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魂 第5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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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后的人迅速領(lǐng)會他示意,水師當即嫻熟地布置好陣列,由兩個馭火師首先開路。 火龍拔地而起,所有人都跟著馭火師的動作,仰頭看去。 猛烈的火光沖天而上,沒入茫茫無際的大雪中,隔了好久才看見紅光沖破這層慘淡的白色,慢慢擴散開來,形成一個籠罩在眾人頭頂?shù)膱A盤。 經(jīng)過這個圓盤的風雪,都變成了溫熱的雨水,洋洋灑灑地落在地上。 火光像是一把巨大的傘一樣,在眾人頭頂撐出了一片沒有暴雪的天地。馭水師緊跟著趕上,順著火盤的外圍引出水流,兩邊互相配合,水流每被凍成形一層,馭火師就將火盤的范圍縮小一點。等到縮減至縮小的時候,火龍又自上而下,精準地將冰座扎透,在嚴嚴實實的冰層中留出可以讓人躲避的縫隙來。 這樣的辦法簡單粗暴,卻是寧時亭他們研究了一晚上,做出的最節(jié)省馭靈師靈力、速度最快的辦法。 眨眼間,平地連起數(shù)十座冰墻和堡壘。馭水師和馭火師的配合到了天。衣無縫的地步,眨眼間就建造完畢了。 寧時亭轉(zhuǎn)頭看向蘇越:“這樣,如何?現(xiàn)在仙民受災嚴重,仙長若是不嫌棄,咱們可以合作一把?!?/br> 蘇越:“……” “如何合作?”他問道。 寧時亭微微一笑:“仙長府馭火師出力,策應晴王府馭水師,四人一組,讓冰罩在最短時間內(nèi)讓所有仙民有所歸屬?!?/br> 蘇越沉默了一會兒。 這片刻沉默間,雙方都讀懂了寧靜之下的潛臺詞。 救援物資如何分配?和外邊的聯(lián)絡(luò)由哪一方周轉(zhuǎn)?最后述職說起來,又要歸在哪一方頭上?這些功夫,到時候就各憑本事了。 蘇越移開視線,吩咐左右:“按寧公子說的去辦?!?/br> 人員分配好之后,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寧時亭身體不好,但是做起事來卻好像永遠精力充沛的樣子,也不見他累。 原來的洲城營地也沒有了,由新的冰壘代替,物資和靈藥也有了新的堆放地點。庫存上限一旦增加,運轉(zhuǎn)起來也就方便了許多。到了下午的時候,洲城城門到幾處仙民密集所在的通道也建設(shè)了起來,開始有仙民陸陸續(xù)續(xù)地自發(fā)領(lǐng)取物資、幫助建設(shè)冰營,效率高上了不少。 葫蘆和菱角一直跟在寧時亭身邊,幫助他調(diào)度指揮。 眼看著天色漸晚,葫蘆問寧時亭:“公子,今夜回王府嗎?那邊已經(jīng)將您的營地造出來了,若是您今夜想住下來,我們這就讓人把您的東西一并送過來?!?/br> 他們都是知道寧時亭的性子的,做起事來就不眠不休。看他現(xiàn)在投入就在的樣子,多半也是沒想過要回去的。 寧時亭“嗯”了一聲,但是很快又改了口,叫住了葫蘆:“等……等一等,今晚我回去一趟,明日起再留宿冰營中。我有些事情要辦?!?/br> 葫蘆有一些迷惑不解:“公子有什么要事要辦么?可以差遣我們做的?!?/br> 寧時亭說:“倒是沒別的事,只是答應了飲冰,今晚酉時前要回去陪他練功?!?/br> 葫蘆“喔”了一聲,倒是也理解了。整個王府的人都知道寧時亭對小殿下上心。 “那到時間了我們再陪公子回去吧,殿下見到公子如期歸來,一定也會很高興的?!?/br> 第45章 “酉時快到了?!?/br> 晴王府,房間里仍然擺著五六個炭盆,升騰的熱氣讓空氣有微微的扭曲。墻角邊沿滴滴答答地下水,冰涼剔透。 守在房門外的畫秋沒聽明白顧聽霜話中的意思:“殿下?” 顧聽霜也沒有解釋。他低頭將膝頭的書本放在桌邊,抬抬下巴示意,畫秋跟著進來,替他圍上大氅,半跪下來系好他胸前的系帶。 顧聽霜狼一樣的眼睛盯著她,銳利得讓人頭皮發(fā)麻,幾乎想扭頭躲開。 畫秋年紀是府里侍女中最大的,已經(jīng)二十了,正是出落得玲瓏有致的時候。女孩子窈窕有致,瑩白的指尖湊在跟前,呼吸只會比某些人更溫軟香甜,但是鬼使神差地,顧聽霜并沒有感覺到另外的什么。 他甚至下意識地回想起另一個人的樣子,也是這樣半跪在他眼前。一樣的姿勢,一樣的角度,眉眼里寫滿了平和與溫順,眼睫長長,垂下來時無聲無息,像是能把所有的聲音都吸納進去,把所有的光影都斂藏在雙眸之下。 “殿下?” 畫秋為他系好大氅,準備繞后推動他的輪椅,以為他和平常一樣,是想在晚間出去走一走逛一逛。 顧聽霜抬手擋住她:“你退下,我出去走走。” “殿下您一個人……”畫秋這句話還沒說出口,顧聽霜豎起手指,輕輕擋在了她唇畔。 兩人背后,房間被燭火拋卻的陰影里,陡然亮起幾十雙黃澄澄的眼,漸有逼近之勢。 畫秋那一剎那汗毛倒豎,嚇得差點叫喊出聲。 顧聽霜在她還沒來得及張口的時候,刀柄倒轉(zhuǎn),就迅速利落地打暈了她。 少女的身體軟軟地倒下來,被他橫過刀鞘擋了一下,接著隨手扯到了一邊,由身后的狼走過來,叼著袖子拖到座位邊。 他不是什么憐香惜玉的人。此生,他還未到認識到兩性的年齡之時,能夠教他情愛與年少心動的那個人已經(jīng)走了,所有人在他眼中,只分成要殺的人,和不感興趣的人。 大雪中,輪椅咯吱咯吱地推了出去。 已經(jīng)是晚上了,沒有人料到世子殿下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出府。 他也沒有通知任何人隨行,跟著他的只有屋子里剩下的二三十只狼。 金脊背狼恢復原身,奔過來拱他的手,想要從他這里獲得一些命令或指示。 大門關(guān)著,這時候不會有人再和平常一樣看守著此處,因為這是要命的活計。但另一邊的民事堂卻開著,是寧時亭擔憂雪患嚴重,會有仙民上門來求助,特意留出的一條通路。 顧聽霜走了這條路。 穿過陰暗無人的后院,來到幽暗逼仄的大堂。里面依然干干凈凈,什么都沒有。 晴王府的下人將這個地方收拾得很干凈,寧時亭平常處理卷宗的桌臺上,東西都收得整整齊齊。筆洗墨后歸置好,剩下的是幾本空白的賬本,還有一桶小簽。 這種簽他見過。 仙洲凡是官家開設(shè)民事堂的,一直以來都有個習慣:開堂理事之前必抽一道簽,如果是上佳好簽,那么說明今日事情將辦得不錯,也不會有過多勞心事發(fā)生。如果抽到大兇,則要留個心眼,謹防被小人做文章陰了一把,或者遇到糾纏不清的難事。 這個簽也叫“浮黎簽”,聽說是浮黎元始天尊座下判事的依憑,有浮黎帝君的神格庇佑,聽說這簽還靈得很,從來沒有出過差池。 想到這里,顧聽霜隨手一抽,將手中的紙卷慢慢展開。 最初看過去,是一張干干凈凈、什么都沒有的白紙,等視線落定之后,方才有字跡慢慢地浮現(xiàn)上來: 卜: 正,觀上觀下,奔狼之姿。所等皆成。 顧聽霜看了一眼,又將紙條塞了回去。 他并沒有在等什么人。 * 西洲洲城邊,人聲和修繕工事的聲音,已經(jīng)慢慢地蓋過了風雪聲。 時值傍晚,天色已暗,營地里陸陸續(xù)續(xù)亮起燈光,暖黃的火焰照得冰層透亮。僅僅一天的時間,冰城堡壘就拔地而起,無數(shù)道冰溝、避風冰堡格擋了風雪進犯。馭火師和馭水師并駕齊驅(qū),已經(jīng)將這樣的庇護播撒到了離洲城最近的半個主城中。 也有仙民聽說了終于有了可以安心落腳的地方,前倆避難,也有仙民帶著家中在這次暴風雪中罹難、受傷的仙者前來求醫(yī)問藥的,一時間,小小的營地居然還爆滿了起來。盡管時間已經(jīng)晚了,但是燈火通明之中,到處都是人的影子。 晴王府的人為寧時亭特意選了一個僻靜一點的地方,讓他得以在忙了一整天之后有機會停下來喘口氣。 和其他具備靈根,可以化天地靈氣為自己所用的仙者來說,他一個人特別,rou體凡胎,不僅需要休息,還需要像凡人那樣進食。 只是這邊的物資大多數(shù)都是仙藥和靈物、法器,一時間竟然找不到合適的材料來給他生火做飯,連材料也沒有。 出發(fā)前他們每人輕裝,能縮減的東西都縮減了,寧時亭也不會給自己揣一塊餅子。 “公子餓嗎?” 葫蘆提著燈走進來,手里捧著一杯熱水,“公子,且先將就一下,這里有一壺茶,我剛從仙長府那里討來的,您喝著點暖胃。食物我再想辦法?!?/br> 寧時亭搖頭:“倒也不是很餓,我受著就好,總之今晚是要回去的,回去再吃也不遲?!?/br> 葫蘆將熱茶送到他手邊。 寧時亭捧起來聞了聞,并不喝,只是暖著手。 他不明說,葫蘆在旁邊愣了一會兒,也沒反應過來他不喝是什么意思。 還是菱角也跟著鉆了進來,看出了之后趕緊拉葫蘆往一邊走,低聲說道:“仙長府的東西你都敢給公子用?要是今日坐在這里的主子不是公子,而是世子殿下或者王爺本人,你腦袋都別想要了。咱們不害人,卻也不得不防人啊?!?/br> 葫蘆這也才反應過來,心里覺得愧疚,一時間也不好說什么,只硬著頭皮告訴寧時亭:“公子,我剛這壺茶泡得不好,我去為您換一杯?!?/br> “沒事,不用作他想?!睂帟r亭說。 “只是現(xiàn)在……”葫蘆后半句“沒什么東西能給公子用”還沒說出口,他們身處的冰屋后就傳來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灌入了法力的冰層簌簌掉落,伴隨著被什么東西猛烈撞擊、撲擦的悚然聲響。周圍安靜,更顯得這聲音仿佛要將整個冰屋都弄到一樣,咔噠咔噠地讓人頭皮發(fā)麻。 菱角嚇了一跳,趕緊沖出去查看,很快又慘叫一聲沖了回來——“啊啊啊啊啊啊有狼?。。。。 ?/br> 寧時亭起身望去,看見菱角嚇得面無人色,整個人拼命往后退去。 而他身前的白狼則顯得很鎮(zhèn)靜,一步一步湊近了往里邊擠。冰屋的門窄,這些上古神獸一旦恢復了原身之后,這么一對比之下,就顯得大得可怕。 寧時亭認了出來是哪兩只狼,輕輕地叫:“月牙,銀邊?!?/br> 兩只狼也很快看見了他,努力擠了進來,施施然地經(jīng)過只差嚇死的菱角和葫蘆,來到了寧時亭身邊。 寧時亭問道:“你們怎么來了呀?也是殿下派你們來的嗎?” 他伸出手,兩只狼也像它們親昵顧聽霜時一樣,過來用巨大的狼頭,很小心地蹭了蹭他的手。 接著,寧時亭感到自己袖子一緊,是銀邊叼住了他的袖子,把他往外扯,仿佛是要帶他去往另外的什么地方。 這匹狼眼睛有一點問題,其他上古白狼眼睛是純粹的金色,琉璃一樣。但是寧時亭在給這些狼檢查身體的時候,發(fā)現(xiàn)唯獨這一只的瞳孔周圍有一圈白色的邊,是朦朧的眼翳,一旦擴散起來,恐怕這匹狼以后會失去自己的視覺。 寧時亭就配了藥水每天給它滴,并且給它取了“銀邊”這個名字。 他的腳步跌跌撞撞,上古白狼的力量和他一個小小鮫人比起來完全不是一個水平的,盡管它們已經(jīng)在盡量放輕腳步慢慢走,寧時亭還是被拖得有點狼狽。 銀邊打頭,月牙殿后,后面跟著哆哆嗦嗦的葫蘆和菱角,心急火燎地也追了過來。 銀邊將寧時亭帶了出去,卻沒帶遠,只是停在了房屋后的一個地方。 風雪中,寧時亭看不清東西,月牙就擋在他面前的風口上,用鼻子拱了拱他,示意他跟著銀邊嗅聞的方向看過去。 寧時亭定神一看,發(fā)現(xiàn)冰屋后面與雪地接壤的地方,仿佛被潑了一點什么深色的液體。如同水潑在沙土中一樣。 他很快就意識到了這種景象的不對勁:他們建造起冰屋之前,已經(jīng)將所有的積雪清除?,F(xiàn)在這不同尋常的液體,仿佛是直接滲入冰層內(nèi)部的。 寧時亭脫了手套,蹲下身去輕輕碰了碰。 深色部分的冰層已經(jīng)變得如同雪泥一樣柔軟,甚至捏不起來,很快就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