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窈窕 第46節(jié)
江厭辭登上馬車,重新點(diǎn)亮了燈臺,道:“我一會兒就回來?!?/br> “嗯!”月皊使勁兒點(diǎn)頭。她因?yàn)樽约簞倓偟呐e動有點(diǎn)不好意思,此時低著頭,有點(diǎn)不敢去看江厭辭。 剛剛是青翎來稟事,江厭辭擔(dān)心吵醒了月皊,才讓令松停下馬車,獨(dú)自下了車。 青翎也沒想到今日會撞見這么一幕。他站在不遠(yuǎn)處,伸長了脖子好奇地朝車廂里望去。待江厭辭折回來,他立刻收回視線,規(guī)矩立好。 “門主。”青翎繼續(xù)稟話,“宮中一直盯著?;卮簶堑氖虑楣俑诓?,可宮中一點(diǎn)反應(yīng)也沒有。已確保圣上知道了此事,可是圣上并沒有多問??床怀龆四??!?/br> 羽劍門曾是朝廷安插在江湖中的勢力,專除不能除之人。在來京之前,江厭辭一直堅信師門被屠是圣上過河拆橋之舉。畢竟羽劍門知道太多圣上不體面之事。 可是到了長安,江厭辭卻越來越起疑。 “用羽劍門的身份再做出幾件事情來?!苯瓍掁o思量片刻,吩咐。 羽劍門再現(xiàn),若當(dāng)年之事確是圣上所為,圣上必然要鏟草除根,他當(dāng)然要真相查清楚。不過江厭辭倒寧愿龍椅上那位是元兇。否則…… 青翎應(yīng)下,又道:“門主,這是小夫人的身契。” 江厭辭瞥了一眼。 當(dāng)初月皊被陳六郎捉住送去李潛府中。江厭辭之所以能夠順利將月皊帶走,正是因?yàn)樗崆白屓吮I走了陳六郎從江云蓉手中買的身契。彼時他第二日就帶著月皊去了宜豐縣,青翎又有他事要做。是以,月皊的這份身契今日才送到江厭辭手中。 江厭辭接過月皊的身契,轉(zhuǎn)身回到馬車。 【 作者有話說 】 月皊:嗚嗚嗚你要是想甩了我記得白天的時候甩 小江:好 吃瓜群眾:好你妹?。。?/br> 【卷三:聚】 第四十一章 江厭辭回到馬車上,令松立刻揚(yáng)起馬鞭,繼續(xù)趕車前行。 月皊從窗口往外望去,借著涼白的月光,縱使夜里視線不好的她,也隱約可見長安的輪廓。 快到長安了。 馬車再前行沒多久,到了長安的地界,車外不再黑黝黝。盞盞高懸的紅燈籠一眼望不到頭。通宵達(dá)旦的夜市商鋪仍舊熱鬧喧囂。時不時響起的鞭炮煙花聲,有遠(yuǎn)有近,乃孩童迫不及待提前賀起新歲。 新歲將至的氣息越來越濃郁。月皊不由想起往年,去年這個時候她還像個無憂的孩童,一會兒纏著阿姐帶她出去逛夜市,一會兒在漂亮的新衣裳里挑來挑去。 車外景色越來越熟悉時,月皊將簾子放下。她回轉(zhuǎn)過身,垂下眼瞼,心中難免失落。 她心里明白今時不同往日,今年的新歲斷然不會再有曾經(jīng)的歡聲笑語。甚至,以她現(xiàn)在的身份,許是都不能伴著阿娘和jiejie身邊。 聽說阿娘年前能回京,距離除夕也沒幾日了,不知道阿娘行到了哪里。 “你自己收好。”江厭辭忽然開口。 月皊從低落的思緒里收回神,詫異地轉(zhuǎn)眸望向江厭辭遞過來的信封。 “什么東西呀?”月皊接過來,一邊詢問著,一邊拆開了未封口的信封。 月皊不由怔住了。 信封里,裝著的是她的身契。 就是這個東西,讓她成了不算人的人。月皊纖細(xì)的手指逐漸收攏,將身契緊緊握在手心。 “放在我這里了?”月皊抬起眼睛來,望向江厭辭。還未等江厭辭開口,她又急急將信封藏在身后:“三郎已經(jīng)把它給我了,不可以反悔?!?/br> “我從不反悔?!苯瓍掁o淡淡道。 “哦……”月皊悄悄松了口氣。這東西放在她自己手里,雖改不了奴籍的身份,但總比在別人手里好。 “吁——”令松拉住馬韁,停了車?;仡^朝車廂的方向稟話:“到了?!?/br> 他又接了一句:“縣主親自出來接?!?/br> 江月慢已提前知道江厭辭和月皊今天晚上會回來,一直派人盯著,遠(yuǎn)遠(yuǎn)看見了馬車便回來稟告。馬車停下時,江月慢已經(jīng)趕到了府門外。 一時間,她心里既有將要見親弟弟的緊張,又有對月皊的掛念和不舍。 聽說jiejie就在車外,月皊忽生出絲膽怯來,沒敢立刻下去。她理了理鬢間的碎發(fā),又沒事找事地反復(fù)整理著身上的衣裳。 江厭辭瞥了月皊一眼,倒也沒催她,先獨(dú)自下了車。 車角掛著琉璃燈,逐漸將江厭辭的五官照清楚。江月慢望著從馬車上下來的弟弟,悄悄舒出一口氣。 原來骨血親情這種東西是真的存在。望見江厭辭的那一刻,江月慢心里就生出了莫名的熟悉感。 她款步往前迎,立在江厭辭身前,細(xì)細(xì)望著江厭辭的眉宇,含笑溫聲問:“這么晚才歸,路上可用過晚膳?” 江厭辭倒也沒想到這位從未見過的長姐,見了他的第一句話竟是這般尋常的家常詢問話。 “沒有?!彼諏?shí)說。 江月慢輕輕頷首,再開口:“只知道你今晚會回來,也不清楚時辰,晚膳一直備著呢。” 寡言如江厭辭,亦覺得此時該寒暄些什么,可他一時竟想不到如何接話,只好點(diǎn)了點(diǎn)頭。 江月慢倒也不介意,她視線越過江厭辭,望向他身后的車廂,溫聲詢問:“廿廿在車上?” “是?!苯瓍掁o側(cè)轉(zhuǎn)過身,隨著江月慢的視線一起望向車廂。 江月慢了然,她又朝前邁出兩步,提裙踩在腳凳上,作勢要登車。她抬手等人扶,江厭辭默了默,才扶了她一把。 江月慢回頭沖他一笑,登上馬車。 月皊坐在車廂里,將外面的交談聽得一清二楚,她抬著眼睛,望著阿姐彎腰進(jìn)來。 月皊望見jiejie,忽然手足無措起來。 江月慢視線落在坐在角落的月皊身上,目光不由一頓。這次分離還不到三個月,meimei消瘦了一大圈。 江月慢收了收情緒,面帶微笑地進(jìn)去,坐在月皊的身邊。她略側(cè)身,望著月皊,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腿。 月皊的眼淚忽然掉下來,一下子撲過去,伏在jiejie的膝上小聲地哭起來。 江月慢心里百轉(zhuǎn)千回心酸又心疼,可性格使然,她眉眼間仍舊掛著端莊的淺笑。江月慢將手搭在月皊輕輕顫著的脊背,一下又一下輕輕撫慰著。 馬車外,江厭辭聽著月皊的哭聲,他抬眼望去,視線雖隔,倒也能猜到她此時模樣。 ——必是緊緊抿著唇,一副強(qiáng)撐著不想哭卻又忍不住落淚的模樣?;蚴穷澲劢藓仙涎?,眼淚仍從眼角溢出來?;蚴潜牬罅搜劬Γ瑴I水不斷蓄滿眼眶,再一顆接著一顆滾落。 · 江月慢由著月皊伏在腿上小聲地哭了好一會兒,才一邊撫著她的頭發(fā),一邊溫聲開口:“好啦,咱們先下車去。不能一直在車?yán)锟?。日后和jiejie在一起的時候多著呢?!?/br> 月皊輕嗯了一聲,也覺得自己這樣有些不像話。她一邊擦眼淚,一邊直起身來,沖jiejie擺出笑臉來。 江月慢輕嘆一聲,幫meimei擦去眼淚,再一起下車。 江月慢不知道江厭辭和月皊何時會回來,她自己已經(jīng)用過了晚膳。她一路跟去觀嵐齋,侍女們端上晚膳,她也入了座。 對于江厭辭這個親弟弟,江月慢心里不可能沒有好奇,她不動聲色地悄悄打量著他的一舉一動。 侍女端上來一鍋甜米羹,江月慢一手執(zhí)勺一手端了個小碗,一邊盛著一邊溫聲道:“今天的甜米羹味道不錯。厭辭嘗嘗看。” 說著,她將盛好的甜米羹放在江厭辭面前。 “阿姐,三郎不喜歡甜食。”月皊脫口而出。說完她便有些后悔。過去這些年,她在jiejie面前向來言語無避諱。這下意識地脫口而出,眼下倒有些不懂事了。 “這樣?!苯侣p輕點(diǎn)了下頭,伸手要去將那碗粥拿回來。 江厭辭卻提前抬手,握著湯匙嘗了一口。 江月慢仍舊在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 “是很甜。”江厭辭將勺子放回去,順手拿起小碗,隨手將它放在了月皊面前。 江月慢的目光忽地一凝,頗為意外。 他就這樣將嘗過的東西遞給月皊? 江月慢幾不可見地輕輕蹙了眉,將目光落在月皊身上,似乎已經(jīng)能想象到廿廿委委屈屈的模樣。 月皊沒有碰碗里江厭辭用過的小勺子,而是直接用手里捏著的小勺去嘗。她嘗了一口,說一句“甜甜的”,又繼續(xù)吃下去。時辰已不早,她的確餓得很,甜米羹又甜又糯很好吃。她一口接一口認(rèn)真地吃下去,也沒去注意jiejie打量的目光。 江月慢眉宇間浮現(xiàn)了些許不解,目光在江厭辭和月皊之間反復(fù)徘徊。 良久,江月慢才收回目光。掃了一眼桌上用過的膳食,倒是將江厭辭碰過什么菜給順便記下了。 待江厭辭和月皊用過膳,侍女們端著水果甜點(diǎn)上來。江月慢才望著江厭辭溫聲道:“沒想到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這些年你一個人在外過得可還好?” “尚好?!苯瓍掁o道。 江月慢聽了卻覺得唏噓。在外面再如何好,也不可能比養(yǎng)在家里好。她不反駁江厭辭的話,只是道:“如今回家了就好。母親在洛北實(shí)在是走不開,才使我提前歸京。沒想到恰巧趕上你去了宜豐縣,今日才見到你?!?/br> 江月慢望了一眼月皊,才繼續(xù)說:“聽說你去宜豐縣是為了帶廿廿散心?!?/br> “也不全是?!苯瓍掁o如實(shí)道。 江月慢聽了他這句,還以為他會繼續(xù)說些什么,可等了又等,都沒等到江厭辭繼續(xù)解釋。 月皊心里有點(diǎn)急,她擔(dān)心江厭辭如此寡言會被阿姐不喜,又擔(dān)心阿姐誤會江厭辭態(tài)度不好。她笨拙地解釋:“五殿下遇害,官府懷疑是三郎所為。偏巧那晚三郎不在府中,官府詢問的時候,三郎拿我當(dāng)托詞,說是為了哄我去學(xué)做糕點(diǎn)。所以三郎去宜豐縣辦事的時候,也將我?guī)е?,繼續(xù)做出哄我開心的樣子?!?/br> 江月慢聽月皊說完,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抬手將下人都屏退,問:“所以,李潛是你殺的嗎?” “是?!苯瓍掁o說得平淡。 月皊手里捏著的海棠果吧嗒一聲掉落,她側(cè)轉(zhuǎn)過身,驚愕地睜大了眼睛望著江厭辭,伸手攥住他的袖角,急問:“三郎,五殿下真的是你殺的?” 江厭辭瞥了月皊一眼,頗為一言難盡地收回視線。他也是屬實(shí)沒想到,她還真以為李潛的死是個巧合。 江月慢望向月皊攥著江厭辭衣角的手,略有所思。 她點(diǎn)點(diǎn)頭,道:“我知道了?!?/br> 江厭辭抬眼,顯然對她這般平靜的態(tài)度,略有意外。 感受到弟弟的目光,江月慢溫柔地笑起來,說道:“舟車勞苦,眼下時辰也不早了。我就不多留,叨擾你沐浴安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