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蔡寒禍追問藥膏來歷，先前哄騙燕西窗的謊話，能不能騙得過眼前這位老人？

    “有顧慮？”只片刻的猶豫，便讓蔡寒禍看出端倪，“實(shí)話說，你不拿出來，我也聞得出這藥是什么。”

    “請先生賜教?！彼〕鏊幒校浦敛毯溍媲?。

    蔡寒禍打開藥盒，盒中藥膏已所剩無幾，他挑起一星仔細(xì)分辨過后，臉色稍顯凝重道：“就是這藥，我絕不會認(rèn)錯?！?/br>
    話音剛落，他陡然抬頭，盯準(zhǔn)春容的臉，仔細(xì)看了許久，才又緩緩開口：“這藥是林瞬一家祖?zhèn)鞯姆阶?，名叫活膚散，止血生肌有奇效。十二年前，林瞬一家慘遭滅門，這活膚散就此失傳?！?/br>
    春容聽過，江湖上有三樁案子，流傳甚廣。

    一樁前朝懸案，二十年前暴雨成災(zāi)之年，京中百余官吏家中皆遭洗劫，傳言是江湖人士所為；一樁陳年舊案，十二年前武林盟主林瞬一家慘遭滅門之禍，其摯友謝堯懸賞緝拿幕后黑手，至今未有結(jié)果；一樁連環(huán)血案，近年來公子瞬取豆蔻少女心口肌膚貼鼓面招搖過市，激起武林眾怒。

    公子瞬之案，原在謝堯買祝眠出手之后，止息了些時候。近些時日風(fēng)波再起，春容心中清楚因由。而林府滅門之案，她只聽過寥寥幾句閑話，了解不多。

    “十二年前……先生是說前任武林盟主林瞬？”

    “說起來，十二年前，林瞬確有一個年歲不大的女兒，閨名林靜。”

    “春容生于軟玉樓，長于軟玉樓?！?/br>
    “確實(shí)不太像。林瞬與其夫人我都見過，你和他們長得不像。但你手中這藥，確實(shí)是活膚散無疑。這藥是祝眠給你的？”

    “前些時日腳底受傷，祝公子用此藥為我療傷，在樓中耽擱了些時日?！?/br>
    “原來如此。當(dāng)年林府滅門前后，他曾在附近出現(xiàn)過，且大多行兇者都死在他的刀下。他藏有一盒活膚散倒不足為奇?！?/br>
    蔡寒禍不再細(xì)問，替她上藥包扎之后，留下兩盒藥膏，一瓶丸藥，一張藥方，將內(nèi)服外敷的注意事項一一講明。臨走前，蔡寒禍欲言又止，一步三回頭地看她。她心領(lǐng)神會，將所剩不多的活膚散贈給對方。這已經(jīng)失傳的藥方，若能在其手中得到復(fù)原，對于世人來說，是件好事。

    這事沒瞞過公子瞬。

    但來尋她的不是那位木公子，而是宦娘。

    宦娘帶她去往銀樓深處。

    銀樓連排的屋子雖地方狹隘，但有一個好處。最深處的屋子中，是會客的絕佳密室，無須擔(dān)心有人隱在暗處，除非那人能夠悄無聲息地掘地出現(xiàn)。

    她進(jìn)入最深處的屋子，阿燕正在屋內(nèi)坐著休息。見她進(jìn)來，阿燕撩起一側(cè)掛席，露出掛席后的小門。她也曾在銀樓待過，卻從不知這里還有間密室。自小門進(jìn)入后，是條曲折密道，摸黑走到密道深處才見著光。

    公子瞬候在密室中。

    “這里陰冷潮濕，要委屈你些時候?？蓻]有辦法，不知是誰安排的護(hù)衛(wèi)，近半月來一直守在你左右，片刻也不離?！?/br>
    “有人守在我身邊？”春容心中詫異。祝眠走后，那些下殺手的人似乎跟著祝眠一同離開。她謹(jǐn)慎待客，客人中也并無人想要加害她。原來是有人將這些明槍暗箭預(yù)先攔在她的視野之外。

    “一天十二個時辰，時時有人盯著，一個呼吸都不曾離開。”

    “時時盯著？”

    “哪怕纏綿溫存之刻，也要盯著。”公子瞬驀然笑起，“也不怕害了眼病?！?/br>
    “公子知道，床上的刀最鋒利，殺人也最容易?！?/br>
    “誠然如此?！惫铀矤科鹚氖郑蛎苁疑钐幾呷?。手有厚繭，不是木公子。密室內(nèi)仍有暗門，推開之后，有石階可上行。沿著石階向上，便步入一處庭院。院中假山活水俱全，自園林小徑繞行，便至一處水榭。

    水榭中，又一位公子瞬端著玉石小碗，手指自小碗中捏出幾許魚食，撒入水中，引來團(tuán)團(tuán)錦鯉。

    引她來到水榭的公子瞬沒了蹤影。

    “除了祝眠和蔡寒禍，還有誰見過那盒藥？”

    “西字雁齋主，燕西窗?！?/br>
    “他們都認(rèn)得這藥?！惫铀惭雒嫱h(yuǎn)處，沉吟嘆息，“猜出些什么？”

    后一句，是在問她。

    她回答說：“林府遺藥，木公子，公子瞬。”

    公子瞬有些失落：“只有這些？”

    她猶豫片刻，又說出一個名字：“謝堯。”

    第28章 聞死訊

    玉碗稍傾，魚食盡入水中，如落雨，引得錦鯉往來穿梭。

    她立在水畔，臂挽披帛末端飄然入水，搭上一條錦鯉脊背。錦鯉擺尾掙脫，濺出水花朵朵，繡上她的裙擺。

    公子瞬臉上浮出笑意，他很滿意這樣的答案，腳步輕緩地穿過水榭回廊，向她行來。

    她看到一襲白衣穿梭于黃葉間。

    秋日肅殺，身披素服，滿是哀苦。

    她讀過首詩。

    “其子哀母死，一夕髭皓如。髭白發(fā)亦白，長號守茅廬。扶棺埋吳云，來會傾市墟。誰復(fù)向寒月，臥冰求鯉魚。①”

    老夫人長壽七十，逝世之時，其子尚且如此悲慟。

    半林為木。

    林府滅門慘案發(fā)生時，林夫人不過三十五六，在外頭是風(fēng)華正好的年歲。她的孩子，該是何等痛苦？

    尋常人無法感同身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