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太后望著她，連氣也忘了喘回去了。

    趙素也沒辦法，窮人家的孩子就是這樣，能好好讀書考上大學(xué)就不錯了，還指望上哪兒去講究素質(zhì)教育呢？何況出場的這些全都是頂級白富美，隨便一出手都是專業(yè)級別，她就算是學(xué)過唱歌跳舞，那也不好意思拿出來啊！

    陸太后十分地恨鐵不成鋼：“就算小時候沒學(xué)，你大學(xué)四年里也沒學(xué)點什么？”

    趙素避不過去：“小時候我們家隔壁有個舞蹈學(xué)校，我馬馬虎虎地倒是學(xué)過幾年舞。”

    家境再普通，女孩子從小學(xué)舞也是他們那個時代的標(biāo)配，所以她確實會劃拉幾下，包括上次險些在皇帝面前劈的叉，應(yīng)該也還沒忘。

    “那還磨蹭什么？趕緊下去！”

    “可是太后，我學(xué)的是芭蕾！而且也沒有鋼琴伴奏！”

    這種場合下，她眼下這副打扮，要叉開兩腿去跳芭蕾舞，這不是徒惹笑話嗎？！她不好意思跳不是因為怕跳得不好，實在是因為這種場合跳這種舞，太奇怪了呀！

    陸太后也頓了下，隨后她說道：“古典舞里也有劈叉的動作，芭蕾怎么就不能跳了？至于伴奏，”陸太后掃視了一圈，“我給你找個好的樂師，對付一下！”

    趙素一看她這個樣子，知道是鐵了心地要她去跟余青萍干了！

    樂師只會奏古曲，而且她也不知道樂師奏曲的節(jié)奏，到時候會出現(xiàn)什么車禍現(xiàn)場，她已經(jīng)能想象出來，這還不如讓她跳繩和跨欄呢！

    “素姐兒，你怎么不回話呀？”

    余青萍看著趙素一臉急色，心下得意起來，聲音也不覺拔高了些許，引得場下的人全都注意了過來。

    靖南侯夫人說道：“侯爺，您看這——”

    “不要緊，看看再說。”

    先前還一派低調(diào)的靖南侯此時卻阻止了夫人的話頭，目光定定地瞧著上方的趙素。

    趙素已經(jīng)被余青萍給堵進了死胡同，心下一橫，想到她余青萍也是行伍出身，未必就比自己強到哪里去，就打算反將一軍。

    她站起身正待說話，這時旁邊一直沒出聲的皇帝忽然開口了：“你想用什么曲子？朕給你奏樂。”

    趙素：“……”

    皇帝淡淡一眼瞥過來：“不是會跳舞嗎？說個你覺得合適的曲子，朕來給你伴奏?！?/br>
    趙素張大嘴，已不知如何回應(yīng)了！皇帝精通音律她已經(jīng)知道，但是她從來沒想過在她最窘的時候皇帝居然會給她解圍！

    皇帝要是下場給她奏樂，誰還會在乎她跳的怎么樣，或者她跳的是什么，光是他這個表演嘉賓就已經(jīng)能夠鎮(zhèn)住一切牛鬼蛇神了！

    “我沒有聽錯，皇上是說要給素姐兒伴奏？”

    果然連陸太后也有些不敢置信起來。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不是都說要有祝壽的氣氛嗎？朕若不參與，哪來的氣氛？”

    皇帝說著站了起來，目光轉(zhuǎn)向趙素：“走吧?！?/br>
    看到皇帝步履平穩(wěn)地朝下走去，趙素已經(jīng)只剩情不自禁跟上去的份了，喃喃道了個“好”字，她就跟著他到了下方！

    余青萍激將趙素的時候，場下早已經(jīng)安靜下來，陸太后與趙素說什么大伙聽不見，但皇帝這話卻清清晰晰地落到了耳里！

    ——皇帝通音律這不是什么稀奇事，但他現(xiàn)在不是要自娛自樂，而是要給趙素當(dāng)樂師啊，確切地說，他這是在一國之君的身份給趙素解圍呀！

    “皇上！”

    余青萍被這狀況弄懵了！

    但皇帝根本沒有理會她，徑直走到撫琴的樂師旁邊，等樂師躬身退開，他就撩袍坐了下去。

    十根修長手指在琴面上一撫，就聽“錚”地一聲，在跌根針也聽得見的場地上，仿如山澗泉開，溪流直瀉下來。

    眾人這才相信皇帝當(dāng)真是要給趙素奏樂了，敢問世人誰蒙受過這等恩寵？誰又敢安然坐聽皇帝奏琴？當(dāng)下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慶云侯激動得喉結(jié)直跳，既是為趙家擁有這份體面而驕傲，又是為趙素被這么一架而焦心！

    “要什么曲？”

    皇帝抬頭看著趙素，姿態(tài)自如得就像那天在運河的小船上一樣。

    趙素慕然回神：“梁，梁祝吧！”

    她依稀記得在網(wǎng)上看過這個版本的芭蕾，眼下只能憑印象劃拉幾下對付過去了。

    說完她手腳麻利地把頭上釵環(huán)全都取下，再把長發(fā)挽到頭頂束了個大丸子頭。再然后把水袖卷到胳膊上打了個結(jié)，盡量使自己利落起來，等皇帝起了起調(diào)，她咬牙一橫心，提起裙擺以一個經(jīng)典的芭蕾舞入場動作滑下場了！

    ——當(dāng)然，她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的這樣的尷尬！她窘得臉都快埋到地底下去了！

    雖然上回跨坐在皇帝身上讓侍衛(wèi)們看到已經(jīng)很社死，但那只是小范圍，而且是靜態(tài)，但眼下這是在表演，是活動，她得努力讓自己不能更出丑……

    但事實證明她果然猜對了，除了她認識的幾個人和慶云侯府的人，根本就沒有人關(guān)心她跳得怎么樣，所有人的關(guān)注點都在皇帝身上！

    女人們只見過皇帝威武嚴肅的樣子，何曾見過他這樣的一面？皇帝旁若無人地坐在琴臺后，早已經(jīng)把她們所有人的目光牽引走了。

    而文武百官們在激賞之余，還有身為臣子對君王天生的敬畏，也不得不帶著恭敬之態(tài)仔細聆聽！

    沒有人取笑趙素，盯著她舞姿的余青萍和另外幾個小姐閨秀，甚至眼中還露出了如臨大敵的光！以至于人群中間還摻雜著幾道別樣的目光，她已經(jīng)顧不上去留意了。

    第198章 玉哨

    由于跳的實在太放松，隨著皇帝最后一串旋律完成，趙素把手腳收回來時，一時入戲太深，還鞠躬來了個西洋禮謝幕！

    直到上首傳來陸太后的鼓掌聲，緊接著四面喝彩聲響起來，她心思才回到原處，轉(zhuǎn)身看向皇帝，忍不住提著裙子朝她奔過去：“皇上，我跳完了！”

    琴臺后的皇帝胳膊肘撐著琴，望著她微微一笑：“跳得很好。很有新意?！?/br>
    這句放在平時的皇帝與趙素之間再普通不過的話，此刻卻使得場下更加安靜起來！

    先前這么多人演奏與起舞，皇帝可是由始至終沒有夸過半個好字，但他卻對趙素不吝贊譽之詞！

    旁邊站著的梨園教頭連忙走過來：“敢問趙侍衛(wèi)方才跳的是何種舞蹈？不知是否可以向您請教？”

    趙素才從這尷尬里走出來，已經(jīng)了不得了，哪里還敢誤人子弟？慌忙擺手謙詞婉拒。

    轉(zhuǎn)身把目光鎖定余青萍，她昂首走過去：“按照余姑娘的提議，我已經(jīng)跳過舞給皇上祝壽了，現(xiàn)在就請余姑娘也來上一曲，讓皇上也看看你的誠意?！?/br>
    余青萍臉色煞白，看著周圍所有朝她看過來的人，又一次不知道該如何下臺！

    怎么會這樣？

    趙素明明不學(xué)無術(shù)，不該學(xué)過任何技藝，但她方才去完完整整地跳完了一曲舞！這種舞她從來沒見過，她也不知道跳的好不好，但是她的確每一下節(jié)奏都跟上了皇帝的琴聲，而且她每一個肢體動作也都很優(yōu)美……這不應(yīng)該的！

    本來算好趙素是不敢出來的，就算是剛才皇帝給她解圍，她出來了，余青萍也沒想過她完成的這么好！

    所以她壓根就沒有想過自己會反過來被她將軍！

    她從小習(xí)武，向來就看不起那些把時間精力放在歌舞之上的女子，不要說當(dāng)眾跳舞或者奏琴，她私下里連宮商角徵羽都沒有正兒八經(jīng)的cao習(xí)過！

    “余姑娘，你怎么不說話了？”

    趙素道：“你別慫啊，把你會的技藝也全部都使出來！”

    雖然從這場尷尬地全須全尾的走了出來，但趙素可沒有忘記始作俑者是誰，冤有頭債有主，這口氣要咽得下去她就不是人！

    “素姐兒！”

    慶云侯這時候看了看旁邊的靖南侯，使了一個眼色過去：“還不快坐回去伺候好太后？”

    雖然他也看著解氣，但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今日孰是孰非，大家都已經(jīng)看在眼里，平日他與靖南侯之間來往頗多，當(dāng)眾這么逼問余青萍，會讓彼此都下不來臺。

    趙素接收到慶云侯的目光，就沒再往下說了。

    但余青萍卻越覺羞憤，只覺得慶元侯父女把她當(dāng)成了可憐蟲！

    什么時候輪到別人來可憐她了？

    她雙手顫抖，問一下就把袖子里的玉哨拿出來：“我自幼習(xí)武，但今日場合不適合動粗，我這里只有一首歌謠，但愿能夠彰顯我祝壽的誠意！”

    說完她就把玉哨放到了嘴邊，哨子獨有的清亮的音色頓時響了起來。

    想不到她還真有節(jié)目，雖然只是個兩寸來長的、像是短笛又像是哨子，是她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樂器，曲調(diào)也很簡單，就像是一首輕快而略顯幼稚的童謠，但也不能不說她確實吹出來了曲調(diào)。

    “我怎么覺得……”

    聽了一會兒之后她轉(zhuǎn)向皇帝，剛要說覺得這曲子有些熟悉，就見原本悠然自在的皇帝，仿佛聽到了什么驚悚之音，此刻頓住了身子看向余青萍，冕旒之后一雙鳳眼正綻出灼人的光芒……

    趙素微頓，再去看余青萍，只見她臉上的憤怒已經(jīng)消失了，吹著短笛的她目光直直的與皇帝對視，目光之中還有波光涌動……

    “回稟皇上，臣女已吹奏完畢?！?/br>
    已經(jīng)把玉哨放下來的余青萍走到皇帝面前，屈膝行了一禮。

    抬頭時她就看到一只手已經(jīng)伸到他面前來了：“拿來?！?/br>
    余青萍從善如流，把玉哨雙手奉上。

    皇帝接在手上，拿著它凝眉細看。

    趙素就站在旁側(cè)，看到這玉哨呈竹筍狀，半透明，中間夾有幾縷煙翠色，是一般的玉種，不見得多么名貴。上面有幾個小孔，然后隱約還刻有字樣。

    再越過它去看皇帝的神情，皇帝早已恢復(fù)常態(tài)，只不過雙眉依然微微蹙起，對余青萍的態(tài)度已不似先前的愛搭不理。

    “這是什么？”

    趙素察覺出來這哨子有些古怪。

    皇帝卻沒有回答她，把哨子遞回給余青萍，說了一句：“很特別?！?/br>
    僅僅這三個字而已，甚至都遠遠比不上先前對趙素的夸贊，但余青萍就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恩寵，她并沒有去接著哨子，而是揚唇垂首：“臣女也覺得十分不凡，所以時時帶在身邊。若是皇上見之歡喜，臣女愿將之當(dāng)作壽禮獻給皇上！”

    “朕豈能奪人所愛？你的心意朕領(lǐng)了?！?/br>
    皇帝把哨子遞給四喜，示意他守在這里交回，然后回到了御案之后。

    皇帝先前的失態(tài)不過短短一瞬，他的表情還都藏在冕旒之后，因而見到的無非身邊就近幾個人而已。此刻他回到原處，眾人便以為這個風(fēng)波已經(jīng)過了，下方又開始了下一輪的獻藝。

    趙素也回到了陸太后身邊，從他的角度卻可以看到皇帝的臉，哪怕他此刻還是一副淡漠的樣子，她也莫名看出來他已有幾分心不在焉。

    再看了看余青萍，同樣也坐回原處的她姿態(tài)放松，眉目舒展，仿佛穩(wěn)cao了什么勝券一樣。

    趙素捏著手上的玉盞，把目光投回場下，看向正在專注奏琵琶的閨秀，找回了自己近日坐在這里的初心——

    她就是一個陪著穿越前輩來看戲的，放著這么好的戲不看，卻去看那些不相干的，實在有些浪費這張vip票了。

    “母后稍坐，兒臣進去片刻，去去就來?！?/br>
    這時候旁邊傳來了動靜，皇帝低聲輕語之后離席，朝后宮方向去了。

    趙素復(fù)看向下方，聽著單調(diào)的琴音，莫名也覺出幾分沒意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