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魂 第7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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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座位,還是俯身跪了下來,低聲說:“臣來晚了?!?/br> 腳步聲從他身后響起,男人停在他背后,俯身用手中冰涼的折扇碰了碰他的下巴。玄松木的扇頭帶著一點力氣,讓他偏頭往后看,仰頭就是顧斐音帶著笑意的眼。 “我還以為,按阿寧你這樣小的膽子,會因為這屋子里的血腥味不敢來此。”顧斐音顯然已經(jīng)看到了放在桌邊的人頭匣子,贊嘆道,“鮫人殺人絲毫不遜于冰蜉蝣,這次事情辦得很干凈漂亮?!?/br> 寧時亭垂下眼,眼睫微閉,顯得安靜恬美,“王爺過譽?!?/br> 顧斐音保持著這個姿勢沒動:“你七歲時第一次殺人,回頭嚇得做了五六天的噩夢,每天都要我哄著才能睡著。那時候你……” 他稱贊現(xiàn)在的他,又在懷念過去的他。 寧時亭平靜地說:“臣是在變的,王爺也是在變的。” “倒是如此。” 顧斐音凝視著他的眼睛,片刻后才松開手?!叭缃竦哪阋膊]有什么不好,雖然近來不怎么乖,長了點脾氣。” 寧時亭反問:“臣不能這樣嗎?” 他照舊很平靜,清透的眼中什么都沒有,仰起臉時,如果不是笑著的,如果不垂下他那雙漂亮的眼,那么寧時亭的樣貌其實可以稱得上是“冷”。 冷淡與驕矜,北海鮫人生來具有的特質(zhì),只是此前一直被寧時亭掩藏起來對外。對上顧斐音的時候,寧時亭永遠是一只聽話的狗。 顧斐音這次被他問得一愣,隨后又笑了起來:“可以,你當然可以。”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寧時亭,眼里竟然浮現(xiàn)出了一絲隱約的興奮:“我的人當然可以,阿寧。” 寧時亭收回視線:“亭知道了。” 他沒有注意到,顧斐音打量他的眼神逐漸變得有些不可控。 “你沐浴了過來的?”顧斐音問道。 鮫人身上帶著沐浴后的清香,還有攙著水汽的熱度,眼尾照舊帶著一弄。長長的銀發(fā)半干,凌亂濕潤的痕跡顯得整個人脆弱柔軟,輕輕一捏就可以捏碎。 他甚至能看出他只穿了一件單衣和一件外袍,寧時亭的領(lǐng)口因為匆忙系得不太緊,細膩的肌膚和骨骼的痕跡透出,纖細而美麗。 寧時亭有些遲疑,他感覺到了顧斐音身上某種氣息的變化,這種變化他自己雖然沒有經(jīng)歷過,但是他熟悉。 那是欲望,他這么久以來,看過顧斐音對于所有其他人的欲望,但這是第一次,這么直接明顯地在他面前表現(xiàn)了出來。 顧斐音忽而俯身下來,扳過他的肩膀讓他面對他。 寧時亭的聲音有一點微微的變調(diào):“王爺——” 顧斐音的手順著他的大氅探入,在溫暖的毛皮中找到了他的袖口。他低聲問:“手套戴了嗎?” 這個問題不用問,他已經(jīng)碰到了寧時亭腕口系住的織物,是那雙粗糙的手套。隔著一層薄薄的里衣,鮫人偏低的體溫、細膩的肌膚是這樣清晰,單單扣住手腕的觸感,就已經(jīng)能讓世間任何一個男人發(fā)瘋。 寧時亭壓著脊骨深處的發(fā)抖,努力穩(wěn)住聲音:“王,王爺……” “怎么?之前我沒教過你,可是怎么用手,你應(yīng)該不需要人教吧?”顧斐音壓低聲音問,“我的乖阿寧?” 恐懼、厭惡、惡心的感覺涌上,壓得寧時亭喘不過氣來,正是他夢里的感覺。寧時亭努力想要忘掉這種感覺,但是一切都在提醒他——這種情緒是刻在他的整個人生中的,從五歲的時候開始,從上輩子開始,沒有終結(jié)。 躲不了,也逃不掉。 寧時亭的聲音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明顯的發(fā)抖:“臣,受了傷,遍膚裂口,王爺這樣按著我的手……可能會滲血?!?/br> “沒有關(guān)系,冬日的衣裳夠厚。就算是有毒,阿寧,我又何曾嫌棄過你?”顧斐音的聲音異常溫柔,聽起來卻仿佛是地獄的森羅惡語,“我的乖阿寧,你是不會呢,還是……不愿呢?” 寧時亭手指動了動,僵硬無言。 就在氣氛即將凝固的那一剎那,寧時亭耳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寧時亭!” 是顧聽霜的聲音。 寧時亭以為自己聽錯了,然而緊跟著的第二聲迅速讓他意識到了現(xiàn)實。顧聽霜的聲音由內(nèi)而外靠近,連續(xù)叫了兩次他的名字,聲音中帶著按捺不住的惡劣和不耐煩:“我要你幫我找的黃鹓雛到底有還是沒有?你是個死人嗎?還不快出來!” 這聲音迅速打破了室內(nèi)的氣氛,顧斐音猛然起身退開幾步,怒不可遏地對門外的侍衛(wèi)低吼:“誰?外邊是誰?” 侍衛(wèi)連滾帶爬地跪進來,連連磕頭:“王爺,是小殿下,是小殿下闖進來了,我們不敢攔。小殿下說公子答應(yīng)給找的神鳥還沒來,大發(fā)脾氣,在外邊已經(jīng)用鞭子抽暈了好多人呢。” 話到這里,外邊又是一聲:“——還不滾出來,我就進來了!” 少年人的聲音散漫輕松,仿佛真的是什么游手好閑的二世祖,但其中隱約的怒火和勃發(fā)的敵意,只有寧時亭才聽得出來。 “廢物,攔住他!”顧斐音皺起眉,話語間是毫不掩飾的厭惡。 他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興致,揮了揮手讓寧時亭站起來:“你去吧,以后莫再讓那個廢人起肖到我面前。” 寧時亭站起身,顧斐音卻還隔著衣衫扣著他的手腕不放,眼神中的意味閃爍不明:“這次就先放過你,回頭,你也該學學這些東西了?!?/br> 寧時亭低聲說:“是,王爺。” “回去休息吧,明日我就回王城了,這邊的折子怎么寫,你知道輕重。”顧斐音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不要再玩什么別的小把戲,阿寧?!?/br> 寧時亭還是說:“是?!?/br> 他走出正院時,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出了一身的冷汗。 拐過墻角,他看見坐著輪椅的少年等在小道盡頭,兩只手揣著,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小狼蹲在他身邊。 看見他出來,顧聽霜歪了歪頭,小狼也跟著歪了歪頭。 寧時亭說:“謝殿下……救臣于水火之中?!?/br> 顧聽霜本來還想習慣性地出言諷刺他幾句,但是莫名其妙地又閉嘴了。 他看見了寧時亭的樣子,顯然是剛洗完澡出來,頭發(fā)半干,衣服也還是隨隨便便地穿著,不由得有點惱意。 這麻煩還不是他自找的?誰叫他穿成這樣來見他爹? 如果不是小狼追著侍衛(wèi)從西邊院落咬到東邊香閣,顧聽霜被驚動了過來,寧時亭還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應(yīng)付過去。 他耳力好,所以什么都聽見了,聽見了男人低沉沙啞的聲音,鮫人隱忍又節(jié)節(jié)敗退的抵抗,那種抵抗脆弱得像是一片羽毛,可憐又可笑。衣料摩擦、燭火跳動…… 他想象著那個畫面,發(fā)覺想不出來。 可如果畫面的主人公換成他,又好像什么都想出來了。 顧聽霜較著一股勁,抬起下巴問他:“想好了沒啊你,寧時亭,像我這么好的主上不多見,不是所有人都能多管閑事,出手替別人的人解圍的。” 寧時亭低下頭笑。過了一會兒,才想出怎么回答他似的,小聲說:“那要看殿下的雞湯煮得怎么樣了?!?/br> 第80章 顧聽霜說:“那肯定沒有問題,我用了最好的材料給你做,也燉了兩三個時辰了,你現(xiàn)在過去就能吃到?!?/br> 寧時亭走在他身邊,顧聽霜瞥了他一眼,正好瞧見他領(lǐng)口下露出的一點瑩潤肌膚,剛剛那個“鮫人活該”的念頭立刻又冒了出來。 他咳嗽了幾聲:“你要不去換件衣服。” 寧時亭猶豫了一會兒,沒有領(lǐng)會他話中的意思,只是輕輕地說:“一會兒臣就回去睡覺了,不用換。殿下也跟著早點休息吧。” 顧聽霜就不說話了,也跟著挪開了視線。 寧時亭推著他的輪椅往香閣那邊走,小狼繞著他們來回跑圈兒。 香閣里的仆從們都被轟了出來,只留下葫蘆菱角這幾個經(jīng)常隨侍的。 顧聽霜領(lǐng)著寧時亭走進小廚房,煞有介事地聽了一會兒燉盅里咕嚕咕嚕的聲音,說:“還差一會兒,你現(xiàn)在這里等一等吧?!?/br> 寧時亭就坐了下來。 這里是給下人做飯的地方,雖然收拾整齊,但是比起其他地方的富麗堂皇,這里顯得有些灰撲撲的,更帶著煙熏火燎的人間氣息。 顧聽霜呆在這種地方,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不適應(yīng)。他只是很專心地看著火,火光跳動時,光影將他的側(cè)顏映照得鋒利俊秀。 他和顧斐音長得很像,一雙眼又深又沉,微垂下去時會顯出幾分懶倦,很容易迷惑人。顧斐音神態(tài)中那種若有若無的懶倦與放松來自于他長年累月在權(quán)力頂峰的放松,每當他露出這樣的眼神,寧時亭就知道他在不經(jīng)意間端詳、觀察著他。 而顧聽霜這種懶倦則是真的淡泊隨性。這孩子經(jīng)歷了變故,從小到大作為天之驕子經(jīng)歷過一切后的那種風輕云淡卻依然存在。美好得讓人不愿打破。 而自雪妖一戰(zhàn)后,顧聽霜身上仿佛還多出了一絲沉穩(wěn)。 “你看我干什么?”顧聽霜瞥了瞥寧時亭,發(fā)現(xiàn)他托腮看著自己,有些不自然地把頭扭了回去,“你要是餓了……就先吃點別的什么糕點撐一下,墊墊肚子?!?/br> 寧時亭沒有動,還是托腮看著他:“殿下近日仿佛發(fā)生了一些變化?!?/br> 顧聽霜掀開湯盅聞了聞,隨后又蓋上:“這話是我跟我娘學的。以前我等飯吃的時候她就這么說,但我其實并不喜歡在吃飯前吃其他的零碎小食?!?/br> 寧時亭愣了愣,隨后眼睛彎起來笑:“臣說的不是這個,是殿下忽而隨和了很多呢?!?/br> 顧聽霜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寧時亭?!?/br> 寧時亭說:“嗯。” “你跟那只雪妖對上的時候,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勁的地方?”顧聽霜問。 寧時亭怔了怔:“為什么這么說?” 顧聽霜低聲說:“我總感覺……那只雪妖在我腦海里留下了什么東西,但是我抓不住。我能感覺到它在那里,在我想要控制它的身體的時候,我甚至能感覺到對方和我修習的是同一種靈修方法,它拒絕了我的探入?!?/br> 寧時亭又愣了一下:“還有這種事?” 他思索了片刻:“這件事聽起來很奇怪,世間知曉九重靈絕的應(yīng)該只有我們師門中人和殿下您而已。保險起見,還是由我修書一封詢問好了,只是……我?guī)煾盖皫状味紱]有回應(yīng)我的信件,其他師兄師姐也都聯(lián)系不到他人,大概師父是閉關(guān)了。等來日他出關(guān),飲冰,你還是找個時間隨我一起過去。靈修之法太過艱難,還是得有一些真正懂的人來指點你。” 顧聽霜懶洋洋地說:“能出什么問題?他一個人能參悟到第九重,我自然也可以?!?/br> 眼見著寧時亭又要皺眉頭了,他趕緊說:“算了,不說這個,反正雪妖已死,現(xiàn)在也無法構(gòu)成多大的威脅,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吧?!?/br> 寧時亭要開口,被他抬手打斷:“好了,過來喝湯?!?/br> 葫蘆趕緊捧上精致的神木盤,將早已備好的玉碗呈上。 顧聽霜沒要任何人過來幫忙,小狼抬頭嗅了嗅,一猛子就跳了上來,又被顧聽霜干凈利落地丟了回去。 再跳,就再丟,小狼委屈巴巴地開始躺在地上打滾兒,顧聽霜用腳踢了踢它:“滾起來別擋路,要吃雞自己去抓活的?!?/br> 小狼耳朵耷拉了下去。要知道,黃鹓鶵是最難捕獲的一種輕靈鳥類,它現(xiàn)在被寧時亭寵得疏于捕獵,已經(jīng)到了連一只兔子都撲不到的地步,別說再去給自己抓一只雞了。 小狼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挫傷,蔫巴巴地蹲在那里,眼巴巴地望著,只差口水滴答。 寧時亭看著顧聽霜給他撈東西,一時間也不拿不準是自己過去幫忙好,還是就在這里等著就好,猶豫了一會兒后,低下頭拍了拍小狼的腦瓜,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告訴它:“沒事,一會兒我偷偷給你留一點吃。” 小狼扭過頭來,歡喜得要舔他的手指,寧時亭趕緊收回手,小狼跟著就又跳到了他懷中,窩成一個團。 另一邊,顧聽霜認真地把兩只鹓鶵腿兒都給他挑了出來,用銀筷剔骨。rou燉得松軟酥爛,輕輕一勾就和骨頭分離。其他的部位,顧聽霜認真找了看起來不太柴的部分,去皮去骨,一并盛入。枸杞、紅棗、蓮子、桂圓早都已經(jīng)是去核的,他都給他盛了一點。 玉碗碧綠瑩潤,湯汁澄澈馥郁。 顧聽霜端來放在寧時亭面前:“喏,做好了,你可以吃吃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