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看來確實是負(fù)心漢無疑。

    李旺年輕的時候家境確實不太好, 直到二十好幾了爹娘才給他找了個媳婦。他媳婦長相只能說不難看，但勝在跟他一樣老實本分，李旺還是很知足的。

    成親三年, 他們就有了兩個兒子, 爹娘從初時添丁進口的高興, 變成了發(fā)愁和不滿。特別是他娘，因為他媳婦要帶兩個孩子，沒辦法下地干活, 經(jīng)常在家里摔摔打打，指桑罵槐。

    李旺聽到也覺得憋屈, 為了養(yǎng)活妻兒，沒多久就跟著附近村子的人出門找活干去了。

    但他運氣不好，一次干活的時候遇到了劫掠的戎人，那些戎人把他抓去當(dāng)了奴隸，后來又賣給了關(guān)外的烏赫族。

    靳提公子就是烏赫族族長的小兒子，他生來貌美，又機靈善學(xué)，從小跟隨部族游歷經(jīng)商，會很多部族的語言。

    他對大夏的東西尤其好奇，一開始會趁人不注意, 用蹩腳的大夏語跟他比劃。李旺那時的處境很不好，他受了傷, 體格也沒有那些異族人高壯，幾乎算是半賣半送的。

    為了保命, 他教靳提公子說大夏話, 跟他打好關(guān)系。靳提公子也確實庇護了他, 慢慢地他養(yǎng)好了傷, 靳提公子的大夏話也學(xué)得越來越好，兩人交流幾乎沒了障礙。

    他那時已經(jīng)離開家鄉(xiāng)好幾個月了，十分擔(dān)心家里的妻兒。靳提公子可憐他，于是在后來的一次部族遷徙時偷偷放走了他，還給了他銀子讓他回鄉(xiāng)。

    他自然是千恩萬謝，臨走時把家鄉(xiāng)的具體位置告訴了靳提公子，承諾將來無論何時靳提公子來找他，他都會竭盡全力報恩。

    李旺說到這里十分羞愧地捂住了臉：“你阿么是我的恩人，他臨走前把你托付給我，我卻沒有做到自己的承諾。我弄丟了他留給你的銀錢，還養(yǎng)出了兩個混賬兒子，讓你跟我一起吃苦……我對不起他！”

    “爹，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我也不覺得我們的日子苦……”

    李旺搖頭打斷他：“不，永哥兒，你不明白，你本該過著和豐哥兒一樣衣食不愁的日子。出嫁的時候還會有大筆嫁妝，想嫁給誰就嫁給誰……你阿么都為你打算好了，是我太蠢了！讓自己的親娘偷走了屬于你的財物，豐哥兒被騙走的嫁妝原本都該是你的！”

    李旺既然已經(jīng)決定告訴永哥兒，就沒有隱瞞的意思，一五一十全都說了。

    “……”永哥兒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他爹以往什么都不提，今天卻一口氣說出這么多東西，他現(xiàn)在腦子有點亂。

    李旺抹了把臉：“現(xiàn)在你明白，我為什么要跟李滿倉一家斷絕關(guān)系了吧？你也不用可憐他們，他們以往過的好日子，都是從你這里偷去的，現(xiàn)在不過是罪有應(yīng)得！”

    永哥兒懵懵地點頭，若按他爹的說法，他確實沒辦法同情豐哥兒了，他又不是圣人。

    就是可惜了他阿么留給他的東西，都被騙子騙走了……

    永哥兒想了想，問：“我阿么……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他為什么會一個人到大夏來找爹你？”

    “我不知道?！崩钔鷵u了搖頭：“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受了很重的傷，只告訴我烏赫族已經(jīng)沒了，千萬不要帶你去關(guān)外，更不能讓別人發(fā)現(xiàn)你……”

    烏赫族沒有不能火葬的說法，他按公子的要求將他的遺體火葬，帶回來埋在自家的后山上，連碑都沒敢立。

    永哥兒每年都上山拜祭的，當(dāng)然記得那個什么都沒有的墳包。想到里面埋著那個臨死還不忘為他打算的靳提公子、他的親阿么，孤零零地連個碑都沒有，他突然鼻子有點泛酸。

    “那我爹…我是說，和我阿么一起生了我的那個男人呢，他在哪兒？”

    提起這個，李旺表情古怪，本來是不想說的，但又怕永哥兒誤會，最后還是告訴他了：“公子說，你爹是個負(fù)心漢，讓我不要去找他?！?/br>
    連個名字都沒有，他要找也得有東西打聽啊。

    不過靳提公子生得美，他懷疑他是被某個男人騙了，然后才生下了永哥兒。

    “哦……”那算了，他阿么這么慘，那個男人從頭到尾沒有露過面，看來確實是負(fù)心漢無疑。

    事情都說清楚了，李旺猶豫了一下：“程鐸那里……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永哥兒眼珠動了動，李旺一眼就看出他在裝傻。

    不過小哥兒臉皮薄，李旺也沒有非要揭破，只道：“永哥兒，你的身世我已經(jīng)告訴你了，你的出身不比任何人差，甚至比這村里所有人都來得好。雖然沒有嫁妝，但我會想辦法替你掙回來，甚至我來打欠條都沒關(guān)系，但你不能自暴自棄……”想去給人做小。

    靳提公子泉下有知，說不得會氣得回魂過來。

    不過他把恩人的孩子養(yǎng)成這樣，靳提公子上來第一件事，應(yīng)該是收拾他……

    李旺的未盡之語永哥兒聽懂了，當(dāng)即就漲紅了臉：“爹，我沒有那么想！”

    李旺撩了他一眼：“既然沒有那么想，以后就離他遠點兒。爹過幾天去找花媒婆打聽打聽，看看有沒有適合你的人家，你那兩個混賬哥哥不在，想說親應(yīng)當(dāng)是不難了?！?/br>
    主要是他們永哥兒變好看了，李旺就不止一次抓到村里的漢子偷看他。雖然哥兒沒有姑娘好生養(yǎng)，可若是哥兒俊俏的話，那些漢子也不是非要姑娘的。

    “爹，我不急?！?/br>
    李旺嘆了口氣，仿佛沒聽見：“都怪我，不然你想找人入贅也是可以的?！?/br>
    永哥兒怕他爹又陷入自責(zé)，只能匆匆丟下一句“隨便爹吧”，就借口做飯跑進廚房去了。

    因為頭天晚上聽到關(guān)于身世的震撼太大，永哥兒一晚上翻來覆去，第二天天沒亮就爬起來了。

    他想去后山看看他阿么。

    借著朦朧的晨曦離開家門，轉(zhuǎn)身就發(fā)現(xiàn)自家院子外面站了個人，那個生得又高又壯，不是程鐸是誰？

    永哥兒嚇了一跳：“你干嘛呢？”

    程鐸提了提手里的東西，含糊道：“我一會兒要上山，怕你們找不到人，先把這幾天的工錢給你們送過來。”

    “也不用這么急……”永哥兒有點不好意思，他家太窮了，程鐸是不是覺得他不盡快給了工錢，他們家就要斷糧了？

    其實他和爹收集了很多野菜、山貨什么的，加上之前賺的銅板，撐個一兩個月還是沒問題的。

    程鐸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非要來看看，為了不顯得突兀，還找了個要上山的借口，實際上他每次上山都不會超過一天。

    為了掩飾心虛，程鐸沒話找話：“這么早…你要去哪兒？”

    “沒，就是去趟后山?！?/br>
    “后山？”

    永哥兒想了想，干脆直說了：“我阿么埋在那里?！?/br>
    他爹既然敢告訴他了，應(yīng)該是覺得沒事了吧，畢竟十幾年了，他承認(rèn)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阿么……應(yīng)該是永哥兒的娘？

    程鐸順利劃上了等號，干脆道：“行，那我陪你去吧?！?/br>
    天還沒亮，他一個人，萬一遇上狼或者別的什么野獸就不好了。何況荒郊野外的，還有蛇……

    “不用了。”永哥兒趕緊拒絕，他去拜祭親阿么，程鐸一起算怎么回事呢？

    程鐸沒想那么多，只以為永哥兒不想麻煩他，于是語氣一轉(zhuǎn)，又變得強勢起來：“沒事，去一趟不會耽擱我上山，趕緊把東西拿進去，我去后面小路等你。”

    永哥兒一聽他這不容拒絕的語氣，干脆什么都不說了。算了，他要跟就跟吧，他阿么也不一定能看見……

    永哥兒接過程鐸遞來的袋子，才發(fā)現(xiàn)里面除了銅板，還有一塊rou和一只雞。他想了想，什么都沒說，拿著袋子就進去了。

    兩人一前一后地上了山，林子里安靜地很，除了蟋蟀的叫聲，只有偶爾傳來的清越鳥鳴。

    永哥兒摸黑走在林子里，其實不怎么看得清腳下的路，不過想到身后的程鐸，他又不自覺加快了腳步……

    程鐸當(dāng)然沒有摸黑的困擾，甚至他還能看清小哥兒纖長筆直的雙腿，瘦卻不柴的腰身，還有那隨著向上抬腿，時不時繃起的小圓丘……

    不知是不是他的眼神太有穿透力，永哥兒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后栽倒：“啊——”

    程鐸想都沒想，直接伸手握住了中間的小腰。觸感還是跟之前幾次摸到的一樣，柔韌溫軟，被他抓著似乎還軟綿綿地往下滑溜……程鐸忍不住多用了幾分力。

    永哥兒撞到程鐸懷里，對方寬闊的胸膛仿佛一堵rou墻，結(jié)結(jié)實實地貼在他后背，熟悉的氣息縈繞在鼻間。而他腰上，還抓著對方的大手……

    永哥兒的心跳一下子就亂了，連忙推開程鐸站直身體：“好…好了，我站穩(wěn)了，你快放手?！?/br>
    程鐸其實很想再捏兩下，這無關(guān)青欲，而是男人的劣根性，碰到q彈物體就忍不住手癢……

    當(dāng)然，他這個時候再動手就屬于那個啥sao擾了，所以程鐸后退一步，果斷放了手。

    永哥兒咬了咬唇，轉(zhuǎn)身悶頭繼續(xù)往山上走，他覺得自己答應(yīng)程鐸一起上山就是個錯誤。明明昨晚爹都讓他離這人遠點了，他轉(zhuǎn)頭又跟人湊在一起，想什么呢！

    靳提公子的墳李旺還是打理地很干凈的，他在旁邊種了一棵松樹，經(jīng)過十幾年生長，那顆松樹已經(jīng)長得很高了。

    永哥兒把墳頭的樹葉掃了掃，跪在墳前老老實實磕了三個響頭，他心里有些窘迫，想著下次來見阿么，一點要多買些香燭紙錢。

    程鐸其實有些疑惑，這不年不節(jié)，永哥兒怎么突然想上山祭拜？難道跟他爹吵架了？

    不過程鐸沒問，人家祭拜親人的時候，他最基本的尊重還是懂的。他抽出柴刀，繞到旁邊，把墳包周圍的枯樹枝砍了一下，看起來亮堂多了。

    這時候太陽已經(jīng)升起了，披著薄霧的晨曦落在永哥兒臉上，將他整個人都照得虛化起來。程鐸安靜地看著，他總覺得永哥兒身上，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

    因為程鐸在，永哥兒沒有在阿么墳前呆太久，最后磕了個頭起身，低落地道：“好了，我們回去吧?！?/br>
    程鐸眼尖，注意到他起身的時候，眼眶有些微泛紅。雖然他很快轉(zhuǎn)身掩飾過去，可他身上低落的氣息卻是怎么都掩飾不住的。

    回程的路上，程鐸幾次回頭去看永哥兒。他還沒發(fā)現(xiàn)，以往他最懶得管的“閑事”，這會兒卻自己主動關(guān)心起來……

    第33章 永哥兒都叫上了？

    程鐸走著走著, 突然腳步一頓。永哥兒下山路本就走得快，一時不察，竟一溜小跑撞到了程鐸背上。

    “你干嘛突然停下！”永哥兒捂著鼻子, 語氣抱怨。

    好疼, 他眼淚都快撞出來了！

    發(fā)現(xiàn)程鐸沒理他, 永哥兒又探出半邊身子去看。這一繞到正面，他才發(fā)現(xiàn)程鐸渾身僵直，額角青筋暴突, 滿頭的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滑落，一看就是痛苦至極。

    永哥兒慌了：“怎么了, 你身子不舒服嗎？”

    他邊說，邊攏起衣袖替程鐸擦汗，還試圖伸手扶著他。不過程鐸抓著他的力道大得嚇人，永哥兒無法，只能借出半邊肩膀，好讓他能夠靠上來。

    永哥兒把程鐸挪到一塊平坦地方坐下，看程鐸要緊牙關(guān)，滿臉痛苦，都急得要回去找人了。

    “別去，我沒事了?！背惕I終于緩過了那股勁兒, 再次開口的時候，嗓音嘶啞, 仔細(xì)聽還帶著幾分虛弱。

    永哥兒又坐了回來，擔(dān)心地問：“好了嗎, 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他拍撫著程鐸的后背, 企圖用這樣的方式讓他舒服一點。

    程鐸半闔著眼睛點了點頭, 臉色看起來確實比剛才好多了。

    “你這是什么毛病, 以前怎么沒看你犯過？”永哥兒問，他們昨天才見過，程鐸那時候還好好兒的，不至于受了傷現(xiàn)在才發(fā)作。

    程鐸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在實驗室的那段日子，他接受了數(shù)十次的注射和手術(shù)，那些研究員又不可能告訴他，他們做的什么實驗。

    他一直以為自己幸運，原來是在這里等著他嗎？

    程鐸靠坐在永哥兒身邊，感覺到身旁人的溫暖，還有久違的、像是安撫孩子似的在他后背慢慢拍撫順氣……程鐸感覺很安寧，就在這樣的氣氛中慢慢消化著身體的異樣。

    過了一會兒，永哥兒見他平靜下來，又問了一聲：“我扶你去王大夫那里看看？”

    程鐸還是搖頭：“不用，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多了?！?/br>
    說著不顧永哥兒阻攔，擺擺手自己站了起來，行動利落與平時無恙。如果不是親眼看著他發(fā)作，永哥兒差點以為剛才是程鐸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