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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意學就不錯了,”沈矜大概并不抱有將梁珩培育成材的目標,也不如何在意,“不管出于什么樣的原因,只有自己愿意學,才能坐下來讀書?!?/br> 沈育冷哼一聲,宋均又瞥他。沈育莫名其妙:“你總看我做什么?” 宋均笑起來:“你很奇怪啊小師弟。哄殿下讀書時你可不是這么說的,怎么還有兩副面孔?” “我敢有意見么,”沈育說,“他可是太子?!?/br> 梁珩正式邁入書房的第一天,清涼殿的冰庫冷氣追隨他改了軌跡,送到書房地下,沈矜進門先被凍得打了噴嚏。 四面窗扇掛上遮蔭的簾子,簾下石竹花繁盛,紫紅的花色映得書房五彩斑斕,令沈矜、沈育頭暈?zāi)垦!?/br> “前幾日講的,殿下想必都忘了,”沈矜說,“先從章句序講起吧?!?/br> 沈育的書案與梁珩緊靠一處,梁珩的卷冊要沈育給他翻找,墨要沈育研,聽不懂沈矜的語義要沈育給他遞小話。 沈矜講到:“……一有聰明睿智能盡其性者出于其間,則天必命之以為億兆之君師……” 梁珩悄聲問沈育:“我爹那樣的也算么?” 今上文神皇帝,纏綿病榻久矣,常常數(shù)月不臨朝,莫說聰明睿智,連他的長相臣子們都快遺忘了。 沈矜又講到:“小學成功,大學明法,所以教人之法,與之仁義禮智之性矣……” 梁珩又問:“你那日同我說,端正之士知仁義禮智,延陵沒讀完大學,豈非是不端正的人?” 沈矜再講到:“三代之隆,其法浸備,王宮、國度、閭巷莫不有學……” 梁珩還想問:“真的嗎……”沒問出口,被沈育的眼刀剜了。 沈矜對講案前的小動作視而不見,有條不紊地翻過書頁。 窗外鳥也在叫,蟬也在鳴,書案的木紋也有趣,硯臺的墨痕也好玩,只有沈矜講課枯燥乏味。 梁珩固然要應(yīng)付父親的檢查,卻也是真的坐不住,沈育不和他講小話了,他只好自己找樂子。 紫毫尖剛在硯臺里畫出三根草葉,沈育的鐵手就敲在梁珩手背上。 紅嘴雀剛撲騰到書房窗欞下,梁珩就被沈育扳著后腦勺強行扭過頭。 竹席的邊角剛被梁珩卷出一道漂亮的波浪紋,沈育的膝蓋就跪上來—— “哎喲!”梁珩大叫。 沈矜終于停下來:“怎么了?” 沈育坐姿端正得不行,看上去好像只是朝梁珩靠近了幾厘。“沒什么,”他面容莊肅,“您請繼續(xù)?!?/br> 梁珩手指被沈育跪壓得紅腫,眼里包著淚花放嘴邊吹涼氣,恨恨地斜睨沈育。卻是刀不像刀,鋒不像鋒,綿軟無力,委屈巴巴,任誰給這樣一看,也不禁有負罪感。 然而沈育鐵石心腸,筆桿往梁珩紅腫的手里一塞:“記批注?!?/br> 事到如今梁珩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沈育不是段延陵也不是信州,不會服從、縱容他。沈育嚴肅又較真,是梁珩認為最不好玩的人。 及至下課,沈矜竟還破天荒地表揚了梁珩,為他能安安生生在書房一坐到底,不生事端。沈育默默把梁珩的書案收拾整齊,深藏功與名。 “先生,”梁珩主動要求,“您不如給我布置些功課,好教我也有拿得出手的東西給父皇檢查呀。” 有一瞬間沈育沒憋住,鼻腔里哼出一聲。 梁珩瞪他:“你笑我?” “不敢。”沈育嘴角上揚,不說沒有。 梁珩能做什么功課,讓他不動腦子只抄書,恐怕都嫌手累。連沈矜一時都想不出。 午后下課,梁珩的精神頭又回來了,蹦蹦跳跳出了書房,簾子被他帶得飛起一角,漏進日頭強光,照得沈育瞇起眼睛。 “殿下是個好孩子?!鄙蝰婧鋈徽f。 沈育垂眼,整理幾案上的筆墨。 “只是身邊太多人擋了他的路,”沈矜看著兒子,意味深長一笑,“就寫為孝十論吧,你去告訴殿下。” 亭檐下草叢里一窩貍花貓,幼崽正嚶嚶嗚咽,沈育邁步跨過,聽得亭后尾廊里傳來梁珩假模假式的抽噎,和著貓叫,哭不像哭,倒像賣好撒嬌。 “手都腫了,你看……” 還叫別人看……沈育都能想象段延陵握著太子的手不正經(jīng)的模樣。然而走下尾廊,卻是信州坐在梁珩身邊,依著梁珩的意思細細查看手指,很是溫柔體貼。 “用不用涂藥???”梁珩問。 還涂藥?涂上去藥都沒他手指白。 沈育咳嗽一聲。 信州早看見他了,此時才慢條斯理起身見過:“沈公子。” 梁珩回過頭,扁著嘴把手縮回袖子里。 “我有話和殿下說?!?/br> 信州得到梁珩眼神示意,躬身退出尾廊。擦肩而過時沈育看見他壓著眉線的側(cè)臉,低眉順眼、卑躬屈膝的奴仆,人后也會這樣親近主子。 “你來做什么?”梁珩被沈育訓怕了,見他做到自己身邊,甚至下意識縮了一縮。 “手怎么了?” “沒怎么?!绷虹穹瓊€白眼。 沈育觀察他臉色片刻:“我看看。”說著去握他藏在袖底的手。梁珩一萬個不情愿,被沈育牽著手心手背檢查,又別扭地豎起耳朵等沈育給出診斷結(jié)果。 “手很白,比我的白。”沈育冷酷無情。 梁珩怒道:“你就看到這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