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辭遠(yuǎn)不再問話，外頭的風(fēng)呼啦呼啦地吹，房中火燭跳躍了幾下，光影隨之而動。手中的佛珠捻過了兩圈，他終是開了口：“長寧?！?/br>
    長寧聽見殿下喚自己忙打起精神，卻聽朱辭遠(yuǎn)緩緩道：“去掌他的嘴。”

    長寧愣了幾下，待確是自己沒聽錯后便依言照做，幾步行至懷恩前，雖有不忍，卻仍舊揚手要落下巴掌。

    懷恩也猛得被這句震得腦袋發(fā)暈，不知哪里出了差錯，左思右想仍不得要領(lǐng)，便見長寧的巴掌要往自己臉上襲來，本能地抬了兩臂擋住小臉。

    長寧蹙眉拉開她擋在臉上的胳膊，便聽她倒吸了一口冷氣，胳膊也顫了顫，他心中狐疑，便擼下她的袖子查看，但見瓷白的前臂紅痕交錯，青紫散布。他被驚住，忙轉(zhuǎn)頭用眼神詢問殿下，便聽到一句不容置疑的回答：“掌?！?/br>
    他只好嘆了口氣，用了蠻力將懷恩的胳膊按下，右臂掄圓了帶著風(fēng)掃下來，“啪”地清亮一聲，懷恩左頰迅速腫了起來，清晰的五指印在上頭，火辣生疼。

    懷恩只覺耳中嗡嗡作響，人還沒從這凌厲的一巴掌中回過神來，便聽上首之人聲音冷沉：“再掌?！?/br>
    巴掌帶著凌厲的風(fēng)落下，她的右頰也如出一轍地紅腫了起來。懷恩方才憋在眼眶中的那泡淚再也忍不住，撲簌簌地落下來，她忙用力掙開長寧的禁錮，膝行幾步抱住朱辭遠(yuǎn)的雙腿，她仰起面來，源源不斷的熱淚從眼角淌下，滑過guntang紅腫的面頰，聲音里帶了哭腔：“殿下您相信奴才！奴才說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朱辭遠(yuǎn)緩緩俯下身來，伸手捏緊了她的下巴，她的小臉因著力道又仰了仰，懷恩抬起眼，便見那張清俊泛冷的面龐離自己不過半寸，眼淚頓時流的更兇，淚光里，那人眸底寒霜，沒有半分憐惜，昏黃的光映在他雪青色的衣袍上泛出生冷的光，往日的溫良和煦半點也不剩了，她嚇得渾身發(fā)抖，卻見他近在咫尺的薄唇一張一合：“好厲害的一張嘴，你當(dāng)夜在安樂堂中設(shè)局，若三喜真是鄭貴妃的人，又怎會跌進(jìn)你的圈套，告發(fā)你才是鄭貴妃的jian細(xì)？”

    聽到這一句，懷恩才猛然驚醒過來，是啊，她千百般思慮，竟忘了這一茬，那時她有意想給三喜和吳祥教訓(xùn)，便故意讓他以為自己是鄭貴妃的人，又露出破綻，引誘他前去告發(fā)，最后讓三喜吳祥狼狽收場。只是當(dāng)時為逞一時快意，如今卻成了戳破她謊言的那根銀針！

    意識到這一點，她像是被抽盡了所有的氣力，身子不斷地往下沉。所以，今日便是死期嗎？

    作者有話要說：

    第28章 哄她

    這便是要認(rèn)命嗎？不！絕不能！她如野草般春風(fēng)吹又生的十五年，多少風(fēng)吹雨打，多少燎原大火，她不都挺過來了嗎？對！不到最后一刻絕不能認(rèn)輸！即便最后終是一死，至少她曾在死前奮力掙扎過！至少她從未承認(rèn)過安樂堂那夜是自己設(shè)的局！

    身體內(nèi)忽得注入了力量，急中生智，她撐起身，握緊朱辭遠(yuǎn)的衣擺，直直地往他眼中看去，不躲不閃：“殿下！殿下明鑒！那夜真不是奴才設(shè)的局！奴才在板子底下死里逃生一回，躲都來不及，怎敢設(shè)局再惹那吳祥和三喜？奴才當(dāng)夜所言句句屬實。那日外院的來福給奴才送冬衣，奴才一翻看便發(fā)現(xiàn)其中有一字條，說要奴才戌時三刻在安樂堂見，卻沒有落款，奴才斟酌再三，那紙條語焉不詳，奴才怕得罪了誰，便只好前去！誰知到了那里便有一臉生的小太監(jiān)拉著奴才說話，話語間總提及貴妃娘娘，奴才心中警鈴大作，趁他不備敲暈了他，又挪了出去。

    “卻恰巧見遠(yuǎn)遠(yuǎn)來了幾人，奴才便知自己定然是被算計了！這才心中不忿，將計就計，才有了殿下看到的那一場戲！如今想來，要么是吳祥要算計奴才，又怕事有生變，便帶上三喜，必要之時把他推出去頂罪。要么便是那三喜扮豬吃老虎，布了這一場局，讓殿下誤以為是我設(shè)下的圈套，既可以讓殿下厭棄我，又可以把自己擇干凈，畢竟有了這一遭，再無人會懷疑他是那jian細(xì)！殿下，這一箭雙雕，居心叵測呀！這樣的人留在殿下身邊，后患無窮，后患無窮呀！”

    懷恩說到最后已是涕泗橫流，聲嘶力竭，甚至連她自己都分不清這些情緒的真假。捏緊她下巴的手松開，她頓時失力跌坐在了地上。她微微抬頭，卻見朱辭遠(yuǎn)冷冷一哂，他終究是沒有信，懷恩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兩行淚水直直淌下，滴在地毯之中消融了去。

    朱辭遠(yuǎn)覺得他從未像這般憤怒過，他自詡這些年已能極好地將情緒收放自如，然而對著這個奴才，他失控了。他無比地希望她說的是真的，然而理智告訴他，這個奴才不過是拿一個又一個的謊話來欺騙他。好個不到黃河不死心的奴才！那便讓她死個明白，也讓自己看清楚他曾偏寵憐惜過的奴才究竟是個什么模樣。

    既然你和吳祥對當(dāng)日的事各執(zhí)一詞，那么也簡單。長寧，你悄悄去將來福帶過來，不要驚動任何人。”

    “是，殿下！”

    懷恩仿佛再聞不到其他，她跌坐在地上，低垂著頭只一抽一抽地哭著，任由淚水浸入地毯，像一只哀憐的幼獸。她知道，再也沒有她掙扎的余地了。她荒蕪冷寂的人生終于要結(jié)束了，也好，不是嗎？可為什么仍然這樣執(zhí)拗地想要活下去，是因為，不甘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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