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都要做好了。徐薇嗔怪地看著她，看見小朋友睜大眼睛的樣子又忍不住笑了：好啦?？炱饋?。

    晚飯的間隙老鄧同徐薇說起她們?nèi)ケ本┑陌才拧Ｕf著說著就說到家里還有兩只貓，不方便帶去北京的事情，徐薇臉上隱隱地有些牽掛和擔憂，她一皺眉，老鄧和唐麗鵑立刻就真心實意地跟著揪心，幫著找解決的辦法。

    鄧川給他們盛湯，看清澄的絲瓜瘦rou湯在瓷白的碗里輕輕晃動。聽見唐麗鵑提議道：不如就把它們倆放家里。反正它們倆平時能一起玩，我們就負責添水添食。

    徐薇有些為難：會不會太麻煩了它們倆玩起來也挺鬧的，怕影響你們平時休息。

    唐麗鵑說：有什么鬧的，再鬧就關進鄧川房間里去，愛怎么鬧就怎么鬧。

    徐薇忍不住笑了，她一笑飯桌上的氣氛都仿佛活躍起來，鄧川也點頭：不怕，周六和桔子很乖的，不鬧。

    老鄧也說：不怕，家里方便照顧，等到以后你們在北京落腳了，再接過去也不遲。

    那事情就這么定下來。她們回去之后就逐漸收拾了周六和桔子的玩具和用品搬到這邊來，相應的，鄧川也把她闊別已久的相機和游戲卡碟搬到徐薇家去。在看參考書目和修改簡歷的間隙，就能夠把ps4連上電視，讓徐薇陪著自己一起玩。

    七月下旬，鄧川通過了一家內(nèi)地top券商的線上初面，對方約她到北京進行線下二面，徐薇也跟學校提交了辭職報告，經(jīng)過一系列溝通和手續(xù)之后，又跑了幾趟有關部門，還算順利地取消了編制。

    兩個人手頭上的事情都告一段落，準備出發(fā)去北京。老鄧也來了一趟她們這邊，把周六和桔子接到家里。唐麗鵑當天晚上就給徐薇發(fā)了周六和桔子頭拱頭在各自碗里吃得正香的小視頻。

    徐薇把視頻給靠在一邊的鄧川看。唐麗鵑現(xiàn)在和徐薇的聯(lián)系比跟鄧川的聯(lián)系還要多。于是，在徐薇發(fā)過去的視頻里，鄧川正鼓著嘴巴生悶氣。

    唐麗鵑給徐薇發(fā)語音：哈哈她吃醋了，小徐你別理她。

    徐薇捏了一把鄧川的臉，讓她轉過頭看著自己：好啦沒不理你。鄧川捧住她的臉，湊過去親她，握著徐薇的手，偷偷把她跟唐麗鵑聊天的手機丟到一邊。

    因為很快就要動身的緣故，家里收拾得七七八八，地上都是打包好的包裝箱，還有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幾乎讓人無從落腳。這其中的一部分要寄存到鄧川家里，一部分要提前寄到北京。

    總是堆放著書，紙質資料和充電器的床頭柜，還有那張徐薇往日批改作業(yè)的書桌，此刻都干干凈凈，什么也沒有。

    那束鄧川在徐薇生日所送的玫瑰，還盛在原來的那個花瓶里，當然，它已經(jīng)徹底枯萎，但她們誰都沒有去動它?？菸拿倒灞粩[在空蕩蕩的餐桌上。

    窗戶緊閉，可窗簾敞開著，白晃晃的日光照在雪白的床單上，讓一切零落，一切空茫，一切緊緊擁抱著的都無所遁形。徐薇攬住了湊過來的鄧川，在日光中鄧川的五官顯得輪廓更深，更分明，眉毛，鼻子，眼睛，還有笑著的嘴角，黑的更黑，白的更白，耳廓也似乎變成透明，徐薇被這樣的鄧川吻上唇畔，還惦記著讓她去把窗簾拉上。

    明天就要動身。她們折騰到這天夜里，窩在床上臨睡前，鄧川說起這幾天似乎都待在家里，哪也沒去，這幾句話純屬夜間私語的有感而發(fā)，沒經(jīng)多少思考就被愜意地說出了口，言語中就未免帶了些即將分別的遺憾和落寞。

    明明之前已經(jīng)那么成熟地完成過分別，可是這次不再是一個人的旅途，鄧川的心也就在不知不覺中柔軟下來，變得濕漉漉，沉甸甸的。

    徐薇吻她的嘴角：舍不得？鄧川落落大方地點頭，徐薇就起床套上T恤去拿車鑰匙：哪里舍不得？我們現(xiàn)在就再去一趟。

    兩個人說走就走，時間已經(jīng)臨近半夜，一路下到停車場，都沒見著什么人影，只有窸窸窣窣的蟲鳴。徐薇鉆進車子打著火，發(fā)動機的轟鳴讓鄧川心跳加速，她在副駕駛座拉上安全帶，感受到車子慢慢啟動，心里涌動著如同第一次坐上徐薇副駕駛時那樣隱忍的激動。

    徐薇仿佛知道鄧川在想些什么，她開著車帶著鄧川到學校附近轉了一圈。高中圍墻的輪廓同它附近的商圈已經(jīng)沉寂下來，只有它們外殼上斑斕的燈在寂寂閃爍，鄧川透過車窗，看見校道上的樹影在路燈的映照下反射著點點羸弱的微光。

    徐薇只管開車，一改她往日的風格，把車速放得緩慢，時不時偏過頭看一眼小朋友沉默的側臉。鄧川的眼睛里倒映著那些斑斕的光，像一束碎星落進漆黑的湖。

    她們都不說話，車里的氛圍靜靜的，讓徐薇的心也不免有些觸動。

    車窗外掠過熟悉的景色，高中，火鍋店，那條長長的下坡路。但夜色漆黑，讓這些熟悉的景色又顯得那么陌生。

    所以，這一切不算是故地重游，只算是一次進行到一半的深夜出逃。

    出逃，鄧川的腦子中閃過這個詞匯，要出逃些什么，她們有些什么值得出逃的呢？目前的生活中好像沒有什么值得煩惱的事情?？舌嚧ň褪菬o端地想要讓徐薇把自己帶走，不是徐薇帶她走，就是她帶徐薇走，像她之前想的那樣，她們要逃到一個只有她們兩人的世界里去，于是她們逃到此時此刻的車里。讓所有前途，未來，所有虛無縹緲的詞匯都隨著夜風飄走，讓她們真正地落到她們的軀體里，只用眼睛彼此對望，用眼睛注視前方。

    路上空蕩蕩的，除去路邊停著過夜的車，就只有她們這一輛車，白亮的車身，不同于黑夜的顏色，馬上就要委托老鄧處理掉。鄧川在這輛車，這個位置上觸摸過徐薇的手，那時的徐薇心里在想些什么，現(xiàn)在的鄧川已經(jīng)能夠隱隱約約地明白。想到這里，鄧川無意識地蜷縮了指尖，心中是一片溫柔的篤定。如果說當時的鄧川因為觸摸到徐薇的身體而面紅耳赤，那么現(xiàn)在的鄧川就因為觸摸到徐薇的靈魂而冷靜下來。這份冷靜讓鄧川心中那些屬于少年人的熱血和驕傲被漸漸冷卻，化成了在靜夜中泊泊流淌著的一條河。

    不知不覺，鄧川肅起了面孔，重新望向窗外，發(fā)現(xiàn)徐薇已經(jīng)把車子開到了裴青玉當初所在的那個畫室旁邊，車窗外正對著的那堵墻，上頭是一片她們都很熟悉的涂鴉。

    她轉頭望著徐薇，徐薇也正端詳著她。鄧川張了張口，想說些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口。

    望著啞然無言的鄧川，徐薇眼里滿是了然的，溫柔的笑意，里頭有水光涌動，仿佛在鄧川靈魂中淌著的那條河，此刻正淌在徐薇的眼睛里。

    說不清是誰先伸出了手，徐薇跨坐到副駕駛，柔軟的身軀緊貼著。車位被放低，兩個人的擁抱永遠比一個人的旅途要更溫暖。鄧川仰躺著，望著淺灰色的車頂，感受到徐薇正俯身親吻著自己的眼睛。

    她不知道，窗外那堵墻上幽藍的夜色此刻正倒映在她的眼里。

    鄧川。

    徐薇微微喘著氣，在此時此刻，在仰躺著的鄧川面前，一直進退有度的徐老師終于也失去冷靜，像是重新燃起了屬于少年的熱血和驕傲。

    她攬著鄧川的肩，把一字一句都說得那樣篤定：不要難過我們還會有往后，還會有往后無數(shù)個這樣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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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5章

    深夜的街邊， 靜得什么也聽不見，安靜的車里除去兩個人急促的呼吸，就只有發(fā)動機在隱忍地響著， 幾乎要淪為某種背景音。夜的安靜跟尋常的靜默很不一樣， 它并不是單純的靜， 更多的是給了人一種保持緘默克制的氛圍。在這樣的夜里，就算情緒來得猛烈而急促， 也不免要把呼吸放得綿長，讓一切都沉下去，再去釋放不遲。

    所以， 徐薇說著說著，語氣慢慢地靜了下去。她說出口的話就漸漸變?yōu)樗齻兇烬X間的私語，磋磨著鄧川的神經(jīng)。

    不要怕。徐薇說。

    不要難過。

    我會一直陪著你。

    這些話聽起來多么耳熟。

    這些鄧川曾經(jīng)對徐薇說過的話，又被徐薇在另外的時刻，從另外的出發(fā)點出發(fā)， 抱著同樣珍視的心情，重新還給了她。

    鄧川很快意識到這一點， 她喘。息著，忍不住抬起一只手臂， 摟著徐薇的腰。

    徐薇靠了過來，有散落著的頭發(fā)落到鄧川的臉上， 立刻又被她輕輕地撥開。

    兩人相對的面孔隨著徐薇撥開頭發(fā)的動作而更加清晰。鄧川由此看見了徐薇的表情， 徐薇說那些熟悉的話時臉上一派天真的誠摯， 幾乎叫人錯不開目光，也讓鄧川的心又酸又軟。

    徐薇帶著這份誠摯吻她。鄧川借著啟開的唇齒嘆著氣，在心里想，她要怎樣跟徐薇解釋， 她的沉默不再是由于不舍，而是在現(xiàn)在的時間，現(xiàn)在的徐薇面前油然而生的一種坦然的冷靜，就像燒紅了的烙鐵渡過冷水，即將被鑄造成堅硬的冷刃。以前的鄧川跟徐薇說著同樣的話，臉上也會是跟徐薇同樣赤誠的表情。鄧川絲毫不懷疑自己對徐薇的真心。她當然是真心的，就連想要讓自己變得更好，更成熟的迫切都那么真心，所以，在跟徐薇一起出逃的這個深夜，鄧川已經(jīng)學會按捺住激揚的情緒，已經(jīng)要成為一個大人了。

    可在這個時候，徐薇卻選擇了慢慢地從她貨真價實的成人軀殼下，朝鄧川露出她原本靈魂中屬于年少時的天真意氣來。

    那么動人。

    鄧川忍不住想，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徐薇。

    發(fā)動機的聲音漸漸沉寂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深刻的，夜的寂靜。時間被夜色緩緩拉長，把這一夜變成一片無邊無際的海。

    徐薇俯下身子，吻住了鄧川的嘴唇，以吻封緘，把鄧川心中翻涌著的滿腔柔情都吻住了。鄧川要喊出口的她的名字，也被徐薇吻住了。徐薇耐心地吻著鄧川氣喘吁吁的嘴唇，緊接著滑過鄧川的耳廓，下巴和脖頸。

    徐薇一邊吻她一邊動作，她的動作那么溫柔，讓鄧川都不忍心皺眉。

    徐薇吻著她，一只手溫柔地扶著鄧川仰起的脖子，她無名指指根那一圈屬于金屬指環(huán)的冰涼，正烙在鄧川發(fā)燙的皮膚之上，像是額外的一點體貼。

    也正是這一點冰涼讓鄧川在浮沉的熱意中找到了歸屬，像海面上的帆船看見了海岸。

    徐薇貼近鄧川的耳朵。她們其實很少有這樣同時兩個人都十分清醒的親密時刻。她們注視著彼此的眼睛，確認彼此都很清醒。然后鄧川眨眨眼睛，示意徐薇來抱一抱自己。

    果然，徐薇的眼睛里又滑過笑意，緊接著是心疼和憐愛。鄧川這次看得更清晰，那是在主動示弱的鄧川面前，徐薇力圖要使她自己去保護她的小朋友的神色。

    那么，在充當背景的夜色中，鄧川沉下來一點心，帶著新收獲的沉靜想，她也要保護徐薇的這份天真才行。

    可她看向徐薇的眼睛，徐薇好像也正在想著同樣的事情。

    仿佛命運之神湊齊了牌面，撂在桌上發(fā)出的一聲輕響。鄧川發(fā)出了一聲無意識的喟嘆。

    偏偏徐薇還在這時捧著她的臉勸她：不要擔心。

    鄧川凝視著她的眼睛搖頭。她心想，我沒有在擔心呀。

    她想，我是高興。

    最初的鄧川遇見徐薇，就覺得她是一個那么注重距離感的人。她甚至還想帶著一點點她那時候還沒有發(fā)現(xiàn)的欣喜和在意想，就跟我一樣。

    而到現(xiàn)在的這個時刻，到現(xiàn)在這個她們要一同去奮斗，也能夠一同相伴的時刻。鄧川徹底明白了：

    歸根結底，她和徐薇本質上就是同樣的人。

    同樣的冷清，同樣的驕傲，同樣的真誠，同樣的柔情，只是被鑲嵌進不同的時間節(jié)點，被塑造成了不同的模樣。

    兩個同樣的靈魂相遇，就算時機不對，時間不對，命運交錯，也還是會被彼此吸引的。

    她們注定就是要在一起。注定就是要珍視彼此，互相保護。

    鄧川的嘴角于是揚得很明顯。

    她明確了這個事實，也就變得更加從容，還要再想，她還在長大，可徐薇不一樣，徐薇的天真那么難得。鄧川暗下決心要永遠珍視和保護徐薇的天真，而站在徐薇的角度出發(fā)，她也愿意永遠都去做徐薇心里那個會依靠著她的小孩。

    鄧川于是把自己的心想得柔軟下來，同時也給自己的軀體帶來些激動的抖擻。

    小朋友正睜著眼睛看她，目光在昏暗中顯得那樣朦朧。讓徐薇不禁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她伸出手，把自己散落在鄧川臉上的頭發(fā)往后攏，又幫她掖好衣服，看見鄧川的嘴唇在微微的抖，忙輕聲問：冷不冷？要不要把空調(diào)打高一點？

    事實上徐薇這句話純屬關心則亂。她們兩人現(xiàn)在身上或多或少都出了些汗，就算是要把空調(diào)打高，也該是本著預防感冒的出發(fā)點，怎么都說不到怕冷去。

    可鄧川也真順著她的話瑟縮了一下，然后擺出一副可憐小狗的模樣，沖著徐薇伸手要抱，還在徐薇湊過來的臉頰邊蹭了又蹭。

    徐薇湊過來，她身上又軟又香，情緒沖擊之下，鄧川實在沒忍住，張嘴咬了一口她的臉，把徐薇咬得嘶了一聲，直起身子拍她：什么毛?。?/br>
    太愛你了。小朋友目光含笑，顯然是很滿足，我愛你。

    聽見這話，徐薇下意識地往旁邊看，似乎是害羞，反應了幾秒后才伸手掐她的臉：小笨蛋說什么呢。

    鄧川于是又擺出那副伸手要抱的小狗模樣。

    鄧川伸出了手臂，徐薇也就半推半就地順勢躺回她的懷里。鄧川的手親密無間地摟著徐薇的腰。兩個人依偎著，透過車窗看外頭那堵幽藍色的墻。

    看著看著，鄧川忽然出聲道：你當時為什么會換那個頭像？

    徐薇說：當時心情不好。

    鄧川又問：那現(xiàn)在怎么還在用，還心情不好嗎？

    當然不是了。徐薇笑著偏過頭，緊接著在鄧川因為情動而發(fā)紅的耳朵上親了一口，現(xiàn)在當然是因為心情好。

    兩個人把副駕駛的座位放平，把徐薇平時放在車里的外套蓋在身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等到第二天早上機場送機的時候，就都是一副強撐著的困倦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