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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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同帝語調(diào)平淡無波無瀾,但在福官聽來卻如喪鐘驟鳴,他白著臉滑倒在地,五體投地道:陛下圣裁,奴婢生是陛下的人,死亦是陛下的鬼! 鬢角冷汗滴滴滑落在地上,被羊毛毯子吸收,漸漸的地毯濡濕一片。 昌同帝耷拉著眼皮靠在太師椅上,小腿微用力往地上一蹬,太師椅小幅度晃動起來,他閉眼假寐,足足三刻鐘后睜開眼,你跟著寡人多少年了。 福官兩膝蓋跪木了,像兩節(jié)朽木杵著。略微抬起上半身回話,肌rou牽動下體,瞬間一股不受控制的酸麻從小腿蔓延至全身。福官不敢失態(tài),強撐著回話道:回陛下話,奴婢跟著陛下已有三十五載。 唔,三十五載風雨,如今留在我身邊的人只剩你一人。昌同帝語氣有些哀傷。 陛下,昔年之事奴婢對天發(fā)誓從未告訴過任何人,陛下若是不信奴婢,奴婢便一頭碰死已證明心。聽得此言,福官冷汗更像開了閘,指天發(fā)誓的像昌同帝表忠心。 昌同帝坐起身子向他伸手,大伴,我知道你憐惜凌兒,但他是寡人與惜弱唯一的血脈,我又何曾不憐他愛他,只是 福官抱住昌同帝的手,眼睛鼻子全擠出水哭嚎道:殿下,老奴明白,老奴都明白。 等不了了,我等不了了,且去安排吧。 福官背過身揩了揩鼻涕,又轉(zhuǎn)回身盯著昌同帝腳底問道:陛下,日子定在何時? 昌同帝踱步到窗邊,此時正指大暑,早起的朝陽已經(jīng)露了幾縷華光,傅御伏誅之日,如今還用得上。 風雪樓剛熄了燭火,慶mama手里捧了把瓜子在樓里巡視,她上下嘴皮翻飛不停,這兒,哎,這兒!騰出只手擰著龜奴耳朵把人扯到木梯邊,這兒這么臟看不見,怎么干得活? 摟在掃地的龜奴急匆匆進來湊到慶mama身側(cè)耳語幾句,慶mama臉色不變,嗑瓜子的動作卻慢了半拍。 像沒事人樣打發(fā)了龜奴,慶mama拍散手上的灰,順道弄出清脆動靜讓眾人向她看來,別收拾了,把門板子放下,今兒提前讓你們收工,來幾個眼神好使的去街坊上四下看看,這是另外的活計,工錢另算。 當時就有幾個小門子眼里一亮,自告奮勇報上名來。 將一樓人安排妥當,慶mama美臂一展,活動了下慵懶的骨骼,心里暗罵,臭小子天天呢給老娘找事。 聽見前樓里乒乒乓乓的響動,宋凌歉然道:又給娘子找麻煩了。 與他對坐的正是風雪樓前任湘君流羅,歲月在她身上仿佛從未流逝,一如當年初見。流羅聞言笑笑,她向來如此,雅人聞三聲,琴聲簫聲讀書人,她也聞三聲銀子聲,算盤聲,賬簿聲。你一來總有許多事累她去煩,她自然不待見你。 這話說得損人,正巧前樓尖利的叫罵聲又傳來,二人對視一眼,皆笑。 陪我四下走走吧,總在一處骨頭都坐硬了,流羅披上層薄紗向宋凌說道。 宋凌自無不可,虛扶了把流羅,二人沿著后院溪流繞行。 凌,你今日來所為何事?流羅提了只藤籃,里頭放了只玉碗,一面走著一面收集花上晨露。 宋凌替她撩開樹枝,我欲往柳州,特來辭行。 流羅動作一頓,碗中晨露傾了半碗出去,她擰著眉,小康縣? 宋凌點頭,正是。 狄戎要求之一,禮朝割讓柳州境內(nèi)小康縣以北土地給狄戎。 至于為何是從小康縣以北割讓,還真不是狄戎善心大發(fā)愿意放過這個狠薅羊毛的機會,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如今小康縣盤踞著一窩悍匪,這一窩悍匪在三年前狄戎和禮朝打得不可開交時突然冒頭,因戰(zhàn)后兩國元氣大傷都沒能騰出手去收拾匪窩,沒料到一時疏忽,居然釀出這潑天禍根。 墻角夾縫間生出參天建木! 戰(zhàn)后第一年,禮朝境內(nèi)天災(zāi)人禍不斷,數(shù)不清的流民逃離故土北上去投奔小康。 戰(zhàn)后第二年,匪賊已頗具規(guī)模,朝中眾臣有議,稱那窩賊首之所以能得百姓信重,全賴賊首宣城自家是義匪,從來劫富濟貧絕不欺壓良善。而柳州是貧瘠不毛地,種樹樹死,栽花花敗。那匪首不知死活大量接收流民,終有一天他養(yǎng)不起那些人時該怎么辦? 去偷?去搶?可他若是真這樣做了,義匪的義自然不攻自破,百姓也不會再向著賊眾。 而賊首如果真的打腫了臉充胖子,死頂著,時日一長也只有餓死,散伙,兩條路選。 因此眾朝臣議定就那樣放著,不管。 甚至當時瘟病正盛,有些無能官員還故意將百姓往柳州驅(qū)趕。 但誰也沒想到,那群匪賊不知從哪兒去找了大把銀子,好似抱著金山銀山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朝廷趕去的難民非但沒有拖垮他們,反而成了他們的生力軍,規(guī)模一日比一日更龐大。 如今匪眾盤踞小康縣內(nèi),依山修建連營七十九寨,總?cè)藬?shù)在五萬之上。 他們自號天平義客,外稱柳匪,其首領(lǐng)景陌更像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孫猴子至今無人見過其真面目,戶部官員翻爛了歷來幾十年的戶籍簿都未曾發(fā)現(xiàn)一點蛛絲馬跡。 柳匪盤踞柳州,朝廷拿他們束手無策,各種手段都用了一通,非但沒拔出匪患,反而讓自己本就不富裕的國庫雪上加霜,老鼠進了禮朝國庫都得流著淚空手出來。 用強,出兵平亂打不過。用柔,出使招降軟硬不吃。一波接一波的使者去了柳州卻結(jié)連碰壁,休說見景陌,他們連寨門都進不去。 那柳匪還不講道義,在他們地界從不興什么兩軍交戰(zhàn)不斬來使,只要你敢來,有一個逮一個。不止禮朝的人,連狄戎也折了不少人在柳州。 流羅與宋凌相處多年,自知他性子,只要他決定了的事,哪怕前頭是刀山火海也絕不會回頭,她沉默良久,直勾勾看向宋凌道:早去早回。 宋凌彎腰替她撿起玉碗,娘子寬心。 此事定了,流羅又說起一事,你托我去找羅芊玉,尋了三年終于有些眉目,贛州涪縣曾有人見過她。 宋凌呼吸一窒,死了三年的心輕微跳動,他睫羽下壓藏住眼底神色,過得好嗎? 流羅點頭,略帶了些笑,嫁了人,生了兩個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叫凌,女孩叫錦。在縣上開了家醫(yī)館替人看病,因她疫時曾救了不少人,縣上人對她感激涕零拿她當活菩薩供著,并未因她女子坐堂而刁難。 嫁人了啊,不是小孩了。宋凌的記憶還停留在羅芊玉幼時,胖乎乎的奶團子,平生最愛吃糖,過得無憂無慮,最大的煩惱便是母親不讓她吃糖。他攥著手,壓抑道:不必驚擾她,就讓她在贛州好好的。勞煩娘子多讓人照看,玉兒她說到此處,宋凌忽然停了,他忽然不知道該以什么身份說這番話,兄長?那他真是全天底下最不稱職的兄長。 流羅每每見到宋凌這副神情都膽戰(zhàn)心驚,好似一縷孤魂附在死人身上,沒半點鮮活氣。她向來寡言少語,但對著宋凌總要竭力搜出許多話來講,你才說不要驚擾,又讓我多照看?照看必會驚擾,你莫非糊涂了。 宋凌拱供手,搬了之乎者也的客套來應(yīng)對,無一句能見喜怒。 你難道不想知道誰家臭小子取了你妹子?流羅變著法兒的逗他。 明心?宋凌語調(diào)終于有了起伏。 郎君好生會猜,流羅撫掌笑道,正是他,他夫妻二人,一人在縣里替人做木工,一人開了家醫(yī)館坐堂,還有對孩兒,日子過得和和美美。 凌,他們過得很好,你也放過自己吧。 宋凌抬頭看了看天,估算了時辰向流羅拱手道:我這就動身去柳州。 傅御如今蠢蠢欲動,背地里小動作不斷,起兵亮戈只是時間問題,而昌同帝的溶骨癥亦漸入終途,隨時都有可能向他下手,他不能等,亦等不急。如今的禮朝,誰掌握兵權(quán)誰就掌握主動,他與流羅養(yǎng)了千數(shù)私兵,但僅憑這些還不足以保證萬全,若能拿下柳匪 此行非去不可。 等等,流羅叫住他,石先生傳了信回來。 石修遠半年前被昌同帝派去黃州敦促當?shù)毓賳T推行田法至今未歸。 宋凌腳步一頓。 流羅取出張信紙遞給他, 黃州駐軍似有異動,戒備!戒備!戒備! 第160章 終章(三) 柳州,小康縣。 小康縣如今模樣大變,原本的城鎮(zhèn)區(qū)已沒人居住,一片平原被細致劃分成農(nóng)田,再往后是寬廣演武場,千余數(shù)漢子赤胳膊亮腿,拉著號子正在cao練。 雖說不是正規(guī)軍隊,但其身量高大,體格勇猛,整體呈現(xiàn)龍*虎猛之勢。 練兵行軍,章法倒是其次,最要緊的是將士們的精氣神,如未戰(zhàn)先衰毫無斗志,便是再高明的將軍來了都練不出名堂。 演武場再往后,一條闊道修到山腳,沿途有瓦舍木房,門前門后外栽花種樹,雖說都是耐寒命硬的土里品種比不得京中嬌弱的名貴仙葩,但數(shù)量一多也郁郁蔥蔥,映襯著黃土分外好看。 沿著闊道走至山腳,入目是堅硬花崗巖壘成的石門,山腳下修了一圈瞭望樓,沿途一步一哨戒備森嚴。若能僥幸過了第一關(guān),后面還有鐵索橋,鳥棧道,足足九道關(guān)卡。 主寨坐落在半山腰,皆是平矮的建筑,多有石洞石屋。柳匪興起不過短短數(shù)年,既要養(yǎng)兵又要供養(yǎng)上下老弱婦孺,自然沒有多余財力大興土木。主寨多數(shù)建筑都因勢利導,利用原體山勢修建而成。 但群物中唯有一座建筑分外醒目,那是座六層吊腳朱樓,在一眾矮房中好似鶴立雞群般醒目。 小栓子如今長大了些,嘴角生了青色淺絨毛,已有了個少年人模樣,他從狹長的甬道往上爬,在懸崖邊的鐵鎖橋頭停下。橋頭守了二個紅面關(guān)公,塔一樣往前一杵擋住去路,對牌。 小栓子解開腰下對牌遞給他們察看,沖他們笑道:野火燒不透。 二人沉聲,新景再生。 三人又齊聲道,將軍世無雙。 行過固定流程,栓子接過對牌笑道,兩位老哥,王爺新釀了米酒等小弟辦完差事老哥們捎一壇子下來。 兩人嘿嘿一笑,你小子又偷王爺?shù)木疲屗烙心愫霉映?,對了今日該你巡視正門,這會子還沒到換班你急匆匆上去干甚? 栓子撓了撓頭,底下來了位客人,讓我給掌事的送什勞子帖子,我看不出名堂,但那客人不似常人,我也不敢怠慢,因此打算將帖子轉(zhuǎn)交給王爺,由他老爺子定奪。 給我們兄弟看看,別又是來招安的,沒得惹王爺來氣,我們兄弟也跟著遭罪。其中伸過手向小栓子要了帖子去看。 但他們斗大個字不認半個,拿著帖子翻來覆去好一會兒又遞還給小栓子,這紙還怪香的。 小栓子湊到鼻尖輕嗅,確實香,像竹子又像桂花,他嘖嘖稱奇心想,莫不是紙里還夾了花? 巡邏要務(wù)不可久久耽擱,小栓子沒多留,給腰上拴上繩子過了索道,又爬過鳥道,一番周折終于到了理事堂。 理事堂是間敞亮大屋,屋外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懸崖,屋內(nèi)除了案臺別的一概不放,主位放置一張大案,下頭兩側(cè)分放六張,總計十三之數(shù)。 還沒進理事堂,隔幾步遠便聽見噼啪噼啪的算盤聲像在打小鼓,栓子吞了口唾沫,視線在大開的幾扇大窗上停留,心里胡思亂想,還是給景哥哥說說,讓他派人來把窗封上了,真怕先生們哪天被堆成小山的事務(wù)逼得跳了窗。 他往大門一站,日光被遮擋,屋內(nèi)暗了一度,珠算聲住了,瞬間十三道目光齊刷刷盯在他身上。王矩從案臺里拔起頭,他面頰消瘦,眼底還頂著兩個碩大黑眼圈,整個人像被妖精吸干了精氣。 栓子被他看得發(fā)怵,連忙上前高舉帖子,一段話說得不帶換氣:今早來了個人,約莫二十年歲,他說要見我們義客的主事人,我見他氣量不凡不敢怠慢便想好言將他勸走,說,郎君且先回,我們這兒不見外人。誰知他給了我張拜貼,讓我把這帖子給姓王的主事人,其他不要我管。 王矩勉強從混沌賬冊里提起神,將毛筆往頭上一別,走到栓子身邊接過帖子翻看,心說,有點意思,他們義客行事低調(diào),哪怕是景小子也被他按著不能出去顯擺,他自己更是從不在外人跟前露面,這小子從何得知有位主事姓王?還指名要見他,奇事奇事。 啟貼掃過,王矩臉色瞬間僵住,他思量片刻沉聲道:請上來。 栓子走后,他在屋內(nèi)踱步兩圈,向其余人揮手道:你們也走,今日早收工。 眾人拱手,喜出望外道:謝過王師。 王矩取下頭上毛筆在貼上圈了個王字,暗自沉吟道,走江東的關(guān)系來,想必對我等底細一清二楚,不論來意為何都得好生招待。 外間對柳匪最大的不解,一窩子匪賊怎恁的有錢,養(yǎng)兵又養(yǎng)民,樁樁件件都費錢如流水,偏偏柳匪半點不見彈盡糧絕,反而將日子過得有聲有色,那么問題來了銀子哪兒來的? 其中玄妙,知者甚少,王矩恰是一個。 這要追溯到三年前江東行,小景圖一時新鮮到了江東早將尋寶的事拋到天邊,而他閑來無事便帶著地圖往小連山上找了找,他尋思著田將軍總不可能特意弄張假地圖哄人玩笑。 這一找可不得了,他順著地圖在小連山一處人跡罕至的山溝內(nèi)發(fā)現(xiàn)了一大片未經(jīng)發(fā)覺的鹽池,這哪是鹽,這是數(shù)不清的銀子! 王矩心下活絡(luò),他本族是王家,深知在江東想背過王家開采鹽池根本不可能,因此他私下聯(lián)系上王家表明身份,他們需要銀子,王家需要兵。 雙方當下看對了眼,定下合作協(xié)議,王家?guī)椭_采鹽池,利益四六分,王家四他們六。 可以說,義客能發(fā)展到如今規(guī)模,離不開王家鼎力相助。 天下誰能想到,詩書傳家鐘鼎千年的江東王氏居然和匪首勾勾搭搭,私下里曖昧不清。 吊上茶等了個把時辰,栓子領(lǐng)了人上來。 王師,我把人帶來了。 王矩抬眼一看,視線捕捉到來人的瞬間頓時愣住,失聲道:竟然是你! 山上唯一的六層小樓,樓頂搭了張戲臺子,上面咿咿呀呀敲鑼又打鼓,小旦起了嗓,悲音哀轉(zhuǎn)久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