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窈窕 第64節(jié)
月皊抬起眼睛來,小心翼翼地望著江厭辭。可是屋內(nèi)光線晦暗,她有些看不清江厭辭的表情。 屋內(nèi)長久的沉默讓月皊心里生出幾分不安,她忐忑地再次小聲開口:“這段時日多謝三郎的照拂。我……我仔細(xì)想過了,三郎說的對,我不適合留在江家。多、多謝三郎幫我尋了新的人家……” 月皊聲音越來越低,說到最后,她慢吞吞地垂下眼睛,心里有些酸澀,還有更多對未來的茫然和懼意。 又是一陣很長時間的沉默。月皊握著平安符的手指尖微微顫了顫,微微用力地握緊。 她本是來送平安符的,可她又在忽然之間遲疑了。是不是她不應(yīng)該送江厭辭這東西? “所以……”江厭辭終于開口。 月皊立刻抬起眼睛望向他。 江厭辭眸色深深,他說:“你見過他一次,就想通決定要走了?” 【 作者有話說 】 月皊:……? 第五十五章 他?見過他一次,見了誰? 月皊皙白的小臉上浮現(xiàn)茫然之色。她慢慢蹙起眉,蹙眉時又習(xí)慣性地微微偏著頭,疑惑地望著江厭辭。 瞧她這樣,江厭辭收回目光,冷聲:“去拿身契。” “哦……”月皊回過神來,沒回去取身契,反倒繼續(xù)往前走。 江厭辭有些意外地望向她,看著她走近他,又繼續(xù)往他寢屋最里側(cè)的床榻走去。 月皊一直走到江厭辭的床邊,她在床頭小幾前蹲下來。她將攥在手里的平安符悄悄塞進(jìn)袖子里,然后才拉開最下面的一層抽屜,取出裝著她身契的信封。 信封的一角有點(diǎn)翹,她伸出手指頭捏了捏。落在手里這份身契上的目光有些低落。不過她很快將眼睛里的情緒收起來。她起身朝江厭辭走過去,雙手將身契遞到江厭辭面前。 江厭辭沒接,他盯著月皊的眼睛,問:“我讓你將身契好好守著,你塞在我床頭柜的雜物里?” 屋內(nèi)光線晦暗,她的眼眸卻清明瑩亮。她望著江厭辭的眼睛,特別認(rèn)真地說:“可是放在三郎身邊,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呀?!?/br> 江厭辭沒有再接話。他沉默地深看了月皊好一會兒,才伸手將她遞到面前的身契接過來,放在身側(cè)的桌面上。 “決定什么時候搬去白家?”他問。語氣已沒有先前那樣冷沉。 月皊抿著唇不吭聲了。決心已下,可是真被問到明確的離開時間,她仍舊惶惶無措。 她與阿娘團(tuán)聚才三日而已,心下有好些舍不得。她還有很多顧慮,比如白家人好不好相處呢?他們要是也嫌棄她怎么辦?她搬過去,會不會讓閑言碎語也影響了白家人? 還有懼怕。要是再有壞人來抓她怎么辦?三郎離得遠(yuǎn)了,不會很快得知,那就不能很快去救她了…… 不可以。 她悄悄攥緊了手指頭,在心里認(rèn)真警告自己不可以再這樣依賴三郎。沒有三郎,她也要學(xué)著保護(hù)好自己。 月皊慢慢垂下眼睛,望著自己的裙角,低語:“陪阿娘過完元宵好不好?” 好半晌沒等到江厭辭的回答,月皊這才抬起眼睛望過去。 “隨你?!苯瓍掁o側(cè)轉(zhuǎn)過臉,望向窗口,看著從窗紙透過來的,稀薄的光。 “那我先走啦。” 江厭辭不言,端起桌上一盞涼茶,來飲。 月皊收回目光,轉(zhuǎn)身往外走??伤€沒走出屋子,孫福就在外面叩門稟話。 “華陽公主那邊來了人傳話,府里來了賀歲的幾個女客。她晚上要宴客,三郎和姨娘就不用過去用膳了。” 月皊回頭看了看江厭辭。他總不會那樣小氣,連留她吃一口飯都不肯吧? 江厭辭的目光忽然落過來,月皊做賊心虛地移開目光,明智他不可能知道她瞎琢磨的內(nèi)容,還是嚇了一跳。 “擺膳?!苯瓍掁o起身往外走。 月皊退到一側(cè),等江厭辭先走了出去,她才默默跟出去。她走到孫福身邊,小小聲地說:“三郎屋子里的茶水涼了?!?/br> 江厭辭的腳步停頓了一下,繼續(xù)往外走。 孫福趕忙沖月皊點(diǎn)頭應(yīng)了是,一邊吩咐人擺膳,一邊快步進(jìn)了屋去換茶水。 這一頓晚膳,兩個人吃得沉默。 以前兩個人一起吃東西的時候,也同樣沉默。是以,在一旁候著的侍女倒沒覺察出絲毫不同尋常來。然而月皊卻隱隱覺得三郎今天怪怪的,可是她的小腦瓜一時之間沒有琢磨出來答案。 江厭辭瞥向月皊,見她低著頭,眉頭皺著。 他放下筷子,不再吃。 月皊又徑自吃了一會兒,才后知后覺江厭辭早落了筷。她偷偷看他一眼,也將筷子放下了。 膳桌上的盤碗被撤下去,又端上來些消食的水果和甜點(diǎn)。 月皊偏過頭問孫福:“阿娘那邊是誰來了?” “是盛平長公主的兩個兒媳?!睂O福稟話。 “哦?!痹掳s點(diǎn)點(diǎn)頭。 阿娘待客,來者是女眷,江厭辭自然不方便過去,而她現(xiàn)在的身份也不適合過去。 “花彤,”月皊吩咐,“你瞧著些,看看客人什么時候走?!?/br> 花彤應(yīng)著聲“是”,快步出了方廳,又輕盈地跑出了院子。 月皊從椅子起身,走向北面支摘窗下的長凳坐下,她望著小桌上的香爐發(fā)呆,等阿娘那邊的客人走了,她才能回去。 江厭辭起身,面無表情地回了他自己的寢屋。 月皊等來等去,也沒等到花彤回來,倒是坐得有點(diǎn)后腰酸疼。她軟趴趴地彎下腰趴在長凳上的小方桌上,百無聊賴地近距離盯著從香爐里升起的煙。 那煙細(xì)細(xì)的一條,筆直地往上升著。她歪著頭,伸出手指頭反復(fù)切割著直直的煙。 白沙從江厭辭房中出來,傳話:“姨娘,三郎讓您進(jìn)去一趟。” 月皊進(jìn)了屋,見屋子里仍未掌燈。如今天色已經(jīng)徹底黑了下來,不止是傍晚時的昏暗。月皊的眼睛不能適應(yīng)這樣的暗黑,她望過來,只能瞧見坐在黑暗里的江厭辭的輪廓。 “三郎詢我什么事情呀?”月皊朝江厭辭走過去,步子邁得小小,生怕被什么東西絆倒。 一聲細(xì)微的燎響,桌上的燈火點(diǎn)燃。一點(diǎn)火光從黑暗里燒出光明的一個點(diǎn),再逐漸朝周圍的黑暗吞噬過去。 江厭辭坐在火光最近的地方,率先被照亮。他側(cè)身而坐,明亮的光打在他明朗的側(cè)臉,投下的陰影也棱角分明。 “過來給我換藥?!苯瓍掁o。 月皊的目光在江厭辭前頸上被喉結(jié)拉長的陰影上多停留了一會兒。他說話時,那片陰影也跟著晃動了一下。月皊抬手摸了摸自己滑順的前頸,軟聲說好,快步朝他走過去。 她望一眼放在桌上的藥,彎下腰來給江厭辭腰帶。 過來前她剛沐浴過,長發(fā)沒有復(fù)雜地盤攏,只是在兩側(cè)隨意的挑了些頭發(fā),合并到一起束在身后,好讓半干的頭發(fā)快些干透,同時不至于樣子太過散漫不端。 隨著月皊彎腰的動作,披在肩后的長發(fā)從她的肩頭滑下來,她隨手掖了掖,不多時又有頭發(fā)滑落下來。她倒也不再管,任由柔滑的烏發(fā)軟順地堆在江厭辭的腿上。 溫柔的燈火將她的烏發(fā)漸漸暈照出深淺不一的層次。 江厭辭的視線從月皊堆在他腿上的柔發(fā)慢慢上移。她彎著腰,領(lǐng)口難免不那么服帖地緊貼在身上,秋波藍(lán)的領(lǐng)口露出些瑩白的嫩肌。 江厭辭移開視線。 月皊將江厭辭的衣帶解開,將他右側(cè)的衣襟向后扯去,連帶著他的袖子,讓他的整條右臂露出來。 看清江厭辭小臂上裂開的傷口,月皊“呀”了一聲,蹙眉問:“傷口怎么又裂開了呢?” 她急急去捧江厭辭的手,將他的小臂放在桌子上,又趕忙拿了干凈帕子,小心翼翼地去擦他傷口周圍的血跡。 江厭辭瞥了一眼他小臂上反復(fù)裂開的傷口。 這就是他沒有痛覺的弊端。沒有痛覺使得他的身體不能本能地及時規(guī)避傷害。每次傷口又被磕碰,沒有痛覺,只有傷口周圍的濕黏感覺才能提醒他。 給江厭辭傷口周圍的血跡擦去,月皊立刻拿了藥給他上藥,最后拿了紗布來,一層一層地仔細(xì)為他包扎。 “三郎小臂上的傷口怎么反反復(fù)復(fù)呢?可不能再磕碰了,要多注意些才好?!痹掳s柔聲說著。 她彎著腰太久,便有些站不穩(wěn)。去拿桌上的剪子時,便微微踉蹌了一下。她剛要伸手去扶桌子,指尖還未碰到桌面,江厭辭的手先一步探來,抵在她的后腰,順勢一壓,就讓月皊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 月皊趕忙想要站起身。 “怎么?”江厭辭冷漠地開口,“你想讓我抱你就可以,我想抱你的時候就不行?” 月皊怔住,驚愕地望向江厭辭。 她疑惑的、探究的目光落過來,江厭辭倒是沒移開目光,任由她打量。 四目相對著。 可他目光像來是那樣深邃沉沉,讓月皊看不透。 她沒有看懂,身體倒是先一步做出了反應(yīng)。 “行的?!痹掳s點(diǎn)頭,將握在手里的剪子放回桌上,然后一手攀上江厭辭右邊赤著的肩,一手隔著他左腰的衣襟,探到他精瘦的后腰。 她擁過去,軟軟貼著他衣衫半敞的胸膛。她將下巴搭在江厭辭的肩,軟聲:“抱三郎。” 她不知道他是因別的事不高興,還是因?yàn)樗隽耸裁醋屗桓吲d的事情??刹还茉蚴鞘裁?,結(jié)果就是他不高興。她不喜歡他不高興。 江厭辭能夠感受到月皊靠過來的身體是如何的柔軟,亦能感受到她緊貼著他胸膛的聲聲心跳。 許久,月皊慢慢松了手,放開江厭辭。她抬起眼睛仔細(xì)去瞧他的神情,也沒看出來什么,便去捧他的右臂。果不其然,沒來得及系好的紗布松散了許多。 月皊猶豫了一下,沒有起身,仍舊坐在他的腿上,重新將他小臂上的紗布纏好,用剪子將多余的紗布剪去,小心翼翼地系好。 她在江厭辭的腿上輕挪著側(cè)轉(zhuǎn)過身,臀腿相磨的觸覺讓月皊有些不好意思。她忍了忍,伸手去拉江厭辭褪下的那邊衣襟,將他半褪的靛青色寢衣重新穿好。 她垂著眼,去系江厭辭腰側(cè)的衣帶。 當(dāng)感覺到匕首抵碰時,月皊握著衣帶的手僵了僵。好半晌,她才重新有了動作,將江厭辭的系帶系上。 她只當(dāng)什么都不知道的站起身,朝一側(cè)挪了一步,垂首收拾著桌上的東西。 “娘子?!被ㄍ谕饷孢甸T。 “客人走了嗎?”月皊朝門口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