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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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是他的名字。 可謝懷玉這三個字,對方也寫得并不工整,紙張尾部染著一點猩紅的血跡。 謝玟在心中嘆了口氣,將這見證對方狼狽的證據(jù)交還給他。蕭玄謙卻沒有接過,而是握住他的手,一下把謝懷玉拉進(jìn)懷里,埋在他肩頭狠狠地吸了一口,低聲道:想笑嗎? 不想笑,謝玟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我沒要懲罰你,是你自己在懲罰自己,我只是在求生,無論是三年前離開京都,還是上一次求你放過我、離開紫微宮,都是如此。我比任何人都不想看到你傷心。 蕭玄謙猛地抬頭盯著他,謝玟才發(fā)覺自己最后一句話有點出格,不小心把心里話說出來了,他掩飾地輕咳了一聲,對方卻湊過來:再說一次。 謝玟:不要。 再說一次小皇帝抱住他,不依不饒地貼過來,抬手輕輕扳過謝玟躲閃的臉。 謝玟:我不要說。 然后就看見對方那雙烏黑的眼睛赤誠又清澈地看著他,雜糅著渴望被壓抑的委屈。 老師。他頓了頓,還是沒說得出第三次請求,而是覆蓋上去、親了親對方的唇,小狗一樣舔他的唇瓣。 謝玟被磨得受不了,下唇讓他又舔又咬,含得水潤泛紅,他無可奈何,只能重復(fù)了一遍那句話,又道:好了,你腦子里裝得都是什么,快點放開我。 小皇帝松下臂彎,卻還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盯視著那點被咬紅的唇,他望著謝玟垂下眼簾時密密的睫羽,還有對方纖瘦白皙的脖頸再深的地方被衣衫覆蓋住了。 他想,要把老師養(yǎng)得身體好一些、再好一些,不然一用力就碰壞了怎么辦? 謝玟歸來之后,小公主暫時養(yǎng)在他府上,原因洋洋灑灑列了十七八條,但歸根到底只有一個:蕭玄謙能藉由這個借口,時時來探望他。 謝府重新修葺之后,幾乎與數(shù)年前的模樣一般無三。從天子回朝的第三日起,拜訪之人絡(luò)繹不絕,邀請的宴會請?zhí)询B如山,只是拜訪邀請一概婉拒,成車的禮物怎么拉過來、就是怎么拉回去的。 謝玟仍舊不曾露面,他雖收回了太傅的金印紫綬,但那盒子還未打開,原樣放在那里。蕭玄謙特意將許多事關(guān)朝野大事的公文放給他看,又沒讓謝玟上朝皇帝恨不得他能多休息一番,至少要身強體健、閑得從頭上長出一朵花來。 謝玟沒長出花來,但他也沒為難自己。今時不同往日,他看這些公文并沒多費心,既不是奪嫡之時兇險可怖、步步為營之時,也沒有蕭玄謙如狼似虎、恨不得把他拆吃入腹的盯視,謝大人雖然確實在了解這些朝堂之事,但日子卻過得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 他也知道身體是最重要的,好好吃飯睡覺喝藥,十幾天下來,跟庭院門口里的草芽一樣重?zé)ㄉ鷻C但蕭玄謙眼巴巴指望著他長胖的愿望,還是沒實現(xiàn)。 最多沉了兩斤。小皇帝夜里來探望公主時,環(huán)著他腰、抵著對方的肩膀深沉復(fù)雜地想著,對方的腰身抱起來非常稱手,但這股輕盈的手感讓他心慌無比,一點兒都不踏實。 還得養(yǎng)。 皇帝陛下大筆一揮,又給太傅續(xù)了半個月的假。那群日思夜想想見謝大人一面的群臣在被窩里長嘆不止、對月流淚,心說這得什么猴年馬月才能看見這位一面。而知道前情的小馮大人馮齊鈞,更是要把腦袋在墻上撞歪了,甚至懷疑陛下又做了什么神憎鬼厭的事兒。 一口沉沉的黑鍋扣了下來。 謝玟沒有露面,那位小公主卻出現(xiàn)過了。謝童并不貪圖這個古代公主的名號,她只是被御膳房誘惑了,才在郭大監(jiān)的百般引誘之下點頭答應(yīng),之后兩次進(jìn)宮,兩次都是去吃飯。 鎮(zhèn)國公主這個名號籠罩下來,童童的第一反應(yīng)不是天吶,人類歷史上的太平公主劇本,而是我這能量能支撐我長到幾歲呢?不會到十幾歲就不長了吧? 到時候要是沒法模擬出成年女子的體態(tài)樣貌、以及年華逐漸老去的容顏,還不得把這群古代人嚇?biāo)馈?/br> 童童悶悶不樂地啃了一口梨,眺望遠(yuǎn)方,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小手。她已經(jīng)很久沒回到謝玟的腦子里去了,在外面的時候感受能量不太敏感,得找個機會回去探索一下情況,如果真的出問題,至少還能讓宿主早做準(zhǔn)備。 啟明六年正月三十五,在經(jīng)歷了整整三十天的休息之后,謝玟終于接見了一位客人。 搖晃著銅鈴的馬車駛過街巷,飄著雪白桂花香氣的車簾被一只素手掀起。冬去春來,在天氣最不穩(wěn)定的時節(jié),她戴著那支贈復(fù)還的金釵,如一節(jié)纖瘦的花枝般落在窗前。 榮園的標(biāo)記刻在馬車上,長公主身邊的女官雪槐為她整理毛絨披風(fēng),換上暖熱的手爐。 蕭天柔在窗邊落座,她輕輕地咳嗽,臉頰泛起一股不正常的病態(tài)微紅,但卻比纏綿病榻難以起身時好得太多了。這讓謝玟產(chǎn)生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當(dāng)自己的痕跡在這個世界上減少、抹去、消融的時候,仿佛那些被變更的走向,也在一步步地沉沒向悲劇的結(jié)尾。 而當(dāng)他又出現(xiàn),原著病死的蕭天柔便在他尚在人世的音訊中逐步康復(fù),無可救藥的小皇帝看起來也像個能溝通的正常人了 謝玟的手指撥弄著轉(zhuǎn)動的棋子。 先生在想什么?長公主問。 謝玟回神望著她:在想一個巧合。 巧合?她頗有興趣。 是的,謝玟不介意跟她吐露,公主殿下聽過這種巧合嗎?當(dāng)你的眼睛在看著被觀察的人的時候,他們總會因為你的目光受到影響假使你一直在看一位侍女的話,即便她不知道你在看著她,但她還是會感到更緊張。 蕭天柔沉默地思考了一會兒:這聽起來不像巧合。 謝玟溫和地笑了笑:不像? 這更像是棋局中必要的一環(huán)。蕭天柔抬起手,指了指被合圍的死棋,就像是要殺死這片棋,需要斷掉所有的氣一樣,觀察就是殺戮它們最重要的一環(huán)。只需一些引誘,就能將它們導(dǎo)向想要的方向。 這個溫柔病弱的女子,竟然能眼睛不眨地說出殺戮這樣的字詞,這和外表造成了極大的反差。謝玟看了一眼她的手,道:公主,我沒有在說謀反。 蕭天柔看著他很真誠地笑了一下:是嗎?對不起。 蕭家人謝玟頭疼地捏了捏眉心,就連其中精神狀態(tài)最好的蕭天柔也會時不時釋放出一股凌駕于眾人之上的血腥感,如果不是因為身體原因早早地退出了爭斗,這位長公主手中不會比任何人沾染的鮮血要少。 她在謝玟眼前,展現(xiàn)的面貌常常是優(yōu)雅高貴、知性溫柔的一面,但要是將蕭天柔當(dāng)成真的柔弱女子,那就完全被她騙了。 他不再跟長公主說那些超越理解的事,而是專心跟對方下這盤棋。但由于他的心緒還是不由自主地縈繞在巧合上,這一盤輸給了對方。 承讓。長公主看著他,先生回京,我心中很是感慨高興,但又有一絲不甘。 謝玟靜候下文。 讓先生甘愿回到這里的人始終是他。蕭天柔字句文雅地道,我曾跟他說,這世上你最不配,然而 沒有什么不配的。謝玟道,也有人覺得他不配當(dāng)皇帝,然而。 您又在維護(hù)他了。公主殿下蹙起好看的眉,九弟跟先生之間,有太多不為人知的故事,或許我當(dāng)年也不該那樣說他,也不會激得九弟撕破面子。 說到這里,謝玟反而愧疚,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他難辭其咎:殿下 您不必自責(zé),我根本沒有被他那些把戲傷到,我的病來得洶涌,是因擔(dān)心先生之故,而且到了那個時候我要是再不病倒,九弟未必就肯放我一命,到今年,墳頭草恐怕都有三丈高。蕭天柔抬手覆蓋住了他的手背,如果我在他那個位置,也會將情敵看成眼中釘、rou中刺,這不是先生沒有教好的緣故。 多謝你寬慰我。 蕭天柔的手下滑了一點,安慰般地用手心環(huán)住對方的指尖:不知道為什么,我明明困宥在榮園,可每每想到先生當(dāng)年跟我說的書中世外之地,都在心中涌現(xiàn)一股求而不得的向往先生是來自那個地方嗎? 謝玟道:我從山中隱居 他看著蕭天柔的瑞鳳眼稍稍一彎,就知道她不信,停頓了一下,道:是。 長公主盯著他的眼睛,但很快又轉(zhuǎn)移開,似有若無地思索道:我也許不只是我,總能從先生身上感覺到一股格格不入的疏離。 就在蕭天柔要跟他詳談的時候,庭院里的謝府奴仆、榮園侍從,盡皆跪伏下去,口中喊著陛下,窗紗之外,一個模糊的赤金帝服影子步入進(jìn)來,一旁的近侍內(nèi)官懷里還抱著一個紅衣小女孩。 童童進(jìn)宮吃頓飯,還被留下看著主角批了一下午的折子。蕭玄謙面無表情地處理國事的時候,她就跟郭大監(jiān)在旁邊翻花繩,年過五十、但又身負(fù)武功的郭謹(jǐn)把小公主伺候得非常好。 蕭天柔道:他看到榮園的車馬了。 謝玟點頭:兩府相隔不遠(yuǎn)。 先生,蕭天柔道,你覺得他會生氣、會阻止你我見面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謝老師,如果非要安一個屬性的話,那就是活菩薩。 第47章 交鋒 蕭玄謙當(dāng)然見到了門口的馬車。 當(dāng)他看見那道榮園徽記的第一眼,就知道是誰停留在這里。如果是其他任何人來私下面見他的老師,蕭玄謙都不會像這樣捏了一把汗。 他跨入門檻,見到蕭天柔正坐在謝玟對面,見到他來,這個病弱的長公主掩住唇,一邊輕輕地咳嗽,一邊接過茶水時抬眸看了他一眼。 這眼神雖然輕飄飄的,但其中的意味卻非常明顯。蕭天柔一定是預(yù)料到了什么。 就在公主準(zhǔn)備行禮時,蕭玄謙身側(cè)的崔盛率先上前數(shù)步,將長公主扶了起來,那張過于慈祥的臉上露出笑容:陛下怎么忍心讓公主行禮呢? 蕭天柔溫柔地道:多謝九弟。 她盯著皇帝的臉色,想要從對方的神情中看出蟄伏的、擇人而噬的猛獸,想要最后替謝玟探究一下羊皮下鮮血淋漓的特質(zhì)她確實成功了,蕭玄謙見到她時,眼底流淌著難以估量的光,她想,她的九弟一定在想怎么把她碎尸萬段,最次也是驅(qū)逐出京,無召不得回。 以往的蕭天柔還有自保的考量,但自從大喜大悲過后,長公主便覺得這人世也不過如此,想要暢快恣意、凡事看開地活,因此反倒更不懼怕對方。 但表面上,蕭天柔還是受驚似的斂回目光,下意識地躲到謝玟身側(cè)后半步。 這樣的舉止其實更能激怒對方。蕭天柔心中幾無波瀾地想親愛的弟弟,你還是那個張狂可怖、不可一世的屠殺者、掌權(quán)者嗎?你還是繼承了最為難以控制的血液、如野獸般渴求獵物的咽喉嗎?你還是用搶奪來解決一切嗎? 她的一只手伸過去,伸出兩根手指敲了敲謝玟的手背,示意讓對方不要擔(dān)心。 謝玟掃了一眼過去,伸手接過撲來的童童,給小閨女暖了暖手,他看似沒有注意,但時刻準(zhǔn)備從中調(diào)停、緩和關(guān)系。 然而雷霆之怒井沒有發(fā)生。 蕭玄謙的目光移開,落在謝玟的身上,從肩頭移到手指邊,腦袋里冒出一個古怪的想法老師為什么干吃不胖呢?很多頓藥膳都是他看著咽下去的,怎么一點作用都沒有? 蕭玄謙靠謝玟的存在維系住精神,他面沉如水地看著長公主,卻在下一刻突然露出和善的笑容:長姐不必道謝。 蕭天柔很輕微地愣了一下。 你我姐弟之間的舊事,都是朕做錯了,這位暴戾冷酷的君主突然走到她面前,甚至用手握住了她蒼白的指尖,那雙漆黑的眼睛說不清楚在涌動著什么情緒,朕年輕糊涂,隨意為長姐許婚,這實在不好,這樣 他的目光又越過去,看了一眼謝玟的側(cè)臉,聲音大了些:月底,京中有踏青的風(fēng)俗,那些青年才俊齊聚一堂,到時候朕派人去榮園接長姐,為長姐相看夫君。 蕭玄謙頓了頓,掛著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添油加醋:到時候九弟為長姐賜婚,盡管挑。要是一個不夠,再養(yǎng)兩三個面首也 蕭天柔幾乎繃不住表情,難掩驚愕地看著他,被這人抓住的手跟有螞蟻在爬一樣,她差點脫口問一句你腦子讓魚給啃了?,但這話卡在舌根底下,終究沒冒失地撞出來,長公主扯了扯唇角,皮笑rou不笑地道:九弟費心了我這個身子,拿什么福氣來消受?還是陛下身強體健,應(yīng)該多給自己納些妻妾、充盈后宮。 這個女人。 蕭玄謙眼眸黑得都映不出光來了,這對姐弟看上去和諧恭順、彼此掛懷,實際上全是食人鯊魚,扒開皮都是一水兒的尖牙。小皇帝笑瞇瞇地道:長姐說的哪里話,當(dāng)初要不是因為朕,你也不能病了那么多年,如今剛好些就來老師府上走動,跟帝師的情誼,比跟朕還像親兄妹。 蕭天柔: 這人身上怎么往外滋滋冒一股白蓮味兒。 雖然這個時代還沒有這樣的形容,但蕭天柔卻跨越時代地發(fā)現(xiàn)了這股怪異感。她幾乎都要聯(lián)想到某些世族大家里的妾室,在主君面前搬弄是非、花言巧語的模樣了。 但是,蕭玄謙?他? 什么時候這么能裝了。 長姐要是不想成親,只想豢養(yǎng)男寵,那么 眼見這個笑面虎九弟還在這兒胡說八道,蕭天柔終于收斂神色,淡淡地道:我不想陛下過慮了。 蕭玄謙臉上的笑容也跟著一點一滴地收攏起來,像是紙上的墨水被一滴不漏地吸了回去,連笑過的痕跡都沒有,他冷著臉,黑眸沉沉地壓下來:還是要兩個吧,不然朕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