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笑了笑，將飯菜端上了桌，林氏去叫兒子吃飯，叫了幾次謝翼都沒動靜，直到最后林氏急了，他才不情不愿從屋里出來。

    見到桌上的菜，謝翼皺了皺眉：“這做的什么??？”

    “萵筍。”枝枝給他夾一筷子，“哥哥你嘗嘗?！?/br>
    謝翼用筷子將那片萵筍翻來覆去看了個遍，滿臉嫌棄道：“萵筍是綠的吧，這黑糊糊的能吃嗎？”

    “老實(shí)吃你的?！绷质嫌每曜忧昧讼滤耐?，瞪眼道：“毒不死你！”

    謝翼更不滿了，“啪”一下放下筷子就起身往外走，嘴里沒好氣道：“你們誰愛吃誰吃，反正我不想吃?！?/br>
    “哎——”林氏要起身叫他，卻見他大步走出了院子，林氏見狀也懶得再去管他，坐下來給枝枝盛飯，“來，枝枝，咱們自己吃飯。”

    枝枝有些不放心，瞥了一眼謝翼的背影，問林氏：“哥哥不吃飯真的行嗎，咱們要不要給他弄點(diǎn)東西填肚子？”

    “別管他?！绷质涎燮ざ紱]抬一下，給枝枝夾菜，“這小子混起來三五天不著家都是有的，少吃一頓餓不死他。”

    第五章 娘們唧唧的

    飯后，枝枝和林氏一起坐在窗下做針線活。

    枝枝雖不善做飯，女紅卻極好，這都是她娘教的，枝枝娘從前就是在鎮(zhèn)上的成衣鋪?zhàn)永镒龌顑旱?，也是在那時認(rèn)識的林氏，后來才遷去了石橋村。

    枝枝有耐心，手藝也巧，幫著林氏納鞋底，林氏看著她動作嫻熟，針腳細(xì)密，便不由想起了枝枝娘。

    枝枝也極愛聽林氏講母親的過去，林氏絮絮叨叨說了許多，都是從前在鎮(zhèn)上裁縫鋪?zhàn)永锏呐f事。

    枝枝聽得恍惚，想起了去世的母親，情緒好一陣低落，良久才道：“林姨，有機(jī)會能帶我去鎮(zhèn)上，看看娘曾經(jīng)待過的那間鋪?zhàn)訂?？?/br>
    “自然可以?！绷质戏畔箩樉€，捏了捏她的小臉。

    枝枝很快納完了鞋底，又問林姨可有什么要繡的需要她幫忙。

    林氏想了想，“快入秋了，我打算給阿翼做雙鞋子，枝枝會做鞋子嗎？”

    “會?！敝χc(diǎn)頭一笑，以前娘的很多鞋子也是她做的。

    林氏便告訴了她謝翼的腳掌大小，又指點(diǎn)了她幾句，“枝枝不用著急，慢慢做?！?/br>
    枝枝點(diǎn)點(diǎn)頭，垂下眼眸很快穿針引線起來。林氏瞧了她一眼，小姑娘在陽光下神態(tài)嫻靜，兩條羊角辮簡單地搭在肩后，身上的褐色粗衫也有些不合身。

    林氏恍然發(fā)覺，枝枝來了這么久了，穿的一直都是自己帶的衣裳，還有一些是自己穿舊了的，一直都沒有添置新的衣裳，頭發(fā)也是簡單梳兩條辮子，幾乎不怎么打扮。

    于是過了幾日，林氏去集市上賣菜，順便從鎮(zhèn)上給枝枝買回來些女兒家的衣裙首飾，杏粉色的暗紋上裳，鵝黃色的撒花衫裙，還有蝶狀的木紋簪子，都是時下最流行的小姑娘的款式。

    小姑娘本就白嫩，林氏給枝枝這么一打扮起來，更顯得靈動秀氣。且從前枝枝娘一直嬌養(yǎng)著她，極少讓她做活，養(yǎng)的枝枝氣質(zhì)十分出眾，一眼看上去就跟村里的小丫頭們不一樣。

    正巧碰上雞鳴村的吳嫂子來謝家串門，見到枝枝這丫頭，眼睛都瞪圓了：“林大娘，你家這哪來的天仙小姑娘??？”

    林氏笑道：“我收養(yǎng)的小女兒，怎么樣，漂亮吧？”

    “漂亮漂亮?！眳巧┳訕O會夸人，嘴里不住地道：“瞧瞧這小臉，細(xì)皮嫩rou的，眼睛也好看，會說話似的，最好看的是這櫻桃小嘴，哪兒哪兒都好看！”

    林氏笑得合不攏嘴，添油加醋道：“這還不止呢，我們枝枝又乖又懂事，知道幫我做飯，家里的活搶著做，女紅手藝也好，繡的東西那叫一個精妙，比我那混小子好多了……”

    謝翼坐在屋里逗烏龜，倆婦人說話就跟他隔了一扇窗，他聽得一清二楚，謝翼撇了撇嘴，小聲嘀咕著：“好個屁，整天畏畏縮縮的跟個受氣包似的，做個飯差點(diǎn)把廚房燒了，這也能夸得下去……”

    枝枝原本坐在外面聽林氏和吳嫂子閑話，聽到最后也不好意思了，她看謝翼在屋里，便悄悄回屋拿出做好的鞋子出去找他。

    “哥哥？”枝枝敲了敲他的門。

    “干嘛？”謝翼沒好氣。

    誰又惹他了？枝枝心里納悶，坦言道：“我給你做了雙鞋，你要不要試試？”

    做了雙鞋？

    謝翼聞言瞥了眼自己腳底的鞋子，他鞋穿得好好的，誰要她做鞋了？

    那丫頭笨手笨腳的，指不定鞋大了一尺或小了一寸，甚至鞋底藏了針也是可能的。

    謝翼干脆閉眼道：“用不著，你拿回去吧?！?/br>
    枝枝在門外頓了頓，就知道謝翼不會輕易接受，她想了想，將鞋子放在了門口，“哥哥，我把鞋子放你門口了，你一會記得出來拿?！?/br>
    屋里的謝翼皺了皺眉，這丫頭聽不懂話嗎，讓她拿走她非要放在門口。

    反正他不會要。

    謝翼在屋里又逗弄了會烏龜，突然覺得沒趣，他站起身在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聽見外面沒動靜了，又轉(zhuǎn)悠到門前將門打開。

    門口空無一人，一雙青灰的鞋子擺在門檻上。

    謝翼四下看一眼，動作迅速地將鞋子拿進(jìn)來，又不動聲色把門關(guān)上。他背靠著門，仔仔細(xì)細(xì)打量這雙鞋子。

    黑色的鞋底，灰色的鞋面，縫了兩層，針腳細(xì)密，鞋跟處繡著幾株花樣。

    謝翼頗為不屑地哼了一聲，嘟囔道：“娘們唧唧的，還繡什么花……”

    然后隨意地地將鞋子扔進(jìn)了床底。

    *

    林氏大多數(shù)時間都在田里或去集市，她很少讓謝翼幫她干活，只說兒子還在讀書，要多花時間在功課上。

    枝枝這才知道謝翼一直在雞鳴村后面靠山的學(xué)堂里念書，只是聽林姨說功課似乎不太好，總是愛和兄弟們貪玩，氣得夫子吹胡子瞪眼。

    這陣子天熱，夫子給他們放了假，謝翼才一直待在家里，但溫習(xí)功課的任務(wù)還是每天都有的，林氏每天忙著沒工夫管兒子，正好枝枝來了，她便讓枝枝幫著監(jiān)督謝翼每日學(xué)習(xí)。

    枝枝哪敢管謝翼，但又不得不聽林姨的話。

    這日下午天涼快了些，林氏背著竹筐去田里務(wù)農(nóng)，臨走之前吩咐枝枝：“可幫我好好盯著你哥哥，讓他把這幾日落下的功課都補(bǔ)上了?！?/br>
    枝枝乖乖巧巧地答應(yīng)下來，卻發(fā)覺謝翼瞧她的目光冷颼颼的，每一眼都似乎帶著刀子。

    林氏走后，謝翼并沒有乖乖回房念書，而是閑坐在院子里用樹枝逗黑毛。

    枝枝瞧了他好一會兒，也見他沒有回房讀書的意思。

    她猶豫了會兒，磨磨蹭蹭到謝翼身邊，拽拽他的衣角，“哥哥，外面天熱，咱們進(jìn)屋讀會兒書吧？”

    謝翼皺皺眉，正想張口嫌她煩，突然回頭看見她小鹿一樣的眼睛，閃爍著緊張和憂慮。

    謝翼玩心又起，他閑坐在竹椅上，蹺起了腿，悠悠道：“太陽這么好，我想在這兒曬會兒太陽，怎么著，不行??？”

    “行行行！”枝枝不敢不聽他的，又道：“那我把你的書拿到外面來，哥哥你一邊曬太陽一邊讀書?！?/br>
    說完不等他回應(yīng)，就蹬蹬蹬跑進(jìn)屋去給他取來書。

    謝翼卻并不想讓她舒心，他接過了枝枝遞來的書卷，卻沒有立馬翻開，而是雙手摩挲著書本上的紋路，抬頭瞇眼望了望天，“天氣這么熱，我靜不下心看書啊。”

    枝枝深呼吸一口，忍住內(nèi)心的不爽，沖他微笑道：“那我給你打扇。”

    她回屋拿了扇子過來，站在謝翼身邊賣力給他扇著，天氣確實(shí)炎熱，枝枝曬了滿頭的汗，還不敢停下手里的動作，一手打扇一手擦汗。

    心里卻在犯嘀咕，這一邊曬太陽一邊扇風(fēng)，謝翼也真是奇葩。

    然而謝翼卻沒并有打住，又捂了捂肚子，故作刻意道：“我餓了?！?/br>
    枝枝扔下手里的扇子，轉(zhuǎn)身要進(jìn)廚房，“哥哥想吃什么，我給你做?！?/br>
    “你做的太難吃，我都不想?！敝x翼在她身后似笑非笑。

    枝枝回過頭，又問：“那廚房還有幾個小番茄，我洗了給你吃？”

    “不想吃番茄?！敝x翼斜倚在椅子上，“我想喝豆花，你去吳嫂子家?guī)臀屹I一碗?！?/br>
    “……”枝枝就知道他是成心想逗她。

    然而為了讓謝翼老老實(shí)實(shí)讀書，枝枝還是認(rèn)命了，她回屋取了兩個銅板，提了個籃子獨(dú)自出門。

    吳嫂子家就住村東頭，離得不遠(yuǎn)，家里做豆腐的，偶爾也給村里人賣點(diǎn)豆花。

    枝枝記著她家的路，很快找到了吳嫂子的家門口。

    吳嫂子正在家中午休，聽見聲音來給枝枝開門，奇怪道：“哎喲，你這小丫頭大中午的不在家歇著，怎的跑到我這個老婆子家里來了？”

    枝枝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額角的汗，對吳嫂子笑道：“吳大娘，我是來買豆花的，給我做一碗豆花吧?！?/br>
    吳嫂子請她進(jìn)來，怪心疼地看著她，“這天兒這么熱，什么時候來不行，非得趕在這會兒，看把你熱的?！?/br>
    枝枝微微一笑，進(jìn)屋后就涼快多了，她也舒服了點(diǎn)，道：“是我哥哥要喝，他要念書，不能餓著他呀?！?/br>
    吳嫂子知道枝枝這個混哥哥，哪里是會念書的主，八成就是看枝枝好欺負(fù)，故意指使她來的。吳嫂子沒多言，挽起袖子下廚，嘴上提醒她道：“枝枝啊，在謝家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可不要憋著，告訴你林姨，你林姨會給你做主的?！?/br>
    枝枝回頭看吳嫂子一眼，眨了眨眼睛：“我沒有受什么委屈呀?！?/br>
    吳嫂子抬頭看著枝枝，小丫頭眨巴著一雙清澈透亮的眼睛，笑容干凈而燦爛。

    多乖的孩子啊。吳嫂子頓了頓，在心里把謝翼臭罵一頓。

    枝枝等吳嫂子把豆花做好了，把銅板給她，可吳嫂子哪里會要，還多給了她一碗，“你拿回去喝吧，要是喜歡下次還來做給你喝?！?/br>
    枝枝一愣，只好乖乖把兩碗豆花收到籃子里，對吳嫂子謝了又謝，才離開吳家。

    聞著豆花的香味，枝枝在回去的路上走得快了些，怕回去晚了，豆花的口感就不好了，那個暴躁哥哥也會挑剔。

    可剛轉(zhuǎn)過一個彎，卻發(fā)現(xiàn)路邊有幾個小孩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

    第六章 沒出息

    枝枝心里有些害怕，警惕地掃了一圈這群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孩。

    她來雞鳴村這么久了，幾乎沒有怎么出去玩過，也不認(rèn)識村里這些小孩，不知道他們想干什么。

    莫非是看她從吳嫂子家中出來，瞧上了她手里的豆花？

    枝枝不動聲色地把裝著豆花的籃子往身后藏了藏。

    幾個小孩卻沒注意她，互相嘀咕著：“咱們村什么時候新來了不認(rèn)識的丫頭？”

    “聽說是謝家收養(yǎng)的，爹娘死了沒人要的野丫頭?！?/br>
    “爹娘都死了？哈哈哈哈果然是沒人要的野丫頭！”

    幾個小孩很快沒心沒肺地笑起來，他們幾個爹娘都忙著種田，平日里對他們也疏于管教，最喜歡在背后欺負(fù)弱小，這下逮到枝枝，都可著勁兒嘲笑。

    “野丫頭，沒人要的野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