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頌 第114節(jié)
廣平伯看向靖南侯,靖南侯點頭,再向何縱深深一揖,這事便就此有了結(jié)果。 余青萍已然臭名昭著,送進牢獄里關(guān)上幾年,對何家來說幫助并不大,但對余家來說卻是個莫大恥辱。何家答應讓余家自行處置余青萍,算是圓了余家體面,也做到了“得饒人處且饒人”。 何家人走后靖南侯朝廣平伯深作揖,廣平伯卻只是望著余青萍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走了。 回到家中,梁瑛還在天井里跪著,廣平伯恨恨地瞪他一眼,回了房。 塵埃落定,何婉瑜也被送去了南邊叔父家避風頭,送她出門的那天早上,何縱久久地看著街頭,末了才嘆著氣回頭。 為了何家,也為了她自己,她將來大概率是要嫁在南邊的了,家族能為她做的只有這么多。 何家又平靜下來,只是每每回想起伍修平帶過來做人證的那個婦人,何縱卻仍百思不得其解,背后的這人會是誰呢? ……趙素本著吃瓜心態(tài),等著看梁瑛后續(xù),他卻接連兩日沒來,這日終于出現(xiàn)了,除了消瘦了兩分,卻一臉平靜,精神頭也十足,竟然愣是沒給她看到什么,不由悻悻然。 但在下晌大伙一塊吃下午茶的時候,梁瑛過來了,甚自如地放了兩包趙素他們素日常吃的鹵味在他們的吃食中間,然后拿起趙素做的一塊點心坐下吃起來。過程流暢得就像是他本來就天天跟他們坐在一起,并且吃慣了趙素做的食物一樣。 趙素和其余幾顆“星”目瞪口呆看了他三秒,最終在他旁若無人的表現(xiàn)里接受了現(xiàn)實——這家伙在余青萍面前栽了個大跟頭之后,腦子終于變得正常起來了! 這日下差回府,剛到府門外,就有人在門口大樹下溫柔地喊她:“meimei?!?/br> 趙素回頭,只見樹下一架撩開了簾子的馬車里,露出了鄔蘭鳳微微淺笑的臉。 “鄔jiejie!” 趙素也是抑不住驚喜,飛奔了過去。 鄔蘭鳳從馬車上下來,拉住她雙手:“剛下差吧?看累得這額上的汗!” “我不累,你什么時候進京的?來多久了?怎么不進去等?” 說完趙素又打量她身上,只見她照舊衣著講究,面色紅潤,雙目有神,看起來精神極了! “我一個商人,哪里方便登門拜見?猜到你這會子并不多到家,特意在這兒等的?!编w蘭鳳看起來心情極好,一面挽著她說:“我才進京。你有沒有事?無事便去我那宅子,我們聚聚?” “我無事!那你等我片刻,我回去換身衣裳就出來!” 官與商確實身份殊然,進了侯府諸多禮節(jié)。鄔蘭鳳十分自愛,想來也不愿意動轍在人前卑躬屈膝,所以在這里等也不是不行。 鄔蘭鳳拉住她,反身從馬車里拿出一只盒子:“你先把這個拿回屋去。上次煩黃公子替我掌眼看了文書,我還沒多謝他。這里是幾塊石頭,是我在大沽附近無意發(fā)現(xiàn)的,煩請你方便的時候代我敬獻,就當作是我的謝禮了?!?/br> 趙素一看這石頭,微帶瑩潤,但卻是常見得很的大理石,放在科技發(fā)達的幾百年后,當然不值一提。但這是古代??!這是漢白玉礦石!皇家建筑可是要大量運用的! “我一定帶到!”她重重一點頭,抱著回了房。 狗皇帝那天不過開了開金口,就得到這樣的回贈,真是賺了! 趙素拿上礦石的時候,一封奏報也由通政司左通政姚庭遞到了皇帝御案上。 皇帝打開后沉默良久,才把折子扣上來。 余青萍被靖南侯帶回去后,侯府就傳出了余青萍暴斃的消息,消息不管是真是假,總歸是對外有了交代。但隨之引起的卻是對余青萍這十幾年生平的討論,而她曾經(jīng)風光奪得花月會武魁,手持花月令,又蒙召入宮這段經(jīng)歷被翻出來,正被議得熱火朝天。 這幾日參靖南侯治家不嚴教女無方的有,參五城兵馬司治理疏漏的也有,而更多的,卻是參花月會亂了朝綱,縱容女子無視禮法,終致釀成了大禍。 姚庭送來的這本參花月會的折子,是第六本了。 “何家那邊怎么說?” 姚庭道:“何大人這次反倒未吭一聲,上折子的也不是何大人的門生。想來因為事關(guān)何家,何大人情愿息事寧人?!?/br> 皇帝撫了撫手上斑指:“方青雪那邊事務有影響嗎?” “暫且未曾聽聞。” 皇帝便沒再問下去:“下去吧。” 姚庭退走后,四喜掌起了燈。 皇帝望了眼被燭光點亮的暮色,然后把支在旁側(cè)的紙鳶拿過來:“去問問韓駿,趙侍衛(wèi)什么時候休沐?” 四喜瞄了眼那紙鳶,勾首道:“是?!?/br> 第206章 我知錯了 鄔蘭鳳在京的宅子不算太大,不過三進院落而已,但是甚為精致。 鄔家的仆從對趙素也是打心底里的熱情,趙素進了院子,無形中自在下來。與鄔蘭鳳邊說邊聊,然后挪到廚房,她親做了幾道菜,擺在她們家天井里。 原來前兩日滄州衙門已經(jīng)下發(fā)了對林之煥夫婦的判決,是皇帝親自過問的案子,衙門選擇了從嚴懲處,林之煥發(fā)配嶺南,李氏同往,林燮無罪,放了回去。他頂罪的提議并沒有被采納。林燮回去后便給了柳氏一筆錢,打發(fā)她走了,一雙兒女留在了林家。 趙素問:“他來找過你嗎?” 鄔蘭鳳撥動著盤子里的宮爆雞丁,最后夾了筷雞rou回碗里,說道:“來過,到我們家門外站了一夜,但我沒有出去,他也沒有叩門。我跟他就這樣了,我已經(jīng)向前走了?!?/br> 趙素扒了只蝦給她:“這個好吃!” 其實過了當時那情境,仔細想來林燮只是感情上太過自以為是,人品上倒沒出什么大錯。但是終究傷害已經(jīng)存在,而鄔蘭鳳這樣的女子也不是甘于困于內(nèi)宅的,那么著實也沒有必要再牽扯。 “造船得有好幾年呢,你就算去了大沽,也常有機會回京師的,等有合適的人選,我給你介紹一個?!?/br> 鄔蘭鳳聽聞,噗哧笑起來:“你可別亂來,我們民間有講究,沒議婚的姑娘給人當媒人,將來可不好嫁的。再說了,我這種下堂婦……” 說到這里她頓了頓,正色道:“是了,我先前聽說,何家大姑娘那件事有了后續(xù),但是許多人如今正在挑花月會的刺?” 說到這個趙素也停下了筷子:“是這么回事。朝中本來就有許多人擔憂花月會會動搖到禮法朝綱,這次的兇手正好是靖南侯府的庶女,她憑借一身武功在花月會上出頭翻身,然后也是憑借這身榮耀擁有了作惡的本錢,這正好成為了有些人挑刺的理由?!?/br> 這兩日趙素刻意留意輿論,聽得唾沫漸漸從抨擊余青萍到抨擊花月會,便不由對陸太后的高瞻遠矚感到佩服。遞折子進宮這種事,她也從趙隅口中偶爾聽到過,眼下只能靜觀其變,先看看他們要怎么做,才能找到亡羊補牢之機了。 鄔蘭鳳跟著嘆氣。 趙素連吃了兩只蝦,問她:“你什么時候有空?帶你去見見黎太醫(yī)。” “我都有空。這次進京就是來看你的,因為要去大沽了,順道也來巡巡鋪子。” “那明日我去約他?” “亦可。你約了時間,便差人告訴我?!?/br> 趙素點頭。 回府時天色甚晚,趙隅不知去哪兒,也剛回來,一身酒氣,看到meimei回來還知道站得稍遠點,雙手叉在腰上打量她:“你怎么這么忙?你功課習得怎么樣了?有這在外游蕩的時間,不知道好好用用功?” 趙素回懟:“你有這功夫喝酒,怎么不知道cao心cao心自己的婚事?” 趙隅酒氣上頭,指著她:“你給我回來!” 趙素懶得理她,回房了。 剛把院門關(guān)上,就聽外面?zhèn)鱽怼鞍 钡匾宦曮@呼,趙素聽得像是云想衣的聲音,連忙又把門開了:“怎么了?” “沒,沒什么,有只野貓!” 云想衣聲音不大安穩(wěn)。 但趙素看著亮堂堂的院子,想自個家里能有什么事呢? 禁不住眼皮子打架,回房去了。 云想衣把捂在趙隅臉上的手撒開,后退好幾步,彎腰行大禮:“方才情急,多有得罪,還請世子恕罪!” 趙隅摸了把臉,橫牙鼓眼:“你敢摸我?!” 云想衣失語?!拔抑皇?,只是情急——” 趙隅撲上來,云想衣立時跳起來跑了! …… 因為要去太醫(yī)院,還要奉陸太后旨意去皇帝那兒明查暗訪《梁祝》的來歷,趙素比往常早了那么一會兒進宮。 黎太醫(yī)倒是個言而有信之人,答應了的事一點沒推托,當下便說下晌有空,可以看診。 趙素便心滿意足地帶著那包石頭到了乾清宮。 “大沽的礦石?”皇帝拿著那兩塊石頭果然認真看起來,側(cè)首一想,他喚來四喜:“把這個送到工部去,讓他們命人前往大沽瞧瞧,找出礦址?!?/br> 趙素喜滋滋湊上前:“又間接給皇上帶來了一個礦,皇上您說,我是不是您的福星???” 端茶的皇帝朝她揚唇:“豈止是福星?簡直福祿壽都要占全了?!?/br> 趙素看到這兒,忽然有了個主意:“既然這樣,那您能不能給我道免死金牌?” 皇帝把手放下,認真盯住她的眼:“胃口不小?!?/br> 他說完又道:“拿了免死金牌,你又待如何?” 趙素立刻直起腰桿:“那我保證離皇上遠遠的!絕對不會給您添任何麻煩!” 皇帝在桌面輕叩的指尖忽地停下來,然后如星般的目光直直看向她。 “如何?” 是不是夠誠意? “你做夢。” 皇帝白了一眼她,冷臉站起來。 趙素也知道自己貪心了點,這東西她能討到最好,討不到也沒事,反正就是順口一說。 但看他如此,她又猜想自己是不是太不知分寸了一點?無功無祿的,討什么免死金牌呢?該辦的事還沒辦,陸太后交代她查的事還沒開口,就把馬蜂窩給捅了! 便覺還是該服個軟。 她走到站在御案旁低頭翻奏折的皇帝面前,小心地把頭探過去:“我知錯了?!?/br> 見皇帝無動于衷,又繞到他前面:“我不要那個牌子了。您別生氣了?!币幻嬗U著他,她一面伸手把茶也給他端了過來。 皇帝背轉(zhuǎn)了身。 趙素只好再繞過去,把聲音放軟成了棉花:“您想吃什么?牛排?烤rou?丸子?要不我給您做個火鍋,再弄杯奶茶?” 皇帝還是沒搭理她。 趙素有些惶恐。思緒漸漸不受控制。正想著自己會是被宰了還是被剁了時,皇帝卻把奏折一合,說道:“聽說鳴翠樓的酸梅鴨做的不錯?!?/br> “咹?” 皇帝睨她:“去把衣裳換回來,出宮試你的紙鳶,履行你的諾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