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年少 第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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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她在角落里正襟危坐著,又想:應(yīng)當(dāng)不至于沒有謚號吧? 封閉的車廂里,熏香氣息濃重得令人喘不過氣,并不適宜多思索這樣無人能作答的問題。 直到馬車停下來,幾個小弟子紛紛跳下車,去支派著人燒水造飯,寶珠總算可以打開車窗車門,盡量通通風(fēng)。 橫里卻忽然伸出一只手,把在她的臂膊上:“好心實的孩子,怎么臉都悶紅了也不吭聲?” 第21章 .二十一陵戶 寶珠心里一驚,驀地回首——說話的正是兩名道士中瘦高些的那個,宮里人稱他翠虛散人。 寶珠立即抽回手,敷衍著一笑,并不搭言。 她只防備著這道士出于賢妃的授意,存心為難她,卻不知道翠虛因替賢妃看她的面相,遠遠地見過一回,從此就惦記上了。雖說她已有十五六歲了,不合道士一貫的口味,但實在是個絕色,倒舍不得就這么丟開。 翠虛見她不理會自己,也不急于求成,萬一逼得她半路逃了反倒麻煩,不妨耐著性子,等到了德陵里頭再說。 路上走了兩日半,好在天色長了,到了德陵跟前是傍晚,依舊沒完全黑下去,否則一行人運著棺柩走夜路,太陰森了些。 靈柩自有地方安厝,他們這些人則在陵戶長家里用飯歇息。 所謂陵戶,便是世世代代為皇家看守陵墓的人家,以此免除雜泛差役,溫飽上亦沒有太大煩憂。 前朝按制,帝王陵墓當(dāng)有陵戶五百家,依此規(guī)格代代相傳,如今該有數(shù)千近萬戶人家,而實際攏共只有百來人口,其中管事兒的,便稱為陵戶長。 對于這些新朝的不速之客,陵戶們心里是很忐忑的。 寶珠猜測,無論他們是出于何種原因留下來,對于前朝皇室,對于這一片旁人諱莫如深的土地,他們都有著或深或淺的羈絆。 這份羈絆在從新朝皇宮來的這群人面前顯得不倫不類,尤其他們還是送貞順貴妃的靈柩來的。 所幸大家都很疲倦,匆匆吃了一頓飯,就要到房里去歇息。陵戶長家里布置雖簡樸,勝在地方還寬敞,翠虛師門住東院,隨行侍衛(wèi)們住西院,幾個負責(zé)路上洗涮造飯的老嬤嬤住單獨的一間客房,只有寶珠一個人落了單。 陵戶長的老伴兒便笑道:“姑娘若不嫌棄,我們家女兒的屋子還空著,只是她嫁得遠,這好幾年都沒有回來,屋子也就沒修整?!?/br> 這也是權(quán)宜之計。寶珠略一考慮,便點頭答應(yīng)了,又向她道謝。 婦人又搭手同她一起鋪床被,又連連向她道委屈,寶珠不住地回應(yīng),好容易將人送出去了,這才關(guān)上門、閂上橫木,仔細打量起這間屋子。 小雖小了些,門窗四壁都很結(jié)實,那閂門的木頭更是沉得她險些抬不動。 床上的被衾是舊的,洗得發(fā)白,倒是干凈的。 她明白到這樣的地方來,凡事挑剔不得,盡力將就兩日就是了。 但一時確實沒有睡意。開了窗,東西兩邊院里都還看得見燈火。 寶珠索性靠在窗臺前,抬頭去望著天上的月亮。 宮里的月亮總是遷徙流轉(zhuǎn)的,在朱欄玉砌間時即時離。這里的月亮不,它靜靜地待在天上,就一直待著,圓得不可思議,看得久了,會疑心它不是月亮,是一顆伸手可摘的蓮子,沒有去芯,咀嚼到后頭會泛苦,但清甜過后的苦意,只憑想象的話也不是那么難以接受。 寶珠的記憶里,這樣安適清閑看著月亮的次數(shù)不多。她最后病重的那段日子倒是成日躺在床上,但是并不臨窗,何況那時候她眼睛哭壞了,原本也已經(jīng)看不清東西。 在這樣的地方,回想那些事,并不是好意頭。然而寶珠意外地后知后覺,身處這一片幽森的前朝皇陵中,她并未感到恐懼,僅有幾分感傷。 腦海中浮現(xiàn)出幾句關(guān)于月亮的詩詞。 一句是“云階月地一相過,未抵經(jīng)年別恨多”。 一句是“只有北邙山下月,清光到死也相隨?!?/br> 這一夜心緒紛亂,三更多才勉強合衣睡下,沒過多會兒,事前推算好的吉時快到了,又起來收拾一番,與眾人匯合。 貞順貴妃這場喪儀,是極力簡化過的,畢竟不再是皇宮的主子,犯不著為了她大cao大辦。 雖按著貴妃的規(guī)制辦,但寶珠這樣的外行也能一眼就看出,這副棺槨遠不如旁邊那兩副——既然合葬一xue,位份總應(yīng)相當(dāng)?shù)?。陪葬品是她生前常用的那些。三具棺槨前設(shè)了香案祭器,最后關(guān)閉石門,填上封土。 日頭漸烈,寶珠心里只覺得凄然。因為這位貴妃竟比她的孫輩還強些:末代皇帝和后妃都是自縊殉國的,那情形只能更狼狽不堪。 這點唏噓原是人之常情,于她不知為何分外地不能承受。終于捱到返回陵戶長家里時,竟出了一身虛汗,飯也沒吃,徑直倒在床上,像是昏睡不醒,又像是意識混沌。 眼前始終是黃澄澄的,那是燕朝時的余暉,還是將融化的璽印,濃稠得掙不開。 寶珠驚呼一聲,實則聽著不過是喉頭里一點響動,猛然坐起來,恍惚中看見屋里還有個人。 是翠虛。他見寶珠醒了,臉上的神情很是關(guān)切:“我見你回來就不舒服,別是中暑了?熬了點綠豆湯,這會兒正好喝?!闭f著就要上前來。 寶珠瞪視著他,而后又往門口看:門關(guān)著的,連橫木也閂上了。 她當(dāng)即掀開被子,下床想往外跑,腳還沒沾到地上,人已經(jīng)不受控制地軟倒下去了。 翠虛彎腰抱起她,一面尚柔聲笑:“傻孩子,你跑什么?” 寶珠聽在耳中,只覺與鬼魅一般無二,抬腿要踢他,哪里使得上力氣。 心里的念頭前所未有地強烈起來:她不要落在這個人手里。 翠虛將她放回床上,迫不及待地便去剝她的衣裳,察覺到她渾身顫抖、手腳冰涼,起先只當(dāng)是害怕而已,猶兩腿跪上'床去,要親她的嘴,這下湊近了,見她嘴唇都顯出紺色,面孔又異常蒼白,才覺出不對來,赤腳跳到地上,猶豫再三,美色在前,到底性命要緊,把外衫一裹,出門叫人去了。 那陵戶長的老伴兒正在廚房里洗碗,聽見動靜趕過來,唬了一大跳,被翠虛威脅著,才不敢聲張了,唯唯諾諾地進門來瞧,一看寶珠那光景,便叫:“壞了!一準(zhǔn)是染了瘧疾!” 再喋喋不休地說下去,翠虛一句也沒聽,早已大步走到東院去,吩咐自己的師弟及弟子們立即動身回宮。 他強自鎮(zhèn)定著,不叫其他人看出什么——瘧疾是要過人的!讓其他人知道了,連他也走不掉! 回宮就好了,回宮好好洗涮一通,又有御醫(yī),他自己又會煉丹,還有什么可害怕?總不能留在這鬼地方! 西院的侍衛(wèi)們得到出發(fā)的命令,倒還有人記得那宮女沒跟上,但也沒多嘴問一句:翠虛師兄弟是皇帝和賢妃跟前的紅人,誰知道這是不是主子的意思呢? 即便不是,也犯不著得罪這兩個道士。 一行人又這么迤迤然地踏上了返程。 半道上,翠虛意識到自己沒再出虛汗了,心里不禁一松,有閑心去檢查隨身的一個小包袱:里頭有個玉琀要交給賢妃,權(quán)作她要的大燕一朝長壽的秘訣;另還有幾樣難得的珠寶,自己且留著壓驚。 可惜有支頂好的黃玉簪兒,他揣在懷里去的寶珠那兒,一并落下了。 此時此刻性命無虞,他又漸漸地惋嘆起來。 寶珠身上還是忽冷忽熱,上刀山下火海,實在莫過于此了,故而也疑心,自己是來到了地府。 但始終睜不開眼,不能望見周遭的情景。胸口亦壓著一座山,不能呼吸。 這種近似溺水的窒息感最后迫使她張開了眼,眼眥幾乎脹痛,依舊是一片漆黑。 而氣味是能嗅得到的——潮濕而冰冷的稻草氣,來自于她身上,蓋著四五床被子。 她愣著,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等感覺到手腳可以活動后,才慢吞吞地推開這被子疊成的小山。支撐著坐起來,立時天旋地轉(zhuǎn),“嘭”的一聲又跌回去了。 門口陵戶長家的聽見響動,連忙開門進來,輕聲問:“姑娘醒了?姑娘好些沒有?” 聽見人聲了,之前的記憶方才盡數(shù)回涌,寶珠頭一件事,是低頭查看自己身上的衣裳。 那婦人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忙寬慰道:“姑娘別怕,衣裳是我給姑娘添的,得了瘧疾發(fā)冷,是要多穿多蓋才好?!?/br> 瘧疾。這字眼對寶珠而言陌生得很。宮里從沒有人得這個病癥,她不知道治不治得好。 憂心之余,仍覺得慶幸:發(fā)作起來嚇人,總好過被那道士挨著碰著。 陵戶長家的見她沉默,心里也跟著同情一回:這么嬌嫩的一個姑娘,就被丟在這兒了。宮里那些人行事歷來這樣,不知哪一點就把他們得罪了,跟著就下死手,心腸都硬得駭人。 若是姑娘健健康康的呢,他們家就一直供著也行,偏偏又染了這個病。 他們這兒沒有坐堂大夫。只有個走街串巷的郎中,十天半月來一回,給的藥十回有五六回不管用,但沒藥死過人。他們家從前有個小兒子,也是瘧疾,后來就沒了,發(fā)作起來如何應(yīng)對,倒是學(xué)會了:發(fā)冷時添衣蓋被,發(fā)熱時冷敷擦汗,按這個法子試試也好。 此外就是多補。家里有一只下蛋的母雞,要宰了燉湯實在舍不得,更不劃算——每日的蛋拿來給姑娘熬粥,加點紅糖,比什么都沒有強。 她這會兒就燉了一碗來。見寶珠緩過來了,見張羅著喂她喝兩口。 寶珠有點赧然,想擦洗一下的話實在說不出口:熱水沒那么易得。只是口中實在干渴得受不住,啞聲道:“孫大娘…我想喝口水。” 孫大娘這才反應(yīng)過來:“你瞧我…”忙給她倒了杯水端來,寶珠才放到唇邊,聞到一股油腥味,險些吐出來,怕拂了孫大娘的好意,緊縮著眉哽了下去。 愈加喝不下那蛋花甜粥。寶珠知道莊戶人家愛惜糧食,只得勸她自己用,二人再三來回推辭,孫大娘總算感覺到了,把盅子放到一邊,照顧她又躺下。 輕輕關(guān)上門出去,孫大娘才嘆了口氣:這姑娘,他們家只怕養(yǎng)不下。 接著的幾日里,寶珠的癥候發(fā)作得一日比一日頻繁,又是出大汗,又是嘔吐,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兒,皮膚都干了。孫大娘先按著那游醫(yī)的常山湯藥給她煎了幾劑喝,捱不住半刻鐘便通通吐個干凈。 孫大娘暗地里抹眼淚,又讓自家男人去城里頭抓藥,貴就貴吧!誰知家中的銀錢加一塊兒,還是不夠。 寶珠人雖虛透了,心里倒還明白,知道這一家子非親非故的,竟這樣為自己費心費力,家底本就不厚,如今更不剩多少了。 自己出宮時,因為是喪事,又怕賢妃挑眼兒,穿戴都極力素凈,不過一根檀木簪子挽頭發(fā),兩個銀丁香防著扎的耳朵眼兒收攏了,加一塊兒也換不了多少錢。 銀錢還是次要的。人家一片心,她還不了,全填進無底洞了。 躺了這么些日子,渾身骨頭都硌著疼,她艱難地翻過身,胸口的沉香牌滑了一截,這東西瞧著像護身符,孫大娘就沒給她摘下。 寶珠一下子悲從中來,冰涼的臉上兩行淚淌下來,燙得她心驚。 最開始,寶珠還看著窗子外頭的日出日落算天數(shù),后來就算不清了。常常醒著的時候天是黑的,睡一覺后,天仍是黑的。 偶而也想起宮里頭,自己沒回去,皇后會如何?賢妃會如何? 太子,回來沒有? 這種擔(dān)憂并不多,因為已經(jīng)自顧不暇。 她把自己隨身僅有的一點財物都同孫大娘交代清楚了,只那沉香牌有點可惜——雖然難得,但拿到外頭卻賣不出價;他們陵戶人家,好像也不怕邪祟似的。 孫大娘這一回沒繃住,一只手拉著她,一只手便不住地抹眼睛。 寶珠倒想寬慰她兩句,但眼皮實在沉重得抬不起來。 車輪聲轆轆,不知他們要將她葬在何處。 但依稀縈繞在鼻尖的不是稻草氣,是一種很熟悉的味道,她想不起來。 硌人的感覺卻仍在,寶珠蹙眉,吃力地抬頭去望,映入眼簾的人,是夏侯禮。 夏侯禮低下頭來,默然地看著她。她枕在他的膝上。 寶珠有一種不知年月的恍惚,片刻,才說:“三哥,我做了個好長的夢…” 第22章 .二十二金雞納霜 盡管枕在太子膝上并不舒坦,但寶珠還是睡得很沉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