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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一個是五里堡的普通村人,平日不是在田間地頭,就是在金虹盟商船上搬貨,能碰到顏嬤嬤一次已是偶然,但你們這一樁案子卻分外復(fù)雜,不可能三言兩語就謀劃清晰?!?/br> 謝吉祥緩緩說著,吳大亮的臉色也越發(fā)灰敗。 他已經(jīng)明白過來,謝吉祥所說的證據(jù)到底為何。 謝吉祥沒有看他,只是定定看著顏嬤嬤:“想到你們交換殺人時,我最發(fā)愁的就是這一點,你們沒辦法溝通,又如何做下如此精妙的局?后來聽到村人的閑言碎語,我大概就明白了。” “你們是通過書信?!?/br> 之前五里堡的村人說過,吳大光跟吳大亮都上過學(xué)堂,只不過兩兄弟都沒那么高的天分,也不很愛讀書,草草讀了幾年便回家務(wù)農(nóng),沒有走科舉一路。 沒有天分,并不意味著大字不識一個。 “你們兄弟二人為何能在南郊碼頭脫穎而出,成了金虹盟的長工,還是因為你們識字,可以識別箱子上的封條,不用管事cao心布置貨物?!?/br> “既然識字,那么溝通起來就最是便宜,大齊的驛站四通八達,但凡有驛站的地方,都能把信送去,只要十文錢便能蓋上郵戳,送至目的地?!?/br> “真巧啊,燕郊的幾處村鎮(zhèn),在六里堡處剛好有一處驛站,供要進燕京的客商官人停留歇息?!?/br> 謝吉祥沖校尉揮了揮手,明堂外的校尉便捧著木頭匣子快步而入,直接放到謝吉祥身邊的方幾上。 吳大光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這個時候,他還處于要崩不崩的狀態(tài),心氣還吊得住,所以謝吉祥沒那么著急,直接把匣子打開給吳大光看。 她輕輕敲了敲那匣子,依舊對顏嬤嬤道:“看到你,就不由想起家中人,嬤嬤對三姑娘的慈母心腸實在令人動容。” 這些書信,便是一把火燒了又能如何?但殺害金二姑娘的人是吳大光,顏嬤嬤也不知最后是否會有紕漏,所以在利用吳大亮之后,她還留了一手。 謝吉祥問她:“嬤嬤,現(xiàn)在靠著這個 匣子,便可以給你定罪,你后不后悔?” 此時的金三姑娘,已經(jīng)痛哭失聲,可憐得很。 顏嬤嬤緩緩抬起頭,她憐愛地看了看瘦弱的三姑娘,然后才對謝吉祥說:“我不后悔?!?/br> 她承認了。 隨著顏嬤嬤這一句我不后悔,金三姑娘終于哽咽出聲,她用細弱的嗓子喚她:“嬤嬤,嬤嬤你怎么這么傻?!?/br> 顏嬤嬤雖然承認殺人,可卻一點都不害怕,她依舊面帶慈愛地看著金三姑娘,聲音溫和。 “三姑娘,以后嬤嬤不在你身邊,你可不能再動不動就自盡,命是自己的,只要命還在,就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坎。” 金三姑娘哽咽著,眼淚如奔涌的泉水,一瞬傾斜而下。 她已經(jīng)哭成了個淚人。 顏嬤嬤嘆了口氣,話語里卻多了幾分溫存:“這么大人了,還是這般愛哭,以后嬤嬤不在了,誰又要來哄你?” 三姑娘使勁搖著頭,似乎不想繼續(xù)聽下去。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顏嬤嬤不好同三小姐說體己話,她最后說:“姑娘,嬤嬤留了封信,回去你且仔細看看,可好?” 三姑娘哽咽出聲:“嬤嬤,你別離開我?!?/br> 可哪里有長久的陪伴呢? 顏嬤嬤抬起頭,認真看向謝吉祥,她知道,這個小謝推官已經(jīng)把事情調(diào)查得清清楚楚,這個藏在暗閣里的匣子都被找到,她也沒什么好抵賴的。 “謝大人,此事皆是奴婢同吳大光一起cao辦,旁人概不知情?!?/br> 顏嬤嬤說到這里,她瞥了一眼吳大光,繼續(xù)道:“之前奴婢同吳大光在碼頭偶然相遇,知道彼此心中都有怨恨,便一拍即合,謀劃了這個殺人計劃,此計策皆是這兩個月傳書商談,交換殺人是我的主意,而死后換上嫁衣吊在宗祠里是吳大光的想法,殺人之后,我們也如此執(zhí)行,只是想不到還是被官府察覺,一路追查到我們二人身上?!?/br> 謝吉祥這才長長舒了口氣。 “顏嬤嬤,我知道你為何如此,”謝吉祥頓了頓,“后續(xù)事宜,皋陶司會代為說明?!?/br> 這話說得含糊不清,但顏嬤嬤卻聽懂了。 謝吉祥是向她承諾,此事之后三姑娘若能退親,她一定會告訴顏嬤嬤,好讓她能放心。 她彎下腰,真心實意 沖謝吉祥行過大禮:“多謝謝推官?!?/br> 謝吉祥扭頭看向三姑娘,心中卻想起自己的奶娘。 若是她遇到這樣的事,說不定何嫚娘也會挺身而出,不讓她受一丁點罪。 整個事件中,殺害金二姑娘,讓金二姑娘沒有好姻緣,其實并非顏嬤嬤的本意。 金三姑娘是妾室所出,生下來就沒了娘,便是二夫人再公正大度,也絕不會為了她同蔣家退親。 再說,三姑娘同蔣家喜結(jié)連理,二房也能占到便宜。 整個家里,沒有一個人真心為三姑娘打算。 但三姑娘還有顏嬤嬤。 她做了這么一個滔天殺局,一連串的陰謀之后,所為其實不過就是退親。 若是事成未被查明真相,又或者吳大亮頂了罪,那么金家突然死了一個未婚姑娘,還穿著這樣一身嫁衣,正在談的親事也要鬧崩,蔣家再心大,也不敢這時跟金家牽連。 這也是顏嬤嬤為何答應(yīng)吳大光,肯給死者穿上嫁衣的因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