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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珩冷冷一笑。 信州被他注視著,忽然害怕起來。面見皇帝,面對仇致遠(yuǎn)時,他都不曾這樣害怕,好像梁珩這個無權(quán)無勢、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竟能剁下他的手腳,撕碎他的心肝。 坐地久了,梁珩搖搖晃晃站起來,信州忙來扶他,被抽手避開。 “滾,”梁珩懷抱木牘,漠然道,“不想見到你。” 第50章 染風(fēng)寒 向晚,日薄西山,殘陽如燒。 章儀宮的廡殿頂仿佛熔流的黃金。 最后確認(rèn)一遍藏在孫廂的東西沒有丟失缺漏,信州鎖上房間,就差貼上封條,標(biāo)明這間房除了梁珩本人誰都不能擅入。 退到回廊中,見四下無人,梁珩正往外走,以一種輕快的、又要溜出去的步伐。 信州追上去,嗓子里發(fā)出幾聲阻止的短音。 梁珩站住,跟他說話:“我知道沈育在哪了?!?/br> 連軫發(fā)起瘋來,會大哭大鬧,梁珩則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有時他平靜或帶著笑說出的話,卻叫人暗自心驚。 “從前在望都城,他就沒幾個認(rèn)識的。有一個姓宋的師兄,還有崔季,崔季早回汝陽去了。只剩下另一個,不知叫什么名字,我以前去找他時見過。那天在樹林里,我見到的就是他倆,還以為是夢呢。很可能他暫時寄住在那人家中。” 信州不說話,本也說不了話,心中琢磨著這當(dāng)口段延陵在哪里,只有叫他來才管得住梁珩。 梁珩瞥他一眼:“我出宮一趟,你又想去通知仇致遠(yuǎn)嗎?” 信州:“……” “去吧,”梁珩笑瞇瞇地說,“告訴他,跟著仇致遠(yuǎn)混,別跟著我了。這次就算斬斷手腳都不會再讓你回來?!?/br> 信州的殘掌微微發(fā)抖。 西市書肆,老板躺在醉翁椅里小憩。 店里生意比隔壁拿洗腳水涮鍋的羊rou店還清閑。 有人走進(jìn)來,老板掀起眼皮。暮色轉(zhuǎn)暗,那年輕人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讓老板覺得熟悉。 “買書嗎?” “等客人?!?/br> 老板笑道:“等一整天都不會有的,這家店只有熟人來?!?/br> 梁珩點(diǎn)點(diǎn)頭,隨手揀了卷軸讀起來,很有耐心似的。 老板便不再管他,依舊瞌睡,過得一會兒,市樓敲鐘,今日閉市。老板說:“今日不會來了?!?/br> 梁珩放下卷軸,拖著腳步與老板離開書肆。 “等朋友?直接去家中找他豈不便利?” 梁珩道:“我不知道他住哪兒,只知道可能會來這家店?!?/br> 老板表示理解,感嘆:“以前也總有年輕人到我這兒聚會,現(xiàn)在一個個都走散了?!?/br> 翌日,梁珩又來,老板毫不意外,熱情地將自己的醉翁椅讓給他。梁珩窩在椅子里直犯困,眼睛一會兒瞇一會兒睜。 第三日,信州攔著梁珩不讓走,嗚嗚啊啊一陣。 “說什么呢我聽不懂,”梁珩嫌棄道,“讓開,說不定沈育今日就會去書肆。” 第四日,仇致遠(yuǎn)聞訊而來。 “聽說陛下最近頻繁出宮,說了多少次,國祚為重,天子安危重于泰山。陛下不守規(guī)矩,叫臣等也難做?!?/br> 仇致遠(yuǎn)身長八尺,居高臨下,口中稱陛下,卻拿梁珩當(dāng)小孩兒。梁珩奇道:“又是誰用這些小事煩擾常侍?信州么?他如今這個樣子,常侍還聽得懂他說話?” 信州恭敬立在梁珩身后,無端被天子擺了一道,也不訴冤叫屈。仇致遠(yuǎn)不耐煩信州,早不用他了,如今是思吉跟在他身邊,對天子行個揖禮。有人罩著,理直氣壯。 梁珩裝作恍然大悟:“思吉也得了常侍青睞?可喜可賀,可喜可賀,恭喜高升?!?/br> 小皇帝說話不陰不陽,扎人得很,仇致遠(yuǎn)不動聲色,并不將一只兔子的跳腳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朕便準(zhǔn)了思吉跟在身邊,免得叫常侍憑白擔(dān)心。” 梁珩又去書肆,老板同他打招呼:“今兒帶了朋友?” 梁珩吩咐思吉:“滾去外面等著,你主子我就在店里,不會跑的?!?/br> “是你家下人?”老板給搬來躺椅。 梁珩舒舒服服臥上去:“是看門的狗。有毯子嗎?大冬天的冷死了?!?/br> “要暖和就回家去吧,小少爺。” 思吉又被梁珩使喚去市里買來炭火,擺在店里燒起來,暖和不少。老板與梁珩一人一張椅子,皆昏昏欲睡。 做起夢來,光怪陸離,一會兒在儲宮,一會兒在章儀宮,時間仿佛風(fēng)吹煙散,倏忽間不知去了哪里。 “老板,白日困覺,生意都跑了?!?/br> 有客人來,老板起去招呼。這聲音有點(diǎn)熟悉,梁珩打量那人——看著很年輕,穿著很富貴。 他窩在書堆后,那人看不見他,拿了書,轉(zhuǎn)身出店外。梁珩緊跟著站起來,隨手揀一沓沉重的木牘片。 思吉果然是條忠實(shí)的看門狗,梁珩前腳剛跨出去,他忙道:“您去哪兒?” 梁珩命令他:“轉(zhuǎn)過去?!?/br> 思吉依言,接著后脖子就挨了一計重?fù)?,兩眼一翻倒地?/br> 老板:“……” 梁珩將打過人的木牘片放在店外書攤上,云淡風(fēng)輕道:“別管他,老板,我走了,晚些會有人來接他。” 那人提著一摞竹簡,在王城街巷里穿行彎繞,從這條繁華的街,到那條偏僻的巷,最后鉆出來,到得燈火通明的南閭里,進(jìn)了一間宅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