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霍維光又去出差,x市籌建文化園區(qū),公司中了標(biāo),這項目周期長,前期他得盯著,兩周才能回來一趟。郁陶想起來就會給他撥一通電話過去,隔著話筒,有時聽著安靜,那就是在酒店,有時聽著吵鬧,就是在應(yīng)酬。 政商合作,名頭聽著好聽,事情卻沒那么好做,行政單位里看著是金字塔結(jié)構(gòu),一層壓一層,實際上像盤絲洞,相互勾勾連連?;艟S光年紀(jì)輕,霍正勻讓x市這邊的老總江成俞給他掌舵,江成俞五十歲出頭,是霍家的老臣子了。晚上兩人湊巧聚在一起吃飯,中途江成俞接了個電話,過了半晌,接了個女孩兒過來,笑著說:“我女兒黎之,維光,你們認(rèn)識的?!?/br> 霍維光放下筷子,門口的女人穿件千鳥格大衣,米色靴子踩在地毯上靜悄悄,江成俞將女兒送到桌邊,又對霍維光說:“剛才在外面碰見幾個朋友,我去打個招呼,你們年輕人聊。” 脫下大衣,隨意搭在靠背上,x市地處北方,眼下外面溫度已是零下,她卻穿著暗紅的針織裙,身段好得像插在瓶里的玫瑰。拉了椅子在霍維光手邊坐下,服務(wù)員過來送碗筷,左腿迭在右腿上,她抬眼看他,眼里是攝人的光。 “張松年,死了沒?” 好美的一張臉,好毒的一張嘴?;艟S光拿出手機(jī)對她拍了一張,彈了個消息給張松年,說道:“我給你問問?!?/br> 以前,江成俞每次去霍家都要帶上江黎之,有一年她還在霍家住過半個月,不記得十七歲還是十八歲,江黎之從小眼高于頂,霍維光也不是能低聲下氣的性子,兩人見面笑一笑都算勉強(qiáng)。正值暑假,張松年和趙回洲上門來找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錯眼的功夫,江黎之就和張松年搭上了,兩人交往了一年多,后來又分手,這幾年是什么關(guān)系,霍維光也沒閑心了解。 江成俞一見朋友,算是絆住了,霍維光估計他今天是不會回來了,江黎之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話題左不過繞著張松年轉(zhuǎn)?;艟S光手機(jī)一響,江黎之的眼神瞬間轉(zhuǎn)了過去,屏幕解鎖,郁陶給他發(fā)來的消息:現(xiàn)在忙不忙? “不是他?!?/br> 一朵花立時委頓了下去,霍維光起身說了一句,我出去打電話,把包廂留給她一人獨(dú)處。 北方民居式的建筑,幾盞紅彤彤的燈籠掛著,霍維光站在檐下給她打電話,女孩兒的聲音輕又柔,“霍維光,你吃過飯了嗎?張阿姨今天做了紅燒小排,味道特別好?!?/br> 前半句不是重點,后半句才是。他一邊聽一邊笑,故意說:“正吃著,被你叫出來了?!?/br> 那邊啊了一聲,連忙說:“你快去吃飯吧,吃完飯我們再說?!?/br> 天井里的紅山茶開得艷寂,他聽著風(fēng)聲里窸窸窣窣,好似夾著雪來,“逗你的,月考考得怎么樣,這次想要什么禮物?!?/br> 一到月考,小姑娘就斷情絕愛,提前一個星期給他打電話說要暫停聯(lián)系,霍維光一方面感慨考試頻繁,還要笑兩句,說自己這是找了個古墓派小道姑,動不動就得閉關(guān)修煉。郁陶也不知道怎么反駁他,過了一會兒憋出一句,你好煩人。 慶幸科技發(fā)展還有較大進(jìn)步空間,她臉頰溫度暫且不能通過手機(jī)傳遞。 他聽見她的呼吸,話音里帶著希冀,“元旦,你能回來嗎?” 回包廂里,剛進(jìn)門就是一股酒氣,葡萄酒還剩小半瓶,江黎之舉杯邀他,視線又轉(zhuǎn)向他的手機(jī),酒精能引出人的坦誠,“他回了嗎?” 霍維光調(diào)出微信里的聊天頁面,舉到她面前讓她看,“你還是當(dāng)他死了吧。” 怎么沒想過,愛不到的人,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死的,工作那么忙,風(fēng)景那么好,誰有空想他,只要別靜下來,心空的第一秒,他就會原地復(fù)活。 江黎之還想再喝,霍維光把酒瓶放遠(yuǎn),順手就撥了個微信電話給張松年,手機(jī)放在她面前,自己走到屏風(fēng)的另一端,推開窗,果然下了雪。 莫名的想起剛才,她問他元旦能不能回,見他沒立刻答應(yīng),又忙給自己找臺階下,說工作重要,讓他在這邊注意身體,匆匆掛了電話。其實他沒想拒絕,只是那一刻愣了神,人和人的心意相通,有時候是神來一筆。她話音剛落,他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是:能不能現(xiàn)在就去到她身邊。沒考慮現(xiàn)實的一切牽絆,光是一剎那的沖動,就已經(jīng)能讓他心驚。 “霍維光。” 來自背后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江黎之穿好了外套,站在屏風(fēng)邊將手機(jī)一遞,霍維光接過來放在耳邊,張松年的聲音是罕見的低,“維光,麻煩你了,把人安全送回去?!?/br> 江黎之喝得兩頰飛紅,看人恐怕都有重影,霍維光嘖了一聲,掛了電話問她,“你不和你爸住吧?!?/br> 江黎之明顯比剛才高興很多,白了他一眼,“怎么,怕我賴你?”大小姐推開門,“哼,輪不上你。” 霍維光懶得理醉鬼,和她并肩往外走,車子開到新區(qū),在平直的道路飛馳,各色的彩燈黯然后退,行到中途,雪下得大了,江黎之靠在窗邊,一聲輕嘆。 霍維光沒多問,也沒安慰她,心里只是想著,冬天最冷的時候就要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