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風(fēng)致一聽“狗皇帝”這三個字兒，震驚了一剎，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他轉(zhuǎn)頭趕緊看看那群近侍的反應(yīng)，可這幫人聽著這個字眼從謝玟的嘴里說出來，竟然毫無動靜。少年登時佩服至極，打算自此唯這位大人馬首是瞻，湊過去大聲密謀道：“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謝玟溫柔文雅地道，“我要是跑了，他就把你——咔嚓?！?/br>
    簡風(fēng)致脖頸一涼。

    “然后，啪。”謝玟抬指很抽象地比了一下。

    小采花賊已經(jīng)腦補(bǔ)出數(shù)萬字的劇情，冷汗津津，后背發(fā)麻，急促地吞咽口水。

    “最后，呼啦一下子——”謝玟收回手，擬聲詞大師意味深長地停下話。

    簡風(fēng)致被這豐富的留白震住了，他雖然身手敏捷、功夫不錯、記憶力又超群，但終究沒有經(jīng)歷過什么風(fēng)風(fēng)雨雨，也不知道帝師大人到底是開玩笑還是說真的，哭腔哽在喉嚨里，囁嚅道：“那你別跑了?！?/br>
    謝玟深深地嘆了口氣：“誰知道蕭玄謙會怎么對待我呢，你在民間肯定也聽說過我的故事。”

    簡風(fēng)致本來是不認(rèn)識他的，但經(jīng)過這么一遭，用腳后跟想也都明白了。他垂著腦袋抹抹眼淚，道：“我知道，我早就聽說過了，你跟咱們皇帝搞得人盡皆知的，陛下后宮空虛還不是因為你?！?/br>
    謝玟微微一怔。

    昨兒晚上還一口一個“要綠了狗皇帝”，今天就是“咱們皇帝”了。小孩兒年紀(jì)不大，見風(fēng)使舵還挺快的。

    “帝師大人雖然功勞很多，但犯下的惡事也不少，要不是你跟陛下情好日密，從中作梗，有些忠良重臣也不會告老還鄉(xiāng)，心灰意冷……有更甚者……”

    謝玟瞇起了眼：“撞柱而死，是吧？”

    簡風(fēng)致噎了一下，沒敢繼續(xù)叭叭。

    “度支尚書撞柱而死，是因為他知道今天必死。本朝日日講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可你知道他這個‘大夫’都干了什么嗎？”謝玟手頭沒有什么好拍一下的，抬起手空落落的，又悶悶地放了回去，數(shù)落道，“就算這蛀蟲不撞柱而死，我也要拔劍殺了他?！?/br>
    “血染金殿嗎？”簡風(fēng)致弱弱地道。

    “我血染金殿，小皇帝只會給我遞刀?！敝x玟冷冷地道，“貪污受賄、jian/yin良家、知法犯法、結(jié)黨營私，哪樣不該殺！”

    簡風(fēng)致恍然大悟：“噢——怪不得陛下為你平反了，謝大人，咱們現(xiàn)在是忠臣了。”

    忠臣跟采花賊一起被關(guān)在這個宮殿里，面面相覷，連對話的溫度都冷了三分。謝玟緩緩地吐出口氣，低聲道：“他也不問我愿不愿意做這個忠臣，況且，都這么久了，有什么用呢？”

    就在簡風(fēng)致分外不解的時候，謝玟卻又懶得跟他說了。兩人就著周勉的處境交流了一番，簡風(fēng)致被周勉幫過大忙，深受其恩，他無以為報，愿意為周大人驅(qū)馳，所以被綁來時并不怎么難受。但一聽自己效忠的周大人這時候也自身難保，危機(jī)重重，立馬就急了：“那怎么辦？那怎么能行？咱們得想想辦法吧？”

    謝玟道：“從長計議……”

    簡風(fēng)致腦袋里靈機(jī)一動，冒出來個鬼迷日眼的想法來：“既然大人您跟咱陛下情好日密，那能不能……”

    他抬起兩個手，虛虛握拳，將兩邊的大拇指放在一起點了點：“能不能整一個。”

    “你還挺會犧牲我。”謝玟不冷不熱地道，“我跟他沒好過?！?/br>
    簡風(fēng)致有點急，不信地道：“那怎么可能呢？你看咱們陛下，千辛萬苦地找回你，這個架勢是為了什么呀，還不是為了讓你跟他好。”

    “我們只是睡過?！敝x玟道。

    “你們睡過也……??？”簡風(fēng)致本想說“睡過也行”，說到一半突然反應(yīng)過來，臉頰爆紅，訥訥地垂下手。

    又冷場了。

    兩人聊得稀里糊涂，最后也沒交流出一個正經(jīng)辦法。簡風(fēng)致作為威脅謝玟的道具，深知自己小可憐的身份，但他實在沒想到，宮人竟然以對待皇后的規(guī)格伺候帝師大人。

    謝玟也沒想到。

    鳳凰池在正經(jīng)規(guī)矩里，是本朝皇后才能用的湯泉。只不過這樣的“榮寵”，已非是對待一個恩師、一個大臣的了。蕭玄謙更像是將自己當(dāng)成他豢養(yǎng)的愛物、孌寵，或者是……

    霧色四起，謝玟閉上眼，并不想在腦海里冒出更嚴(yán)重的字句。整座紫微宮都浸泡在那股催人欲醉的香氣里，連原本精神奕奕的簡風(fēng)致后來都困得睜不開眼，被宮人帶到偏殿暖閣里去了。

    他撐了一會兒，這時候也有點腦子不清醒了。熱氣上涌時，似乎有人輕輕地叫他。

    謝玟抬眸看了一眼，見到一個臉熟的小太監(jiān)，這是之前在清雨殿教他養(yǎng)貓的小太監(jiān)，名叫文誠，他凝視了一會兒，忽然笑了笑：“原來你身份不低，還能在蕭玄謙眼底下侍奉。”

    文誠垂著頭，眼睛時不時地稍微抬起，很不經(jīng)意地窺向他的臉龐，但很快又消失，似有若無地壓下去：“求大人諒解?！?/br>
    “我猜到一些，但沒猜到全部?！敝x玟道，“蕭玄謙要來？”

    文誠欲言又止，最后小聲道：“陛下為了您神魂顛倒、夜夜夢魘，他是真心喜愛您、珍惜您、沒有了您就活不了的。而且我知道大人面冷心熱，為了不為難我們才會好好配合安排，否則您傷不了一分一毫，我們這些下人的腦袋，在這紫微宮中卻不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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