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試探著，揉揉她的頭發(fā)，安慰的動作很輕，唯恐失了分寸，可人又清醒，知道自己這樣抱著她，再輕都已經(jīng)算失了分寸了。

    “別害怕了，趙約西?！?/br>
    她哭到盡興才停，自己擦了淚，回頭望那張小沙發(fā)，再將趙牧貞打量，聲音又恢復(fù)成嬌橫不講理的狀態(tài)。

    只是嗓子哭到綿啞，這會兒說什么都好可憐。

    “我不睡這個沙發(fā)，硬死了?！?/br>
    趙牧貞沒打算讓她睡沙發(fā)，太窄太小了。

    “那你睡我的床？”

    約西吸一記，鼻尖紅紅，回味過來自己今晚這么哭鬧，在趙牧貞面前丟臉丟大了，她一時有點(diǎn)心理作祟，非占點(diǎn)上風(fēng)不可。

    “那不肯定啊！”

    “那你睡哪兒？”約西目光丈量沙發(fā)，以趙牧貞的身高，要在這兒睡下，起碼得鋸掉一截小腿，橫不過三秒，她又心虛道：“你睡不下吧……”

    “我打地鋪?！?/br>
    趙牧貞聲音從衣柜前傳來，約西見他也有歸宿，放心了，鬧得太晚，一身力氣都哭沒了，緩過勁來，直困得眼皮打架。

    “哦，那我睡覺了。”

    趙牧貞剛從衣柜里翻出干凈的床上四件套，準(zhǔn)備換新，只聽身后清脆的“咚咚”兩聲，一轉(zhuǎn)頭，那雙秀氣的夾腳涼拖被她一只接一只蹬掉，四仰八叉躺著。

    她已經(jīng)爬上他的床。

    真的是手腳并用的爬。

    像只覓食失敗失去所有戰(zhàn)斗力的小動物，一頭栽進(jìn)窩里休養(yǎng)生息。

    那被子里可能還有他剛剛睡醒留下的余溫，想到這兒，趙牧貞手背的青筋，在暗處猛的繃了一下。

    “趙牧貞，空調(diào)開低一點(diǎn)，有點(diǎn)熱?！?/br>
    趙牧貞把抽出來的新床單放回去，沒再多此一舉，又抱出墊子和新被子，鋪在地毯上。

    他拿起遙控器按。

    顯示屏的紅光數(shù)字，在嘀嘀聲中往下降了兩度。

    被子往下拽，約西露出臉，一雙眸濕漉紅腫。

    “趙牧貞?！?/br>
    他還站在空調(diào)前，調(diào)整掃風(fēng)方向，聞聲回頭，看到她裹著自己被子的模樣。

    被子是深灰色的，襯得她的臉好白。

    遙控器的棱角磕著掌心紋路，他話欲很淡，只輕輕“嗯”一聲。

    約西說：“我想開著燈睡可以嗎？”

    “可以?！?/br>
    放下遙控器，趙牧貞將自己的臨時床鋪整理好，他這人有一點(diǎn)強(qiáng)迫癥，床邊的地毯是黑白格紋的，他鋪的被子也要與橫縱線條保持平行和垂直。

    終于弄好躺下，看一眼時間，已經(jīng)快三點(diǎn)了。

    趙牧貞剛合眼，又聽見約西的聲音，帶著未消盡的潮軟鼻音。

    “趙牧貞?！?/br>
    “嗯？”

    “我渴，想喝水?！?/br>
    趙牧貞想起不久前她的一臉淚來，是該渴了，人都差點(diǎn)哭化了。

    “你杯子在房里嗎？”

    “不要！”

    趙牧貞坐起來，約西腦袋也探到床邊，她說：“我那個杯子沒有蓋子，萬一老鼠碰了呢……”

    也有道理。

    約西盯著他的眼睛，試探似的問：“你能幫我找一個新杯子倒水給我喝嗎？”

    四目相對，她那雙濕紅的眼，眼周像一片暈染開的淡緋桃花，昏沉燈影下，自帶弱勢感，雖是禮貌問句，但并沒有給趙牧貞說否定的選項。

    明明也不熟，趙牧貞暗暗掃了眼她手里的長耳兔，腦袋里忽然有了畫面，他說不行，那兔子會準(zhǔn)確無誤砸過來。

    她會生氣。

    理由么，沒有具體的。

    單單第六感就這么覺得，她像與生俱來就該享受寵愛，禮貌是不能當(dāng)真的表層品格，嬌縱才是一路綠燈的人生慣養(yǎng)出的內(nèi)里本性。

    趙牧貞也不能當(dāng)紅燈。

    “我沒有合適的杯子?！?/br>
    她用的杯子是她自己帶來的，趙牧貞見過，不知道具體材質(zhì)，似淡綠水晶，浮雕紋是某幅抽象名畫，描極細(xì)的暗金，手柄細(xì)巧，通透又精致。

    盛井水都似玉露。

    約西抿了抿干燥的唇瓣，試圖討價還價：“那不合適的杯子有嗎？”

    趙牧貞受不了被女生這么眼巴巴地看著，瞥開視線，他那點(diǎn)猶豫被約西一下看透。

    擺明了是有，但不太愿意給她。

    她當(dāng)然要生氣，“我真的渴了！我買你的杯子還不行嗎？”

    “不是……”

    解釋不清楚，也沒解釋過，趙牧貞止了聲。

    窸窸窣窣的動靜聲里，他翻柜子，找出一支帶蓋的新杯子，先洗一遍，再去廚房用熱水燙一遍，最后兌了一杯溫開水帶上來。

    約西捧著杯子大口喝，咕嘟吞咽。

    樓上樓下忙一通，這時看她喝水，趙牧貞忽然有一絲絲哺喂成功的欣然，好像……她是由他呵護(hù)的幼崽。

    他把她照顧得很好。

    第5章 .05冠軍杯我知道你不對，但我拿你沒……

    水線喝至三分之一，約西握著杯子，不知道在看什么，倏爾笑了。

    她坐他的床、蓋他的被，不期然露出一排小白牙，微腫的下眼瞼簇出兩道臥蠶。

    笑得甜甜的，又有一點(diǎn)狡黠捉弄。

    她扭頭，再度喊他。

    “趙牧貞?！?/br>
    趙牧貞從愣怔狀態(tài)里微凜，“嗯？”

    “你剛剛不想把這個杯子給我用，是不是你舍不得呀？”

    趙牧貞沒聽懂：“什么？”

    手里的杯子旋轉(zhuǎn)半圈，約西一手捏杯身一手托杯底，動作專業(yè)地展示給他看。

    透明玻璃的材質(zhì)，杯身上印了顯眼紅色印刷字體——南湖市十校聯(lián)賽男子八百米第一名，朝上拱起且居中對齊的排版設(shè)計，分三句。

    南湖市十校聯(lián)賽

    男子八百米

    第一名

    應(yīng)該是運(yùn)動會的紀(jì)念品，是她從來沒見過的真獎“杯”。

    趙牧貞：“……”

    不是舍不得給她用，是有點(diǎn)羞恥。

    約西打趣道：“沒看出來，高考是理科狀元，運(yùn)動會也拿第一名，你文武雙全啊?！?/br>
    趙牧貞從不缺人夸，不驕不餒，頭一次被夸心境這么別扭，因為她聲音里的打趣意思過分明顯，很不正經(jīng)。

    他閉眼忍耐，岔開話題：“你不困嗎？”

    “困了?！?/br>
    約西又看床頭的杯子，十幾個字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大概是他送她扇子，又有求必應(yīng)給了約西底氣。

    約西小聲問：“趙牧貞，這個獎杯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趙牧貞剛躺下沒多久，沒再睜眼，繼續(xù)醞釀著睡意，心想她那么怕老鼠，在這里待不下去，或許明天就要走了，一個杯子而已。

    “可以送你，如果你需要。”

    她今晚不知道喊了多少遍他的名字，一遍一遍，他沒有不耐煩，一律好脾氣地應(yīng)著。

    約西：“趙牧貞，我眼睛哭腫了?！?/br>
    丟臉事一向不愛跟人說，但趙牧貞已經(jīng)見過她最丟人的時候了，約西索性破罐子破摔，方便自己得寸進(jìn)尺。

    趙牧貞等著她接下來的話，這一晚過山車似的經(jīng)歷，他有預(yù)感，一定又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約西果真不叫他失望。

    “明天早上可以喝黑咖啡嗎？我要消一下腫?！?/br>
    趙牧貞沉默的那幾秒，約西也自動讀取了回答，她躺回枕面，哀聲嘆氣：“行吧，我知道這里沒有黑咖啡，那冰塊呢，冰塊總可以吧？”

    趙牧貞翻了一個身，也嘆氣。

    “我盡量吧?！?/br>
    .

    昨晚沒有撥通的電話，在約西一早起來后得到回復(fù)，卜心慈和晶姐解釋了原因，又親親熱熱問她怎么了。

    而約西她媽，絲毫不關(guān)心女兒深夜打電話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一張別人的代言截圖發(fā)過來，反倒先質(zhì)問起約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