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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靖安一頓,感覺整顆心緊了一下,他先是看了看林寧宴,又看了看嚴素光,兩人都是和他一樣的反應,仿佛他們三個小學生那點心思在嚴同三言兩語之下便暴露了出來,文靖安回道:“我們并沒有觸及權貴利益,所做之事都是為了大盛國富民強……” 嚴同搖頭道:“你說的是現(xiàn)在?!?/br> 是啊,說的只是現(xiàn)在,即便文靖安足夠謹慎,采取了最為低調的方法,但在嚴同這種浸yin朝堂多年的政治家眼里,一眼就能看穿他這份謹慎,一眼就能看到“未來”,最簡單的,文靖安自己就知道隨著工業(yè)化的推進,社會形態(tài)逐漸從“封建”轉到“資本”,民智漸開,民眾平等意識增強,封建君主制度必定崩潰,能落得一個“君主立憲”已經是祖宗積德了。 文靖安現(xiàn)在所做的和將來所要發(fā)生的,注定是一對矛盾體,到最后他做的這些事一定會導致皇權衰落,到時候他就是蕭慈祐和元景帝的敵人,只是這些認知他一直都藏在心里不去看,也不去想,更不去跟任何人說,哪怕林寧宴和嚴素光。說好聽點他是只問當下,無愧于心,說實在的無異于掩耳盜鈴,屬于裝鴕鳥行為。 嚴同顯然不是隨意談到這個話題,而是有意敲響警鐘,他雖然不能預見文靖安閱讀過的歷史進程,但他憑借豐厚的政治經驗和卓越的政治嗅覺,敏銳覺察到了這里邊的走向,他說:“前兩日劍州有折子遞到中書省,西海那邊有國主被百姓砍了頭?!?/br> 第169章 罷相 江河日下垂垂老矣 他這話意思是,西海人殺了他們的王,文靖安現(xiàn)在學西海,最后是不是也要“殺王”? 這種話要是放到正式場合上來說,那瞬間就會成為誅心之論。 文靖安第一次慌了,因為他知道這是必然的結果,他不殺王,王會因他而死,民眾覺醒帶來的結果就是皇權崩潰,要命的是他在嚴同面前沒法隱瞞,人家已經用既有的事實推斷出了某種結果,作為元景帝的左丞相,他會讓那種結果成為現(xiàn)實嗎? 文靖安再也不能從容,只得強行解釋。 “我只問國富民強,不能眼看西海日漸壯大,來日戕害大盛百姓?!?/br> 嚴同:“所以你選的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一家之天下’?” 文靖安:“圣上是天子,活在天之下,他也是天下人?!?/br> 嚴同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聲稍歇,也不回話,而是繼續(xù)往前走。 文靖安解讀不出他是什么意思,便也只有陪著信步而行。 “林少卿,我在你面前喊你祖父一聲‘修遠兄’可當?shù)闷???/br> 如果剛才那些話是專門和文靖安說的,那么此時嚴同就將話題轉到了林寧宴身上。 林寧宴回道:“丞相與我祖父平輩論交,‘兄弟’之稱合乎情理?!?/br> 嚴同點了點頭,娓娓道來:“我平生最敬佩兩個人,一個是先帝,另一個就是修遠兄,他們可謂是明君賢臣之典范,論決斷與氣量,我不如先帝;論才干和膽識,我不如修遠兄,也只有在他們這樣的君臣手中,大盛才能于兩百年沉疴上推行劍州海貿之策,我們這些人,不過是受他們余蔭罷了?!?/br> 他這番話不好評價是否發(fā)自肺腑,起碼可以聽出擲地有聲,其實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也沒有必要在這種場合跟林寧宴和文靖安這些小輩說假話,這番話確實真心實意,沒有表演成分。 不過既然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林寧宴也干脆把話說開,“既然是明君賢臣,為何我祖父會死在劍州?” 這個問題的答案林寧宴其實早知道了,林修遠殺身成仁之前留了密信給他的三個兒子,也就是林寧宴的大伯、父親和小叔子,里邊講得很清楚,劍州歷年對抗西海,民風彪悍,諸多豪族已經替代了官軍的作用擁有獨立武裝,強推海貿觸及這些地方豪族利益,涉及到了當?shù)匕傩?,最后演變成林修遠要是不死,劍州必然造反的局面。 當然,這背后還有舊黨許多官員推波助瀾,但主要原因還是“變革”二字,林修遠和先帝之間形成了一種類似于晁錯和漢景帝的關系,晁錯不死,遭到“削藩”的諸侯王便不會善罷刀兵,兩相權衡之下,林修遠選擇用自己的骨血給先帝和嚴同這些人鋪了一條路。 從結果來看,這三十年間嚴同已經做得盡善盡美,他沒有辜負先帝和林修遠,帶著舊黨在劍州開辟了新政,成功推行海貿,為劍州爭得三十年和平,甚至可以這么說——他反而是林修遠選定的接班人,他們既是對手也是知音,薪火相傳,心照不宣。 故此,嚴同給林寧宴的回答是:“劍州三十年的太平就是修遠兄的死因?!?/br> 林寧宴無言以對,嚴同嘆了一口氣:“你們林家有怨氣是對的,我也不推卸自己的責任,我也沒資格說希望你與你祖父一般相忍為國,只求林少卿來日高抬貴手,一切還是以大盛百姓為重?!?/br> 堂堂一國丞相跟一個二十二歲的五品少卿說這種話,姿態(tài)已經是放得很低了。 林寧宴并非那種不辨事理、得寸進尺之人,只是問道:“我想請解答丞相一個我多年的疑問,想聽丞相一句真話。” 嚴同做了個請的手勢,林寧宴堅定道:“若當年你與我祖父異位而處,是你最先去劍州推行海貿,你會不會用性命成全我祖父與先帝?” 嚴同:“會?!?/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