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窈窕 第72節(jié)
聞言,月皊微微怔了一下。窗外的景色緩緩后退,垂簾從她指尖滑下去,她回頭,望向江厭辭。 第六十一章 月皊有很多顧慮。那些紛雜的顧慮縈繞在她心頭,讓她不能清楚地去想這個問題。 江厭辭問完這話,才反應(yīng)過來這問題不太對,這和他以往的理念不符。 一直是什么概念? 他眼里沒有永遠(yuǎn),只有當(dāng)下。 就像他待月皊,縱使如今覺得她伴在身側(cè)是一件很愉悅的事情,他心里也沒有要將這種愉悅持續(xù)至永遠(yuǎn)的打算。 若是旁的男子說出“待你有心上人,隨時可以走”,恐怕會將這女子冷落著。 江厭辭不會。她未來走不走和眼下與她的相處并沒有關(guān)系。這聽起來荒謬,卻確實是他所想。他只在意當(dāng)下。 或許是受到這些年成長經(jīng)歷的影響,他從小就沒有明天的概念。雖說如今人長大了也有了自保的本事,那從小就養(yǎng)成的思維卻是改不了的。 江厭辭看著月皊蹙起的眉頭,知她為怎么答而犯難。他這問題問的不對,便不想再要答案。 “算了,你不用說了?!苯瓍掁o彎腰,去拿車內(nèi)小桌上的酒瓶。 手掌大小的圓肚子陶罐酒瓶,脖子卻細(xì)細(xì)的。江厭辭也不將酒倒進(jìn)杯中,撥了塞子便仰頭往口中倒去。 烈酒入喉,帶著火熱的暖意。 月皊望著江厭辭上下輕動著的喉結(jié),她低低地軟聲開口:“想的。” 江厭辭上下翻滾的喉結(jié)停頓了一下,才將口中的烈酒吞下。他將口邊的酒壺拿開,唇上沾了些酒漬。 “可是我不能?!痹掳s輕輕搖頭,她不去看江厭辭深凝的眸子,慢吞吞地垂下眼睛來。 江厭辭修長的指輕輕轉(zhuǎn)弄著手中酒瓶的細(xì)頸,他深沉的眸子盯著月皊,沉默著。 馬車拐出小巷,車身慣性地朝一側(cè)傾歪。月皊身子亦跟著朝一側(cè)歪了歪,她扶著車壁穩(wěn)了穩(wěn)身。 馬車出了燕子巷沒多久,就來到了主路,路上行人與車輿往來,車夫揚鞭口中不停地吆喝著,提示行人避讓。 片刻后,江厭辭再問:“確定過了十五就走?” 月皊幾不可見地蹙了下眉,沉默著。上次江厭辭問她時,她是這樣說的??扇兆釉絹碓浇?,她心里越來越茫然和不舍。 經(jīng)過一段不太平整的路,馬車顛簸起來。月皊還未來得及給江厭辭肯定的答復(fù),嬌柔的身子跟著晃來晃去。 江厭辭有些看不過去她顛來顛去的樣子。他伸出手,道:“過來?!?/br> 月皊望他一眼,將手遞給他,起身離開這邊的長凳,被江厭辭拉到他身邊。 一邊是車輿最里面的車壁,另一邊就是江厭辭,她像是被塞進(jìn)了縫隙角落,可這角落異常穩(wěn)固。左邊的人比右邊的車壁還要安全。 “既然還沒決定好是要搬去白家,還是和玉瀾畔那人一起,那就慢慢想?!苯瓍掁o頓了頓,再補一句,“不用急著走?!?/br> 月皊安靜地聽著他的話,輕輕地點了下頭,才小聲地“嗯”了一聲。 “什么時候下定決心要走,來跟我要放妾書?!?/br> 月皊點頭,又輕“嗯”了一聲。 江厭辭沒有再說話了。 月皊卻不由想起了放妾書。她以前是奴籍,那便是賤妾可隨意買賣典當(dāng)。而如今換成了良籍,補了納妾的手續(xù),便不是可以隨意發(fā)賣的婢妾了。 如今一想,也算處境變得更好些了?這想法一生出,月皊又立刻覺得就算是以前的奴妾,三郎應(yīng)當(dāng)也是不會把她賣了的! 月皊眼角的余光望向兩個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剛剛江厭辭將她拉過來后,沒有松開手。 她的小手被江厭辭握在掌中。起初只是被江厭辭握著,沒過多久,他捏了捏月皊的手,不知怎么生出些興致,便慢條斯理地反復(fù)揉捏擺弄著。 月皊起先腦子里想東想西沒有覺察,如今注意到了,手上的感覺明顯變得更清晰。他再次偷偷望了一眼,試探著想要將手抽回來。 “別動。”江厭辭緩聲道。 他怎可以這樣理所應(yīng)當(dāng)?月皊望向他,見他垂著眼,視線一直落在她的指尖。 月皊又忍了一會兒,才小聲說:“還給我吧……” 明明是她自己的手…… 江厭辭拇指指腹反復(fù)輕撫著月皊指背。聞言,他動作停頓下來,又抬起月皊的手送到唇邊,用她粉嫩的指端碰了碰他的唇角。 溫軟的觸覺,還伴著一點她身上特有的淺香。 江厭辭忽然就張開嘴,將月皊的指尖兒含在了口中。舌尖輕輕舔舐過她纖軟指端。 一種酥麻的異樣滋味從月皊的指尖傳開,頃刻間覆浪般擊在月皊的心尖尖上,讓她的身子莫名跟著輕顫了一下。她下意識地想要再次嘗試著將手抽回來,可她軟綿綿的動作沒能將手挪走半分,反倒是江厭辭忽然咬上了她的指端。 他輕輕咬住她的指尖,感受著那一點輕微的顫,再緩慢地廝磨。 月皊心口怦怦跳著,整顆心臟都快要從口中跳出來。 待江厭辭放開月皊的手,月皊迅速將被他咬弄了半天的手藏在身后,又逃一樣地朝車輿里側(cè)去縮。她本就坐在角落里,縮無可縮。 “哼……”月皊帶著鼻音地輕哼了一聲,低著頭,拿帕子去擦手,反反復(fù)復(fù)地擦。 江厭辭瞧著她這舉動,扯起一側(cè)唇角笑了笑,他彎腰去拿放在小方桌上的那瓶酒,一仰頭,將酒瓶里余下的烈酒飲盡。 月皊側(cè)轉(zhuǎn)過臉,微微抬著眼睛望著他,好奇地望著他飲酒時上下輕動的喉結(jié)。 月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伸出手來,用指端碰了碰江厭辭的喉結(jié)。 江厭辭緩緩將口中最后的酒咽下去,轉(zhuǎn)眸望過來。他向來漆沉的眸子好似被烈酒洗過,染上了幾分漆亮的笑。 月皊移開視線,嗡聲辯解:“我沒有。挺、挺好玩的……” 江厭辭笑笑。 · 馬車在洛北郡王府正門前停下來,江厭辭先下了馬車,掃了一眼停在不遠(yuǎn)處的楚家車輿,收回視線,伸手去扶月皊。終究是嫌棄她慢吞吞,也不等她提裙邁腳踩上腳凳,直接伸手握住她不盈一握的細(xì)腰,直接將人拎下來。 落了地,月皊順手拂了拂裙子上的褶皺,抬眼時便看見了楚家的馬車。 楚嘉勛今日上門,又被江府的家丁阻攔。他正立在院門外不知怎么辦好,就看見了江厭辭和月皊回來的馬車。 “洛北郡王。”楚嘉勛朝江厭辭彎腰行禮。 他直起身來,面上帶著笑,道:“本來今日想拜會華陽公主,沒想到府里的家丁說公主帶著月慢出門做客了。不知道她們什么時候會回來?” 華陽公主和江月慢并沒有出去誰家做客,這只不過是江府的家丁聽了上面的吩咐,隨便尋了個借口將人攔著不準(zhǔn)進(jìn)。 楚嘉勛也猜到了這是華陽公主故意閉門不見。原本他以為江月慢只是暫時生氣,畢竟他們的婚事天下皆知,她年紀(jì)又不小了,她只是生氣,并非真的要悔婚。可是父親最近頻頻在官場上被找麻煩,這讓楚嘉勛不得不急。 “不清楚?!苯瓍掁o沉聲,語氣十分冷淡。 江厭辭的性子,楚嘉勛也是知道。他臉上帶著笑,轉(zhuǎn)而去跟月皊說話。 “月皊,我給你jiejie千挑萬選了一套她喜歡的紅瑪瑙頭面。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回來,你幫我送給她可好?” “不好?!痹掳s擰著眉,望著楚嘉勛的目光里噙著盡量克制的氣憤。 被洛北郡王不會理尚且還好,可在月皊這里也沒得好臉色,楚嘉勛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他臉上的笑容稍微收了收,說道:“我知道是你在你jiejie面前說了我的壞話?!?/br> 月皊驚訝地望著他,眼中浮現(xiàn)不可思議。他這人怎么可以這樣說話?明明是他做錯了事情,怎能如此倒打一耙? “月皊,你難道不想你jiejie過得幸福嗎?你jiejie以前對你很好,你可不能因為自己過得不順暢也不盼著她好?!?/br> “你胡說!”月皊氣得臉上微微泛紅。 “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我和你jiejie的婚期馬上就要到了,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我楚家人。你若真的是為了你jiejie好,應(yīng)該好好勸勸她。月慢已經(jīng)滿了二十,難道你要看著她成為老姑娘?” 月皊心里好生氣。在她小時候的印象里,楚嘉勛是個翩翩公子,這個人也是她以后的姐夫。雖然楚嘉勛和江月慢的婚事早些年就定下了,可月皊以前也只是遠(yuǎn)遠(yuǎn)看過他,偶爾見了打聲招呼,再無別的接觸。今日聽他說了一通話,她氣得想將腦海中那個翩翩公子的形象徹底抹去。 簡直是個人面獸心! “你不要亂說話了!”月皊氣得想將楚嘉勛罵一頓,可是腦子里居然想不到罵人的詞兒。 楚嘉勛也很生氣。在他看來都是月皊的挑唆,才讓江月慢跟他在大過年的時候置氣。 “月皊,我只是想告訴你……” “楚什么來著?”江厭辭打斷楚嘉勛的話。 楚嘉勛一怔,立刻又?jǐn)[出一張笑臉來,道:“嘉勛。不過名字也不重要,馬上就要成為一家……” “月皊是你可以直呼的?”江厭辭冷聲問。 楚嘉勛臉上的表情頓時有些尷尬。 月皊朝江厭辭邁出一步,更靠近一步,哼聲說:“楚家人真沒規(guī)矩!” 楚嘉勛張了張嘴,看著立在一起的兩個人,猶豫了一下,只好尷尬地硬著頭皮地陪著張笑臉。 “還有,”江厭辭語氣冷寒,“縣主的名諱也不是你能直呼的。她老與不老,幸與不幸,都與你無關(guān)。不要揣著明白裝糊涂,擺著一張笑臉上門來找不痛快?!?/br> 言罷,江厭辭不再理會楚嘉勛,轉(zhuǎn)身邁進(jìn)府門。 江厭辭這話實在是不客氣,世家大戶最講究顏面,再如何有了矛盾說話也要客客氣氣,那叫面兒上過得去。楚嘉勛還是頭一遭被當(dāng)面劈頭蓋臉地冷聲訓(xùn)斥了一頓。 江厭辭和月皊早就進(jìn)了府門,楚嘉勛還立在原地,臉上一陣白一陣紅。 最后,各種被羞辱后的情緒之后,他的面上便只剩下了憤怒。他拂袖離去,恨恨咬牙—— 都二十歲的老姑娘了,他才不信江月慢會真的悔婚! · 月皊彎著眼睛跟在江厭辭身旁,忍不住笑盈盈地說:“三郎說話好好聽!” 說話好聽? 這評價于江厭辭來說,實在是稀奇。他沉默著,沒接這話。只是在片刻后,不由側(cè)首去望月皊,她彎著眼睛,臉上浮著甜甜的笑靨。 江厭辭便知道,月皊這夸獎還真是走心的。 他默了默,道:“去榮春堂,母親應(yīng)當(dāng)會想問你今日去白家的事情。” “嗯嗯。”月皊點頭。 華陽公主的確在等著江厭辭和月皊回來。今日兩個孩子去白家,她因為不想仗著身份壓人沒過去,實則心里一直記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