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不安
“我?guī)е@小子跑了,我不能再管別人,包括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死鬼,我知道別人聽了肯定會覺得我心狠,可是我有什么辦法的呢...我若不去,就肯定會被那些鬼給殺了,連同寶兒一起?!八f著,抬頭看了一眼小孩,眼里是深深的眷念。 ”這不是您的 錯,“黎栩試圖安慰她,”自身難保,還能怎么養(yǎng)呢?!罢l知那婦人卻不肯領(lǐng)他的情,只是冷笑一聲,說道:”年輕人,你說得可真輕松?!?/br> ”輕松?“黎栩反問一句 ,面對婦人突然冒出的這句話,他一時之間摸不著頭腦,只能皺著眉頭看著對方是會做出如何解釋。 ”你說的可輕松,“婦人緩緩說道,”倘若你的情人也丟棄你一個人獨自跑了,將你落在那神山野嶺餓死,你不會怨她媽,你不會恨她嗎?你一定是怨恨極了,做鬼、哪怕做鬼也要來報復(fù)她,讓她整日生不如死,不得安生....“ 黎栩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璃瞳,方才給她上了藥,大概是走的累了,璃瞳趴在自己的肩上,一直在閉著眼睛小憩,她睡著的面容很安詳,像個小孩子,眼睛微微合起,面龐露著荷花一樣粉意。 “我會很難過,很傷心,也許過不了多久我就會在這種情緒中死去,但我不會恨她的...我永遠也不會恨她?!?/br> “是嗎,但你如今沒病沒災(zāi),說起這些事自然渾不在意,可哪天要真碰上什么事了,那可不一定了。“ 黎栩只是固執(zhí)的搖頭,他對這個婦人的反感情緒已經(jīng)漸漸消去了,然而他自己的想法,也是不能被別人左右的。 “我不會,也許真到了絕境的那一刻,我什么事都會做...我也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么,但我唯獨不會去恨她,我是從心底不愿意去恨她的?!?/br> ”你倒是個癡情人,不過這世上盛時你儂我儂的夫妻多,遭難時肯在一起亡命的鴛鴦卻少呀?!?/br> “也許是吧。”黎栩嘆息一聲。 那婦人不再搭理他,繼續(xù)說起自己的往事來。 ”呵,我想那死鬼一定是死了,要不然自從我?guī)е鴮殐旱沧驳匾宦诽拥竭@里,還在路上的時候,身上就得了一種莫名其妙的病,我也不是沒看過大夫,那大夫只是搖搖頭,說沒見過,說不能醫(yī)。” 她聲音滄桑,猶如被蟲噬干的枯木枝,聽了讓人想到墓地里晚鐘回蕩的場景,黎栩覺得耳根發(fā)冷,像是有蟲子,能奪去人的時光的蟲在啃食自己的身體。 “我?guī)デ筢t(yī)吧,夫人,一切都不要多想,世上的鬼神之說只不過是先人編出教人敬畏的故事罷了。” “我不去?!?/br> “為何?您還有一個孩子呢,他還這么小,這么懂事?!?/br> “你喜歡?你喜歡就給你吧!” “......“ 聽到這句話,黎栩只能尷尬的立在一邊,他身邊的那個男孩瑟瑟的叫了一聲‘娘’,就將頭埋進婦人懷里,再也不出聲了。 婦人喝了口剛熬好的藥,呼出來幾口熱氣,藥味暈散在四周,黎栩有點不適的吸了吸鼻子,明明味道這么重,為何連一個小窗子也不弄一個呢,這家人真是...奇怪。 “他應(yīng)該是死了,”婦人慢吞吞的將那碗藥汁一口口飲完,靠在床沿上,歇息良久,才緩緩說道?!八尬遥尬襾G了他一個人逃了,恨得要命,我心里清楚,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晚上的時候,我睡了去,總能看到他,披著頭發(fā),面色黑黑的,像是摔出來的傷還沒散去。“ ”我看到了他,心里也不怎么害怕,問他:‘你腿好了?“他不答,只是向我走來,我疑心他沒聽到,又問了一句,還是不答,我怕他嚇著寶兒,便下了床,想看看他。我用手撥開他的發(fā)絲,半邊臉露出來,rou沒了,眼珠子也沒了,比豺狼啃得還干凈,就剩那骨頭雪白雪白的露在外面。“ ”我問他:你餓不餓?你一個人在山里那么久,有沒有人肯給你點吃的?我想他去的時候一定很難熬,餓的滋味是很要命的,我便蹲下身,在瓦罐里找些東西,rou呀菜呀什么都好,想給他祭上,可翻了半天,什么也沒找出來,我這才想起,菜早在昨天就吃光了,還沒來得及買上?!?/br> ”他站在那兒,我前面,盯著我,用臉上那對窟窿眼兒,活像我家門口的那棵死掉的老槐樹,一動不動地,沒有生息。“ ”我說冤家呀,我知道你怨我,我又哪想拋棄你一人,我知道你不容易,都怨我狼心狗肺蛇蝎心腸,是閻王爺讓你來帶走我的?好,那你帶我到那閻羅殿去吧,我也不想孤零零的一個人活在這世上,只是別為難小寶,小寶可憐的?!?/br> ”他伸出了手,好像真得要掐死我一般,我就閉了眼,任他掐死,兩腿一蹬,索性,拉倒?!?/br> 黎栩忍不住說道,“夫人也真是狠心,這孩子若年紀小小就失了親娘,豈不是...?“ “客人,你說的有理,然而我當時是沒辦法的。當時我就呀,怎么說呢,腦子一團糟,只有我的夫君,就站在我面前,殘破得像一塊爛布,他變了,什么都變了,哪里都變了,身上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可我依然認得出他來,一看到他,我就直流眼淚,這種感覺,我沒法描述,只有真正經(jīng)歷過心死的人才會懂,那一瞬間我就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了,什么活呀死呀生的命的,都不夠,就這樣,就這樣罷了.....“ ”您一定是疾病壓身,勞累的太久,才會出現(xiàn)如此幻覺?!八@樣答道,試圖寬慰這夫人,誰知婦人聽了他的話,反而冒出了怒氣,她重重的拍了一下床,一股濃重的霉煙會冒起,黎栩催不及防,吸了個正著,忍不住咳嗽起來,那味道嗆得他實在難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婦人橫眉立目,怒道:”你說我是幻覺,后生,我敬你是個后生,問你一句,你哪來的資格說我是個幻覺,我見我那夫君,倒成了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