奴婢有樁事想和大人說說。 大監(jiān)尋我有何事?宋凌挑眉。 福官拉著他到了僻靜處,見四下無人才笑吟吟道:有個小宮女想見大人,說來此人還和大人頗有幾分淵源。 和我有幾分淵源?宋凌心下一忖度即刻想起一人來,昔年被歸善公主要去了的小丫頭小荇。 宋凌不欲自找麻煩,拱手道:后宮女眷,豈是我等外臣能見,大監(jiān)莫要亂了規(guī)矩。 福官聽他話說得重,明白這事不成了,手背到身后悄悄朝一個方向打手勢。 突然道邊木叢中竄出道人影,人影撲到宋凌腳邊啜泣道:郎君我求您念在昔日情份再幫我一次。 福官已趁著宋凌不得空,腳底抹油溜了。 看著腳邊俯跪的宮裝女子,宋凌沉聲道:跟上。 兩人一路行至處廢棄宮殿停下,宋凌負手道:既然說到昔年情誼,我以為你心里有數,昔年你承我的情未曾一報,今日怎敢又求來? 郎君我今日小荇急到手腳并用的比劃。 在宮里就學了這些規(guī)矩?宋凌截話道。 小荇咚一聲跪下,哽咽道:奴婢自知虧欠大人良多,此生無以為報,但求大人救救公主吧,如今只有您能救她,只要大人能救公主,奴婢此生,來生,永生永世都對大人恩德感念于心,當牛做馬來回報大人,便是這條賤命,大人想要也盡管取去。 公主?宋凌心念一動,當即明了小荇所求為何事,自禮朝三年前從柳州召回田婉,另派他人接掌破虜軍。繼任那人卻是個十足十的酒囊飯袋,一到柳州便貪功冒進,貿然行軍追入新鄂里草原,被狄戎方設計擒獲。狄戎得了喘息之機,加之后來禮朝境內災禍不斷無力再支援柳州。狄戎便再次聯(lián)手兇真攻入柳州,但禮朝是個半破筲箕,被田婉追了八百里的狄戎又能好到哪兒去? 哪怕有兇真相助,雙方也是破鑼對爛鼓打了個旗鼓相當,如今正在柳州境內對峙,兩軍對壘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誰也受不起這等軍隊消耗,兩方近日已在和談,前日狄戎使者已至鴻臚寺,宋凌對和談條件大略清楚。 因狄戎稍處上風,此番和談他們站優(yōu)。 狄戎要求主要有兩點,第一要求禮朝割讓柳州境內小康縣以北的十萬方圓領土。第二要求禮朝送一位嫡公主前往狄戎和親。 而禮朝的嫡公主只有一位,昌同帝長女歸善公主。 我可以幫你,但我有個條件。宋凌蹲下平視小荇,眼中有能蠱惑人的魔力。 只要大人能救公主,什么條件奴婢都答應,哪怕要奴婢的命,小荇淚眼朦朧,胡亂點頭。 宋凌輕笑,傻丫頭,聽過貍貓換太子嗎。 小荇背脊一僵,淚花糊在臉上,像摔落在泥地里的薔薇花,零落又無助,她被暴風雨出吹打,下唇死咬,不言不語也停止喘息。 久到宋凌以為她怕了,放棄了。 好,只要能救公主,奴婢愿意做公主。小荇嘶啞的聲音響起。 宋凌輕柔撥弄她的鬢發(fā),好孩子,我要你做我的眼睛,在狄戎的眼睛。 丞相府,大門前擠了許多人,皆穿官服,踏絲履,眾人吵吵嚷嚷比菜市更熱鬧??兹粘阎Φ溃褐T位大人,敝師自從三年前在城門外被冷器所傷后便一直留有病根,今日身子不適實在無法接見諸位,望諸君見諒。說著給門房使了個眼色,門房會意舉著水火棍上前把眾人往門外攔,孔日朝抓住機會走遠。 老師,人我打發(fā)走了??兹粘_書房門回稟告道。 傅御穿著玄色直掇,正背對孔日朝看壁上懸掛的輿圖。 孔日朝端了茶上來,皺眉道:老師真不見他們?如今石修遠與宋小兒愈發(fā)勢大,我們難道 傅御探手綽過茶碗,仍是背對:此等見風使舵的墻頭草見他們做甚,明日替我約戶部,兵部,工部,刑部幾位大人相見。末了又補了一句:還有張庭和黃州刺史。 孔日朝應下,略顯遲疑道:老師,此事再無法回頭了嗎? 傅御豁然回頭,他面上罩了張鐵銀打造的鬼臉面具,看起來猙獰恐怖,聲音透著森森寒意:箭已開弓斷無回頭之理,如今你以為我們還有的選?他話里的玩味之意讓孔日朝不寒而栗。 孔日朝屏了氣,老師的意思是? 傅御語氣中再不掩譏意:從一開始宋允禮就步步逼著我去反,他自以為算準人心,此番我定要取他項上人頭叫他明白人心不可算,他也算不準! 嘭!傅御手中茶碗被他捏爆,滾熱茶湯飛濺。 方便記,昌同帝仍叫昌同私生子 第159章 終章(二) 燈花燭火影亂搖,昌同帝把玩手中瓷瓶,藥完子哐當作響,末了他住了手長嘆口氣,寡人這身子是一歲不如一歲。 福官替昌同帝按著太陽xue,寬慰道:陛下何出此言,您是天子自該長命百歲。何況仇天師道法精妙,煉得這味神藥,居然對陛下的頑疾有奇效,依照奴婢看啊,說不得這頑疾解端還要落在仇天師身上。 你在替誰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