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金安 第5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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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牛衛(wèi)頭頂特有的長羽在此刻月光倒影下顯出幾分猙獰來,好似一角即將世人的長矛。 張角不知不覺中借著泥土的掩蓋,與他們近在咫尺。 陸停一直淡然的神色在此刻倏地斂下,他緩緩低頭,就像一只引頸的仙鶴,悄無聲息地停泊在女郎纖細的脖頸處。 溫月明瞳孔微張。 “別動。” 微寒帶著水汽的聲音貼著耳廓微不可聞地想起,就好似冬日里被風(fēng)卷起的一片樹葉,悄無聲息地落在耳中。 一雙手順勢掐著她的腰,輕而易舉地把人提了起來,直接抱坐在右側(cè)的窗臺上。 長長的披風(fēng)終于不用垂落在地上。 陸停伸手。 溫月明想要往后退,卻又被封死的窗戶抵住了腦袋。 陸停見狀,眉眼彎起,春水照寒的瞳仁帶著稀疏笑意。 一朵梅花殘瓣被他捏在手心。 溫月明一愣,一時間也不知是看那花,還是看那近在咫尺的手腕。 兩人的位置不知不覺轉(zhuǎn)了半圈。 溫月明能清晰地看到張角的半個身影出現(xiàn)在洞xue外。 這大概只有一尺的距離。 隨著他的逐漸靠近,溫月明原本震動的心思反而冷靜下來。 她自鬢間拔出發(fā)簪,卻又被人按著手搖了搖頭。 溫月明蹙眉。 只見陸停拿過她手中的發(fā)簪,自背后窗戶上戳了一個洞,緊接著在溫月明原先站著的位置上掰下一小塊石頭,最后悄無聲息地朝著右邊的位置扔去。 時下窗戶都是厚紙糊的,手指難以戳破,但用金簪卻能輕而易舉就能掏出一個洞。 地面是用三合土澆灌而成的,石頭自縫隙中被探出,沒有直接落在地方,反而打在一處家具后才落下。 聲音很輕,卻又在寂靜的深夜格外明顯。 一直謹慎前進的腳步聲瞬間停在遠處。 張角距離那個洞xue不過五步的距離。 那聲音在張角右后側(cè)半尺的位置。 張角站在四面來風(fēng)的空地上,梅林香味芬芳,偶爾有枝葉晃動的聲音,除此之外,毫無動靜。 他伸手搭在腰間的長刀上,朝著右后方微退了一步,似乎在思考到底是回去看看還是繼續(xù)前進。 溫月明緊盯著那道影子,連著呼吸都不知不覺停了下來。 就在此刻,深夜中驀地響起一聲咯吱聲。 是誰把門打開了。 就好似一塊石頭不經(jīng)意見砸碎平靜的冰面,瞬間引起無數(shù)震蕩漣漪。 “張,張將軍?!?/br> 右側(cè)廂房是兩位大丫鬟休息的地方。 翠堇大概是半夜起夜,剛一打開門就看到黑夜中站的的人,嚇得一個哈欠倒咽了回去。 她瞇了瞇眼,借著頭頂?shù)臓T光才勉強看清梅林中,假山處站著的人,嘴巴都磕巴了一下。 張角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個人,粗黑的眉眼緩緩擰了起來,前腳微不可聞地向后一擰,半個身子轉(zhuǎn)了過來。 他臉上的殺意瞬間被掩下,沉穩(wěn)不動地站在遠處,低聲問道:“翠堇姑娘怎么起來了?!?/br> 溫月明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殺氣,眉心緊皺。 大概不諳天真的人總是格外敏感。 翠堇盯著他莫名打了一個寒戰(zhàn),忍不住后退一步,嘴巴不聽使喚地抖了抖。 “起,起夜?!?/br> 張角垂落在一側(cè)的手不知何時搭在劍鞘上。 倒影落在溫月明腳邊,玄鐵長劍在月色中折射出一道微弱的光。 ——拔劍了! 溫月明眉心倏地皺起,卻又被陸停按緊在窗臺上。 陸停對著她嚴(yán)肅地搖了搖頭。 “將軍找娘娘嗎?”翠堇并未察覺他的動作,反而下了臺階,軟軟問道。 “娘娘一向睡得沉,明日又要早起,可是陛下有話要將軍帶。” 張角借著梅枝遮掩,細細打量著面前之人,見她確實懵懂無知的樣子,目光又自身后掃了一眼。 這條梅林道是臨時做的,不算寬,更無任何遮擋物,便連假山空xue處都格外的狹小,按理藏不下兩個人。 ——可他明明就是覺得林中有人。 他良久的沉默,連著一向大大咧咧的翠堇也覺得不對勁,被風(fēng)一吹,徹底清醒過來,忙不迭向前走了幾步。 “將軍今夜為何在此?!彼⑽慈朊妨?,只是站在石板邊緣突然厲聲質(zhì)問道。 “娘娘明日寅時清修,此事將軍也該知道,清修乃是大事,自來便不準(zhǔn)外人踏足,將軍為何還是明知故犯?!?/br> 張角眉心皺起。 這聲音不算小,門框已隱隱有火光閃動。 “將軍無端闖入跨院,打擾娘娘清修,我定要跟娘娘說,讓她在陛下面前參你褻瀆之罪?!?/br> 翠堇見他站在原處不動,冷哼一聲,下巴微抬:“我這便去找娘娘,將軍若是再不給出一個解釋,今后也不必開口了。” 小娘子的聲音帶著一絲尖銳,平白聽的人心煩氣躁。 ——到底有沒有人。 那邊翠堇當(dāng)真一步步朝著緊閉的漆黑正屋走去。 張角握劍的手緩緩攥緊。 溫月明看不清外面的動靜,卻覺得一顆心已經(jīng)快躍到喉嚨口了。 北風(fēng)揚起翠堇散落的頭上,竟也不知為何看出幾絲果斷。只見她的手高高舉起,眼看著就要敲響大門,鬧大此事。 張角眼皮子一跳,連忙說道:“且慢。” 翠堇扭頭,不悅地盯著緩緩走出梅林的人。 溫月明緊懸的一口氣緩緩?fù)鲁?,這才發(fā)現(xiàn)背上一陣?yán)浜?,手指都在顫抖?/br> “翠堇姑娘?!睆埥钦驹谠律?,神色謙卑恭敬,“不敢打擾娘娘清修?!?/br> “此事是卑職之錯,剛才發(fā)現(xiàn)林中似有異樣,這才貿(mào)然闖入,還請翠堇姑娘萬勿動怒,也不必驚擾娘娘。” “哪里的人?!贝漭谰璧哪抗饪聪蛎妨?,“將軍不是說防衛(wèi)萬無一失嘛。” “確實如此,這才覺得奇怪?!睆埥谴蛄恐漭赖姆磻?yīng),嘴里緩緩說道,“寺里常有野貓,也許是月下私會的野貓被我誤會了?!?/br> 翠堇高高舉起的手慢慢放下,斜眼盯著月色下的人,最后冷哼一聲:“今夜之事奴婢定然是要上報的,還請將軍想好如何陳情吧?!?/br> 她甩了甩袖子,憤而轉(zhuǎn)身,下巴微抬,一向愛笑的姑娘在此刻也先出幾分凜然之色:“出去?!?/br> 翠堇只等著張角離開,這才松了肩膀上的力道,哆哆嗦嗦地去了茅廁。 溫月明見跨院徹底安靜下來,一口氣徹底吐出,晃了一下腿準(zhǔn)備跳下來,卻被人按著膝蓋制止了。 她盯著膝蓋上的那雙手,咬了咬牙:“又做什么?” 陸停站在她面前,替她把大氅籠好,笑說道:“娘娘覺得張角當(dāng)真是無意闖入的?!?/br> 溫月明氣笑了,居高臨下地抱臂看著面前之人,隨后瞇了瞇眼,笑瞇瞇地手中的發(fā)簪插到他的發(fā)髻上。 翠綠色的碧玉簪若是套在尋常男人身上說不出的怪異,可偏偏面前之人的眉目格外好看,好似最流暢的一筆畫,霧色朦朧,便又絲毫不覺得違和。 “你誘我到這里來還差點被發(fā)現(xiàn)。”她臉上帶著笑,嘴里卻又頗為冷淡,“這賬下次跟你算,還要跟我猜謎語,讓開。” 陸停紋絲不動:“不會牽連娘娘的?!?/br> “若是被發(fā)現(xiàn)了,如何不是牽連我,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后妃太子,如何說得清?!睖卦旅鞣磫柕?。 “那便殺了?!标懲Pφf著,“交手衛(wèi)酈棠尚有五五區(qū)分,張角便連二八都沒有?!?/br> 溫月明一愣。 “陛下會起疑,可那又如何,他沒有證據(jù),相國寺位于半山腰,再往上便有一處懸崖,自來就是毀尸滅跡的好地方?!彼f的煞有其事,竟一時間分不出是玩笑還是認真。 溫月明打量著面前的陸停,隨后猛地靠近他,似乎想要透過那雙深若琉璃的眸子看到最深處。 陸停睫羽一顫,卻并為避開,不退反進,映入溫月明眼簾地眸光越發(fā)皓色澄輝,無塵冷熒。 “娘娘想說什么?!?/br> “殿下的刀何時學(xué)會指向自己人?!睖卦旅骼渲槅柕?,“我不想計較殿下今夜到底做了幾層謀劃,但……” “張角并非十惡不赦之人。” 陸停垂眸,逆著光的深邃眉宇看不清神色。 溫月明一夜時間,幾起波瀾,不想再去思考這些煩人的事情,只是最后低聲說道:“殿下三思?!?/br> 陸停抬眸看她,微微一笑:“好。” 這聲承諾來得太快,溫月明下意識蹙眉,疑惑地掃視著面前之人。 “子時過了,娘娘早些回去休息吧?!?/br> 陸停彎眉笑說著。 溫月明揉了揉額頭,越發(fā)覺得著短短半個時辰過得比一天還累。 這一夜,她渾渾噩噩的來,又被人牽著鼻子走,隱隱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些事情,卻又一點也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