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江月慢站起身，再言：“旁的話，明日再說。”

    “好。”江厭辭跟著起身。

    月皊也站起身，送jiejie往外走。江月慢動作自然地拉住月皊的手。江厭辭看在眼里，猜到這兩個人有話要說，停住腳步，不再跟。

    江月慢拉著月皊邁過門檻，她不知道江厭辭耳力過人，以為在這里低聲說話就不會被江厭辭聽見。

    她壓低聲音，嚴(yán)肅問：“jiejie問你，你在厭辭身邊這段時日，清白還在不在？”

    月皊張了張嘴，卻一時答上話。

    江月慢瞧著她這神情，心里有些急，再逼問：“在還是不在，給jiejie一句話！”

    月皊的眉頭一點一點擰巴起來，結(jié)結(jié)巴巴：“說、說在也不在，說不在也在……”

    江厭辭立在廳中，聽清月皊的回答，忽然就笑了。

    江月慢卻懵了。這是什么回答？莫不是meimei年紀(jì)還小對男女之事也稀里糊涂不太懂？

    “阿姐！”月皊卻忽然攥住了江月慢的手，“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見她這般嚴(yán)肅的神情，江月慢笑起來：“什么事情，你說。”

    “就是……那、那個……”月皊犯了難地皺起眉。她要把楚嘉勛的事情告訴jiejie，可是到了這個時候卻不知道怎么開口，思量如何委婉用詞才能讓jiejie更易接受。

    她在心里擰巴了半天，最后無助地回過頭望向江厭辭。

    “怎么了？”江月慢溫柔地詢問。

    江厭辭開口：“楚嘉勛和別的女人牽扯不清?！?/br>
    月皊愣住。她猶豫了半天說辭，沒想到江厭辭這般直白。

    第四十二章

    月皊轉(zhuǎn)過頭來，緊張地觀察著jiejie的神情。她眼睜睜看著阿姐唇畔的笑容慢慢淡去。

    不過江月慢很快重新擺出端莊的笑容來，仍用平和的語氣詢問：“你們是怎么知曉的？”

    月皊趕忙說：“今日白天我和三郎在宜豐縣集市的時候，遇見楚家公子和一個女郎舉止有些親密。然后……我們悄悄跟過去，親眼見了他去拿個女郎府中。從、從他們的交談里，驗證了我們沒有猜錯……”

    至于當(dāng)時在馮家聽到的內(nèi)容，月皊有些說不出口，好在江月慢也沒有細(xì)問。

    江月慢聽了月皊的話，沉默了好一陣，才溫聲道：“好，我知道了。”

    月皊抬起眼睛，細(xì)細(xì)去瞧jiejie的表情。她又急急補(bǔ)了一句：“楚家公子還說明日會登門來見jiejie。”

    江月慢只是笑笑，說：“瞧你這灰頭土臉的模樣，先去泡個澡，換身干凈衣裳。”

    “好。”月皊乖乖地點頭。她目送阿姐離去，轉(zhuǎn)身往屋里走。她立在江厭辭面前，皺著眉，小聲喃喃：“阿姐好像難過，但是好像又沒我想得那么難過。”

    江厭辭瞥了她一眼，沒接話。

    這世間，又不是人人都如她這樣，將悲喜盡數(shù)寫在臉上。

    ·

    江月慢回到自己的住處，在美人榻上坐下，屏退了侍婢，只留了心腹勾丹。

    “剛剛廿廿說的話，你也聽見了。”她平緩開口。

    勾丹一直跟在江月慢身邊，一路走回來，也沒消化掉月皊說的事情。在她們這些侍女們眼中，她們的娘子和楚家郎君那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男郎女貌的天作之合。

    “這、這會不會有什么誤會？楚家公子對娘子向來情深義重的……”

    江月慢望著從香爐里升騰而起的豎煙，緩聲道：“去查。在明日他來之前，我要知道他和那個女人的所有事?！?/br>
    勾丹吞下勸慰的話，應(yīng)了聲“是”，快步退出去。

    屋子里只剩江月慢一個人。她安靜地在美人榻上坐了好一會兒，才起身，款步朝化妝臺走去。她拉開抽屜，望著里面厚厚的一沓信件。

    這些信，都是這些年楚嘉勛寫給她的。

    江月慢算了算，她認(rèn)識楚嘉勛已十五年。

    許久之后，江月慢在推上抽屜的磨滑聲響里長嘆一聲，繼而緩緩合上眼。

    ·

    月皊趴在桶沿，下巴搭在自己的手臂上，發(fā)著呆。

    花彤將試了試浴桶里的水溫，覺得有些涼，拿著木瓢緩緩?fù)锩婕訜崴?。她一邊忙碌著，一邊絮絮說：“瞧著娘子好好回來，我這顆心總算是放回肚子里了。娘子，你背上的濕疹也都消了呢?！?/br>
    “嗯?！痹掳s悶悶應(yīng)了聲，偏過臉來望向她，詢問：“我走之前讓你辦的事情可都辦好啦？”

    “當(dāng)然！那家首飾鋪子的老板娘聽說了娘子的事情，并沒有氣惱丟了首飾，還說等娘子回長安了，若還想賺些零花錢，隨時都可以再去她那鋪子里修首飾……”

    月皊打斷她的話，問：“那錢賠了沒有？”

    “賠了，都賠了！我瞧著那老板娘人很好，擔(dān)心她故意說個小數(shù)額，還悄悄去隔壁的鋪子詢了價。賠償?shù)慕痤~差不離！”

    月皊點點頭，這樁心事終于了解了。

    待月皊從浴室里出去，江月慢身邊的侍女早候在外面，笑盈盈地給江月慢帶話，請她過去。

    江月慢已經(jīng)在床榻上躺下了，待月皊進(jìn)來，她輕輕招了招手，道：“來jiejie這里?！?/br>
    “嗯！”月皊點頭，快步走過去，爬到床上挨著jiejie躺下。她面朝jiejie側(cè)躺著，望著jiejie彎著眼睛笑。

    她將月皊纏著紗布的手拉過來，柔聲問：“疼不疼？”

    “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早就不疼了！”月皊急忙說。

    江月慢反復(fù)摩挲著meimei的手背，怎么可能不心疼。meimei從小身體就不好，阿娘寵著meimei，她也寵著meimei。將meimei好好保護(hù)起來，不讓她遇見各種糟心事。

    慢慢的，她和母親將meimei養(yǎng)成單純良善又柔和的性子。算計陰謀那些事情，向來離meimei的世界很遠(yuǎn)。

    本來這也沒什么，她和母親總能護(hù)著meimei一輩子。

    誰能想到……

    江月慢忽然就紅了眼睛，毫無道理地責(zé)備：“怎么就那么笨呢？就一點自己的小心機(jī)都沒有呢？”

    月皊本是笑著的，瞧著阿姐紅了眼眶，她瞬間跟著紅了眼睛。她努力扯了扯嘴角，嗡聲說：“我本來就很笨。以前總覺得比不上jiejie，更是愧對阿耶之女的身份?，F(xiàn)在才曉得，怪不得只有jiejie繼承了阿耶的才學(xué)，我不是阿耶的女兒，所、所以才笨……”

    聽了這話，江月慢心里頓時難受得不行，責(zé)備起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她趕忙將meimei拉到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脊背，柔聲哄著：“是jiejie胡說的，廿廿才不笨。不哭了不哭了……”

    “我沒哭。”月皊哽咽地說，“我現(xiàn)在沒有那么愛哭了。真的！”

    她抬起臉來，對jiejie笑。

    “好。”江月慢溫柔地應(yīng)，“廿廿長大了?！?/br>
    月皊關(guān)心地望著jiejie，小心翼翼詢問：“阿姐，楚家公子的事情……”

    江月慢輕搖頭，道：“咱們今晚不說這個?！?/br>
    如此，月皊倒也不好再追問。她沉默了一會兒，朝jiejie靠得更近些，拉著jiejie的手，柔聲說：“jiejie，三郎不太喜歡講話。你可千萬不要覺得他無禮，他是個很好的人！”

    “你啊?！苯侣c了點meimei的額頭，“jiejie還要你教這些？他是我弟弟?！?/br>
    正如啟程歸京前，母親對她說的話——

    “他生活在外面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他身上缺點越多，我們應(yīng)該更心疼，對他更好才是。”

    月皊心里生出些微妙的情緒。是呀，三郎是jiejie的親弟弟，而她才是那個外人。

    很快，她又覺得這酸酸的念頭很不好。使勁兒將心里這種情緒趕走。她拉著jiejie的手，認(rèn)真道：“時日久了，阿姐定然會覺得三郎很好！”

    江月慢聽著meimei幫江厭辭說好話，越發(fā)覺得她傻乎乎。她越是如此，江月慢越是心里不是滋味兒。

    不管怎么樣，她不可能允許meimei永遠(yuǎn)身為奴籍。至于那些趁機(jī)欺負(fù)了meimei的人，都是要還的。

    江月慢本來有千言萬語要與meimei說，可終究是楚嘉勛的事情攪了她的心神，再加上最近有些略染風(fēng)寒，人也變得有些沒精神不濟(jì)。

    夜深時，江月慢側(cè)轉(zhuǎn)過身，逐漸睡去。

    月皊望著jiejie的背影，卻有些睡不著。

    屋子里黑漆漆的。黑暗讓月皊覺得不安。她回頭望向桌上燈盞的方向。

    她很想點一盞燈，可是又怕屋里有光會擾了jiejie安眠。她悄悄轉(zhuǎn)過身，平躺著，望著黑黝黝的屋頂發(fā)呆。

    以前睡在江厭辭身邊的時候，屋里燃著燈，是不是也曾擾過他？

    月皊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睛。

    此時三郎不知睡沒睡？沒了她這個麻煩精擾鬧他，他許是更加安眠才對。

    翌日，姐妹兩個都有些沒睡好。

    江月慢因為心事和風(fēng)寒，月皊卻是因為黑暗讓她睡不踏實。

    用早膳時，江厭辭瞥了一眼月皊的神色。

    江月慢也發(fā)現(xiàn)了meimei沒精打采，她柔聲問：“昨晚怎么沒睡好？是冷著了嗎？”

    她記得屋子里很暖和。

    月皊急忙反駁：“沒有，睡得很……”

    “給她點一盞燈。”江厭辭忽然開口。

    以前月皊從沒有這個習(xí)慣。江月慢訝然望向江厭辭。

    “或者，”江厭辭再開口，“讓她回來睡?！?/br>
    第四十三章

    月皊抬起眼睛，飛快地望了江厭辭一眼，又立刻收回了視線，攥緊了手里的小勺子咬一口年糕慢吞吞地吃。

    江厭辭并不覺得這話有什么問題。

    他不僅看得出月皊沒睡好，顯然也看出江月慢也有些精神不濟(jì)。倘若不掌燈月皊不敢睡，掌了燈又?jǐn)_了江月慢安歇，那又何必讓她們兩個硬湊到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