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鄧川笑著， 把臉湊過來親她，沒頭沒腦地嘟囔，我愛你呢。

    她又把愛說出口，說得這么理所當然， 這么順理成章， 徐薇的心在寂靜中軟下來，輕而易舉地就被噙住嘴唇。

    隨著吻蹭過來的還有鄧川的臉，她那滿頭被手指梳到腦后的長發(fā)也一同散落在徐薇周圍，癢癢的， 將墜未墜的懸著，像遮起她們交錯雙唇的一簾帷幕，好教她們躲進這重帷幕的后頭， 接濕漉漉的吻。

    現(xiàn)在的小朋友再親她，就既不生澀，也不莽撞了，她清楚徐薇的所有喜好，把節(jié)奏放得溫柔綿長，嘴唇又軟又熱，幾乎要把徐薇融化掉。

    徐薇陷入這樣的吻里，像是掉進了融化的奶油糖霜。一切都是熱的，甜的，潮濕的。鄧川伸出手捧住她的臉，著迷地輕輕摩挲。

    屋里沒開空調(diào)，只有正對著她們的一盞風扇在吹，搖擺著的涼風像是擺設。徐薇輕輕喘著氣，感覺到背上已經(jīng)滲出汗來，衣服黏在后背，輕飄飄的仿佛不存在。

    但徐薇卻感覺得到鄧川的手正落在她的臉上。她在撫摸她的臉，指尖也帶著溫度，一切都是熱的，在這個尋常而又不尋常的炎熱下午，她們各自做出了相當重要的決定。鄧川可能只憑著一腔真心和熱血，還尚不能意識到她們往后的命運會被如何改變，但徐薇已經(jīng)能夠意識到了。

    徐薇甚至恍惚地在想，要什么永遠，永遠其實就在眼前。

    她閉上眼睛，投入新一輪永遠的吻中。

    鄧川居高臨下地望著徐薇的表情。看她微微蹙著眉，有汗珠從她的額角滾落，徐薇的呼吸起伏，像海浪一樣地托著她，鄧川著迷地吻著她，直到確實感覺到徐薇的呼吸吞吐中真的帶著海潮似的潮濕和溫暖，嘗起來是咸的。鄧川更近地俯下身去看，才發(fā)現(xiàn)這潮濕來源于徐薇的眼角。

    徐薇在哭嗎？或許是，或許不是。她安靜地閉著眼睛，眼睛滲出晶瑩的淚珠來，白凈的臉上淌過春風化雪般的幾道淚痕?？奁男燹笨雌饋砀裢忮钊?，又格外生動，所以鄧川那樣堅定而溫柔地拂過她的臉，低聲地喊她：薇薇薇薇她的指尖沾著徐薇的眼淚，別哭，別哭

    徐薇真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回到了十七歲的盛夏。外頭是聒噪的蟬鳴，那張單人床躺兩個人還有些狹窄。她身上是她第一個死心塌地愛過的人。或許當時她也哭了，也有個人這樣摸著她的臉，哄她不要哭。

    可也只有一瞬間。徐薇很快就回過神來。鄧川還在那樣堅定而溫柔地吻她，讓徐薇感覺她像是一直在她身邊，仿佛從未遠離過，過去一載分離的時光逐漸遠去。徐薇抬起手摟住鄧川的脖子，在心里想。

    要是能從最開始就遇見她就好了。

    鄧川遇見她的時候，她的青春才剛剛開始，她的感情是從未被燃燒過的一截空白，所以徐薇有幸做了這個填滿空白的人。雖說糾結(jié)往事和感情經(jīng)歷的等同是戀愛中的無意義行為，可是徐薇想讓鄧川也做那個填滿她空白的人。

    徐薇這樣想著，順著鄧川吻她的節(jié)奏，指尖在她的長發(fā)上繞了好幾圈。手指纏住了堅固的細絲，堅固得仿佛密不可分，那么，徐薇天真地想，就像產(chǎn)生某種使她們永不分離的聯(lián)結(jié)。她要緊緊栓著鄧川，這個同她言愛的，出現(xiàn)在她的生命里再一次叫她薇薇的小朋友。

    她新的家人。

    古人常用青絲代表年歲，朝如青絲暮成雪，可徐薇卻要抓著青絲成為代替歲月的一道鎖，好讓她們彼此永永遠遠都不會變。

    鄧川被扯住頭發(fā)，卻渾不在意地抵著徐薇的嘴唇笑，很有些渾勁兒的那種笑，她身上很熱，徐薇感受到了。大夏天兩個人擠在一塊悶出一身汗來。鄧川垂著頭，汗水一串串地從額頭滑落，滑過挺直的鼻梁，再滑進徐薇的鎖骨深處。

    一直到天色漸暗，外頭也許會有很好的晚霞，但她們兩人都不在意。最終，還是徐薇的手機響了，在茶幾上震動起來，徐薇閉著眼睛拍了拍鄧川的手，示意她拿過來看。

    徐薇接了電話，她懶懶地窩在鄧川的懷里，看上去很沒氣力，聲音卻毫無異樣，一如既往地冷淡克制，進退有禮。

    電話那頭在講話，徐薇不做聲地聽，室內(nèi)一時寂靜，徐薇在她懷里皺著眉通電話的表情太美，讓鄧川忍不住要去摸摸她的下巴。

    徐薇抬起眼來看她，看小朋友滿臉等待的無趣，安撫地扣住她在自己下巴亂摸的手，沖著她彎唇一笑。

    小朋友乖乖地抱著她，臉搭在她的肩膀，側(cè)頭聽她講電話。

    徐薇這通電話打了挺久，鄧川聽出來是有關(guān)于論文數(shù)據(jù)處理方式的選擇，兩個人可能有些分歧，徐薇說著說著就逐漸正色，她一邊說話，一邊從鄧川的懷里直起身子，要伸手去取同樣放在茶幾上的平板。

    鄧川看出她的意圖，快她一步，把平板塞到她手里。

    電話那頭還在喋喋不休，徐薇卻變得不慌不忙起來，她騰出手，好好捏了捏眼巴巴看著她的鄧川的臉，才按開平板的電源鍵，開始翻找起所需要的論文。

    徐薇窩在懷里打電話，鄧川捧著手機在微信上的家庭群里跟她忙碌的父母約好見面的時間。她沒有解釋昨晚和今天一天的去向，只鄭重地說，她有話要跟他們談一談。

    老鄧發(fā)了一張熊貓頭的表情包，上面帶著一行字：說不清楚的感覺。 jpg

    她媽倒是很好說話，說可以啊，但是她今晚要值班，明天晚上再見吧，又讓老鄧在外頭訂個餐廳，盤算著他們一家人也很久沒一起吃過一頓飯了。

    老鄧在唐麗鵑講話的中途又發(fā)了幾張表情包，但鄧川顧著和她媽聊天，她媽又在關(guān)心她有沒有吃午飯，兩個人都沒去注意他發(fā)了什么。

    老鄧于是落寞地在三個人的群聊里消散下去，在唐麗鵑安排完一切之后，才冒泡說了句遵命。

    徐薇終于打完了電話。她湊在鄧川的懷里，看到了鄧川家庭群聊里的一點聊天記錄。跟往常相反，在鄧川提出要出柜這個重大決定之后，徐薇沒像之前她做了決定一樣給過她什么建議。一來，她自己的經(jīng)驗并不成功，二來，徐老師有點害羞，也有點忐忑，她甚至久違地很緊張，緊張到手腳僵硬，徐薇心里越想不在意就越在意。跟她比起來，鄧川反而是鎮(zhèn)定的那一個。

    這樣想著，徐薇不自在地掖了掖長發(fā)，默不作聲看著。

    直到唐麗鵑問完了午飯，問到晚飯的歸屬，她才挨近鄧川的臉，小小聲地問：你晚上想吃什么？

    鄧川手底下回復她媽，也把聲音壓得很低：你想吃什么？

    她的手動了動，從徐薇的肩膀往下滑，更親昵地圈住她的腰：是在家里吃，還是要去外面吃。

    在家里吃吧。徐薇說，你吃了那么久三明治，想不想吃點炒菜。

    想啊想啊。小朋友的頭在她肩膀上一點一點，做夢都想，想吃麻婆豆腐，想吃毛血旺，想吃酸菜魚。

    那就吃啊。徐薇轉(zhuǎn)過頭去扯她的臉，聲音里帶著笑，吃飽了好上路。

    鄧川抱著她，認真地說：你要對我有信心。

    小朋友的聲音很穩(wěn)重，口氣又像是哄小孩那樣耐心。反倒讓徐薇反應過來她的緊張和心慌。鄧川還在牽她的手，掌心很熱，讓徐薇剛冷卻下去的身。體仿佛又要出汗。

    徐薇心慌意亂地抵住鄧川要靠過來的肩膀：一身的汗，你快去洗澡，我點餐。

    鄧川看出她的不好意思，故意說：不能一起洗嗎？

    話音未落，又害羞又緊張的徐老師立刻站起了身，像是怕鄧川真會干些什么似的，迅速把剛才滑落的睡裙肩帶拉上肩頭，往房間里走，扔下一句：我給你放水，你好好泡個澡，清一清腦袋里的病毒。

    鄧川三步并作兩步追上她，黏黏糊糊地去挨著她的臉蹭：我臟了，你也臟，我們一起洗

    換來徐薇不輕不重落到她額頭上的一個板栗。

    澡最終還是沒一起洗。但得知爸媽晚上都沒空回家的消息。鄧川又順理成章地在徐薇家里過了一夜。跟昨日相反，她第二天早上醒得格外早。天剛微微亮，房間里還昏昏暗暗，周遭一片靜謐，只有空調(diào)輕微的運作聲。

    徐薇縮在她懷里，摟著她的腰，睡得很香。

    鄧川的睡眠質(zhì)量很好，很少有醒這么早的時候。

    她心里知道原因。因為她緊張，她今晚就要向家里攤牌了。

    徐薇落在她的懷里，安靜地睡著，鄧川在昏暗中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室內(nèi)昏暗，她只能看見徐薇臉上模模糊糊的一點輪廓，就像窗外此刻黑夜與黎明相會時刻的熹微而皎潔的月光。

    但是呼吸是實打?qū)嵉?。徐薇的呼吸撲在她的脖頸，像她的手落在上面一樣溫暖。鄧川被這熟悉的氣息安撫了心靈。她把臉埋進徐薇的耳朵，靜靜地嗅了嗅她的長發(fā)。周遭縈繞著熟悉的香味，同一個牌子的洗發(fā)水，沐浴露。

    人在靜謐的時刻思緒就格外的活躍，更遑論是很香地睡了一夜的，在熟悉的環(huán)境中感到格外安心的鄧川，她低下頭用鼻尖去蹭徐薇的臉，感覺到徐薇在迷迷糊糊里安撫地親了她一下，又往她懷里縮了縮。

    鄧川伸長手臂，更深地摟住了徐薇。她摟著徐薇在靜謐中胡思亂想著很多事。她昨天晚上睡得很好，一個夢也沒有做，這說明在她的潛意識里，她的心靈非常踏實，一直以來，只要她沉住氣，一切就會順利的，所以今天也會順利。老鄧定的是一家西餐廳，刀叉本來有些危險，但是到底是公眾場合，如果席間談崩，老鄧愛面子，應該不會沖她揮刀子。

    更別說，還有唐麗鵑在呢。

    鄧川旋即想到老鄧一直以來在她媽面前的吃癟往事，忍不住笑了。

    要不要先跟小姑姑說呢？從小到大，鄧川總是很信任小姑姑的，什么事兒都跟她說。但是唯獨跟徐薇有關(guān)的事情，她從未跟小姑姑提過。

    到底是怕失望，還是害羞，這就見仁見智了。鄧川想到這一點，心中頓時一凜。

    不對啊。她想，你都要向爸媽坦白了，自然也就沒有了失望或者害羞的顧慮了，那為什么不跟小姑姑說呢？

    鄧川想，在實戰(zhàn)之前，她也許需要一次演練。

    緊張和興奮一點就著地在鄧川的心里鼓動起來。讓她一時忘記了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伸長手臂取過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開始給小姑姑發(fā)信息。

    鄧川斟酌著發(fā)：小姑姑，我有件事要請教你的看法。

    不知道為什么，小姑姑竟然現(xiàn)在也還醒著，很快回過來一句：什么事情？

    鄧川反應過來，很驚訝地看眼屏幕上方的時間：小姑姑，你失眠了嗎？

    小姑姑發(fā)過來一個嘆氣的黃豆表情：年紀大了，空調(diào)壞了，熱得睡不著。

    鄧川立馬出謀劃策：你先在軟件上預約裝修師傅，天亮了再給售后打電話，雙重保險，這樣師傅來得快。

    小姑姑回了一個摸頭的貓貓表情，兩個人來回發(fā)了幾張表情包，她才說：說正事吧，怎么了？什么事情讓你大清早不睡覺，跑過來要請教我啊？

    鄧川打打刪刪，才發(fā)過去一句：我談戀愛了。

    小姑姑立馬回了個問號。然后她的狀態(tài)顯示起正在輸入中

    鄧川再發(fā)一句：談的是女朋友。

    小姑姑很罕見的，在問號后頭又回了個句號。

    鄧川接著發(fā)：我女朋友比我大八歲，是我高中的數(shù)學老師。不過很快不是了，她要考p大的博士，跟我一起去北京念書。她人很好，為了我付出很多，我想給她一個安穩(wěn)的未來，跟家里公開。

    這下，小姑姑不回標點符號了，她的正在輸入中持續(xù)了很久，鄧川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她復雜的心情。

    小姑姑打了好一會字，才回復她：嗯，我當然不會對你的性取向有什么看法，只要你喜歡就夠了。

    過了一會，又發(fā)過來一段：至于你要向家里坦白這件事，我就更支持你了。鄧川，人在年輕的時候就是要做一些成熟之后可能不會再去做的事情，我不認識你女朋友，不夠了解她，但我肯定你這份義無反顧的心情。

    小姑姑說：誠然，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但是我只無條件站在你這邊，所以我只看你，你如果能夠單方面的從這份愛里收獲一些什么，或是記住一些什么，這些都會成為你以后人生中的珍貴體會。你以后就會體會到，社會是由人所維系著的，但它其實是沒有感情的冷冰冰的產(chǎn)物。我經(jīng)常說，時間過得太快了，一眨眼你就長大了，現(xiàn)在還談戀愛。你很快就要參加工作，要學著跟同事配合協(xié)作，要把所學到的知識轉(zhuǎn)化為一種輸出，這樣的生活就不止是像學校那樣單純的學習了。到時候你就會明白，能擁有，或是能記住你現(xiàn)在這份心情是多么的可貴。

    本著見好就收，沒必要跟年輕人長篇大論的出發(fā)點，小姑姑最后說：愛是要讓自己變得更好才對。如果你覺得這份愛開始拽著你了，影響你的自信，讓你變得難過了，失魂落魄了，你一定要好好想清楚，這樣的愛情，和你現(xiàn)在這份要為你女朋友義無反顧的心情是不是沖突的。

    鄧川看了好一會，才回復她：嗯，不管家里怎么說，我坦白完之后就去北京找實習。

    小姑姑發(fā)過來三個肯定的大拇指。

    鄧川得到了肯定，唇角不由自主地又翹了起來，捧著手機打字跟小姑姑撒嬌：我爸訂了西餐廳，我好怕今晚他對我揮刀子。

    小姑姑發(fā)過來一串哈哈哈，然后說，不要怕，大不了你打電話給我，我去救場，把你接出來。

    鄧川笑得見牙不見眼：嗯！

    她打字時手臂的抖動也許把徐薇吵醒了。鄧川又跟小姑姑聊了幾句，房間里漸漸亮起來，徐薇忽然扯了一下她的領口，鄧川低下頭，就看見她正看著自己。

    怎么了？徐薇睜著眼睛，縮在她的懷里，小聲地問她。

    這樣的徐薇讓鄧川從心底里升騰起一股保護欲。想起小姑姑說的那些話，鄧川把手機丟到一邊，低下頭捧住她的臉，重重地親了一口她的嘴唇。

    徐薇由著她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薇薇。鄧川小聲而又驕傲地喊著她的名字，疊詞在唇齒間交錯而帶來的親昵，跟徐薇希冀中的毫無差別。

    仿佛帶上了徐薇意識里潛在的希冀，鄧川低下頭，認真地盯著她的眼睛，鄭重地說：我要為你義無反顧，我不后悔，我也絕不后退。

    作者有話要說：　　雙更合一。兩個劇情點湊到一章里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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