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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鶯兒驚恐地攥著沈九娘的衣擺:“娘子,你們、你們究竟在做些什么呀!為什么,為什么要說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 沈九娘一時語塞,她回頭歉意地看了唐伯虎與月池一眼,拉著鶯兒就走了。月池與唐伯虎相對一時緘默,茶盞中的霧氣裊裊升起,映得雙方的面孔一時都有些模糊,月池捧著茶盞,看著水中碧綠的葉子緩緩開口:“先生不問我緣由嗎?” 唐伯虎嘆了口氣:“九娘在此之前,一直生在閨閣,故而不明白也在常理,但是唐某,因知曉前因后果,自然還是能體悟幾分。你想要你爹受到懲罰,是嗎?大明律規(guī)定,其尊長謀殺卑幼、已行者各依故殺罪、減二等。你的母親因他的毆打而死,因此你想讓他為此付出代價?!?/br> 月池心下松了一口氣,他竟然想到此處去了,不過也好,他若是全盤都看透,只怕就會罷手不做了。想到此處,月池不動聲色地看向他:“先生既然如此想,不覺得我私心太多了嗎?” 唐伯虎搖搖頭:“為母報仇,人之常情。唐某雖不才,也愿盡綿薄之力?!?/br> 月池道:“巧了,我也亦是如此?!?/br> 唐伯虎心道,看來她真的想徹底與李鳳姐這個身份割裂了,他隨即道:“那唐某就再將這戲本改改?!?/br> 月池道:“勞煩先生了,先生才高八斗,所著之文炳炳烺烺,在加上沈姨協(xié)助,必能得到過云適的青睞。所售之銀兩想必也能維持一段時間的開銷了?!?/br> 唐伯虎聞言眉頭舒展,笑道:“正是,我終于明白,你所說的雙贏之局是什么意思了?!?/br> 月池垂眸一笑:“先生真是知足常樂,這只是一點(diǎn)開胃點(diǎn)心罷了,大菜還沒有上桌呢。您寫與戶部府倉大使的信也要稍作修改。不是替李鳳姐伸冤,而是替她及其母各求一座貞潔牌坊?!?/br> 唐伯虎一怔:“牌坊?你、不是,李鳳姐可不像喜歡這些死后虛名之人吶。” “李鳳姐當(dāng)然不喜歡,死去元知萬事空,要此浮名又何用。這個道理,您明白,我明白,可是那些士大夫,偏偏不明白?!痹鲁爻脸恋?,“可是,人是無法與整個世道相抗衡的。老子有言:將欲去之,必固舉之;將欲奪之,必固予之;將欲滅之,必先學(xué)之。我們只能順著他們的想法,才能借助他們的力量來壯大自己。只要這個消息直達(dá)天聽而已,至于什么途徑與由頭,都不重要。與此同理,畫也是如此,您的畫筆精墨妙,一派大家氣象,我癡長這些年歲,從來沒有如此接近地觀摩這樣一幅名作。但是,相應(yīng)的,您的個人氣象太濃烈了,只怕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瞧得出是您的手筆,那時只怕會惹出是非。” 唐伯虎為難道:“可是我……一時半會,如何能改得過來?” “先生放心。”月池沉吟片刻道,“這些天,我也想了很久,終于想起一點(diǎn)曾經(jīng)學(xué)過的知識,極惡與極善,極丑與極美,極明與極暗,展現(xiàn)于尺余畫卷上,方能叫人人瞧了,都知其不凡。這是西洋那邊的畫法,不似我們中土之人的恬淡,不過試試新鮮物什,對您這樣的大家來說,也是一次很好的嘗試,不是嗎?” “這些,也是都是那個姓馬的師父教你的?他還懂畫?”唐伯虎一時愕然。 月池默了默:“當(dāng)然?!?/br> 唐伯虎頗有些心馳神往之意:“真想見見他,與他詳談一次,必能獲益頗多。你能幫我引薦嗎?” 月池點(diǎn)點(diǎn)頭:“樂意之至,就拿您中西融合的新作去做上門禮物吧,如何?” 唐伯虎大笑道:“一言為定!” 此間是相談甚歡,另一處就是截然相反了,鶯兒眼淚都要流下來了:“娘子,你是也中魔了不是,那個姓李的,擺明就是個騙子,要么就是個神棍!你們怎么能信他的話呢!” 沈九娘又好氣又好笑,斥道:“不得無禮。如果我沒猜錯,李小相公應(yīng)當(dāng)來歷不凡。他只是一時落難,才為唐相公所搭救。你不可胡亂揣測,若真開罪于他,只怕連我也保不住你?!?/br> 鶯兒不屑道:“婢子實(shí)在想不出,一個整天只會光說話不做事的人,究竟能有多大的本事。他剛開始來,還說要做飯呢!現(xiàn)在就知道抄著手吃現(xiàn)成的!” “閉嘴!”沈九娘這下是真的動怒了,“你知不知道,我們現(xiàn)在用得銀子,都是人家給的,你怎可忘恩負(fù)義,大放厥詞?!?/br> “什么!”鶯兒大吃一驚,“他、可他不是說自己沒錢嗎,他為什么會給我們錢用,娘子,你是不是被騙了?” 沈九娘無語道:“你以為最近捎信的錢是哪里來得,都已經(jīng)花出去一部分,怎么會是騙我,至于為什么會給我們用,據(jù)說這是他與唐相公所定的賭約。” “什么賭約?”鶯兒急急追問,沈九娘道,“不關(guān)你的事,你只需要管好你自己的嘴巴就夠了?!?/br> “哦……”鶯兒悶悶地應(yīng)了一聲。 這一船人就這般心思各異地向目的地應(yīng)天府進(jìn)發(fā),就如這一系列的布置如齒輪一般相互磨合著推進(jìn)。 在一個清朗的早晨,過云適一如往常一般,去他最愛的云夢樓吃早餐聽曲。他坐在靠窗的位置,胭脂色的晨霧如少女的披帛飄蕩在長江之上,兩岸搖曳的蘆葦與綠樹則恰似少女濃密柔婉的秀發(fā),而波光粼粼的長江本身則是美人粲然的面龐。晨風(fēng)拂面,帶來縷縷芬芳。 這讓本就陶醉于其中的過云適更加心曠神怡,他拿起一塊馬蹄糕,正打算品嘗時,就聽老板朗聲道:“各位老爺,小店今日新請來了一位昆曲新秀,他今日所唱得這曲兒也是聞所未聞的新詞新調(diào),還請各位老爺捧個場?!?/br> 新詞新調(diào)?過云適眼睛一下就亮了,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瞧著樓下的臺子,卻只見一個黑小子和一個打扮簡樸的婦人走上來。周圍的這些老票友當(dāng)即嘟囔出聲來。大家都是有錢有閑的人,絲毫不給面子:“這云夢樓是怎么回事,連這樣的村人都能叫上臺來。” “可不是,都長成這個樣子了,還能是什么名角不成?!?/br> “為什么連戲妝都不上?這也太外行了?!?/br> 大家齊齊叫倒好,就連過云適旁邊桌子上的幾位小年輕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云夢樓的老板忙又站出來道:“各位爺,各位爺先莫急,這位小兄弟和他師母是因他師父重病,所以才來此希望賺點(diǎn)藥錢,而小的也是在聽了他們唱過之后,這才讓他們上臺,如果真是不堪入耳,小的再怎么樣也不敢砸自己的招牌呀?!?/br> “那還不快讓他們唱!還愣著干什么!”一個漢子嚷道。 “是是是?!崩习迕γ艘话牙浜梗屡_去了。 眾人只見那村婦拿起笛子來,剛一吹奏,笛聲風(fēng)風(fēng)韻韻,宛若綿言細(xì)語,仔細(xì)一聽,的確不是任何熟悉的曲調(diào)?,F(xiàn)場立時鴉雀無聲。過云適不由撫掌笑道:“好本事,好本事?!辈贿^,昆曲表演,伴奏雖然重要,可關(guān)鍵還是唱功,過云適凝神細(xì)看那黑小子,心想,瞧著不過十來歲的樣子,不知基本功是否牢靠。 他剛剛?cè)绱讼?,那黑小子就開口了,唱得是:“青顏命薄只須臾,飄落君前軟若無。今夜美人歸界外,優(yōu)曇莫問為何枯?!?】四行字是薄命的碑碣,半江水是斷腸墓xue,再無人過荒涼畔。噯莽天涯,誰吊梨花謝?可憐那抱悲怨的孤魂,只伴著嗚咽咽的鵑聲冷啼月?!?】” 第18章 低眉數(shù)曲語鶯輕 江南的蝴蝶翅膀微微抖動,即將在京師帶來一場大風(fēng)暴。 過云適乍聽之下,就驚為天人。無他,盡管昆曲從元末興起,發(fā)展這么些年,在宮廷中也有一席之地,但加入其中創(chuàng)作的文人卻是寥寥無幾,以致昆曲的戲本雖多,卻是良莠不齊,有些戲班子為了博得關(guān)注,甚至唱一些yin詞艷曲來招徠客人。過云適愛曲,如唐伯虎愛畫一般,然而,戲曲又與畫作不同,巍巍大廈,非一木所支也,故而,他一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萬萬沒曾想到,他竟然能在自己常去的茶樓聽到這樣的絕妙好辭,不僅字字珠璣,清詞麗句,而且情節(jié)跌宕起伏,引人入勝。這戲本與笛聲實(shí)在是太好了,以至于他連這黑小子極為一般的唱功都能夠忍受。他甚至一面用手指在膝上敲板眼,一面低聲吟唱起來。 連過云適都是如此想來,其他票友為了詞句與劇情也是勉強(qiáng)忍受下來,只是到了最后打賞的時候,幾乎每個人都對端著盤子要錢的黑小子——即月池說:“拿去給你師父看病吧,讓他好好將養(yǎng),等他出來唱曲時,我們一定來捧場!” “好好學(xué)啊,小伙子,你這個水平,實(shí)在是差一點(diǎn)火候。” “你就沒有別的師兄了嗎,要不你去和你師娘吹笛子吧,下次換你的師兄來!” “對對對,這個曲換個人來唱,一定能紅的?!?/br> 月池對著一群熱心觀眾,真是哭笑不得。不過戲還是得照演,她耷拉著頭,抽了抽鼻子道:“多謝各位爺?shù)馁p,可惜我?guī)煾杆先思?,恐怕沒那個福氣來為各位表演了。師父因?yàn)橹夭。ぷ右呀?jīng)倒了,師兄們因此全部跑光,我又這般的不爭氣……現(xiàn)在,師父唯一的心愿就是找一位真正的知音,把這個他耗盡心血所寫的戲本子賣給他?!?/br> 此話一出,在眾人唏噓之時,樓上出來傳來一聲巨響,做村婦打扮的沈九娘驚訝地看到他們此次的目標(biāo)人物過云適急急跑下來,連凳子摔了都顧不上。月池眼見他三步并做兩步?jīng)_上前來,激動不已道:“小兄弟,你剛剛說得可當(dāng)真?” 月池做嚇了一跳狀,磕磕巴巴道:“自然當(dāng)真,不知您是?” 過云適忙理理衣衫,拱手一禮道:“見過這位娘子與小兄弟,在下姓過,名云適,想與二位談?wù)勥@戲本子的交易之事。只要過某能拿得出來,多少錢都可以,還請您二位開個價吧!” 月池與沈九娘對視一眼,沈九娘福身一禮道:“多謝過先生的賞識,只是拙夫天生有副孤拐脾氣,非得尋個知音不可,若過先生是真心想買,還請約上您的班子,與拙夫面談為宜?!?/br> 過云適聽到此話,反而更欽佩這位素未謀面的才子,當(dāng)場一口應(yīng)下,還約定了時間地點(diǎn)。月池不由暗自舒了口氣,這事兒至此就算成了一大半了,只要這個過云適不是徒有虛名,團(tuán)隊(duì)平平無奇,這個戲本子就是他的了! 就在一切順利時,異變卻發(fā)生了,月池與沈九娘在按約定交給云夢樓老板租借場地的酬勞后,正準(zhǔn)備離開時,有人卻擋在了她們面前。如果月池在唱曲時抬頭望望上面,就會發(fā)現(xiàn),這幾個人原來是就是坐在過云適旁邊的幾個小年輕。 最前的一個身著藕合色直裰,腰系一根淺藍(lán)的絲絳,腳上著的是素履。月池并未抬頭直視他的臉,可明代服飾等級森嚴(yán),她憑這一身服飾打扮也猜出個七七八八,其應(yīng)該是沒有功名的讀書人,瞧著年齡也不大的模樣。怪了,攔住她們做什么? 她正思索間,沈九娘已然擋在她身前,警惕道:“不知幾位爺有何貴干?” 這個年輕人道:“這位大嫂莫怕,某姓夏,請教尊夫高姓大名?” 沈九娘蹙了蹙眉:“敢問公子是何意?” 這位夏公子笑了笑,露出細(xì)白牙齒:“在下沒有惡意,只是很久沒有聽過這樣的好詞好曲了,故而心生仰慕,這是在下的一點(diǎn)小心意,還請大嫂笑納,如有機(jī)會,在下還想上門拜訪,不知……” “不好意思,我們得辜負(fù)公子的美意了!”沈九娘與月池異口同聲,開玩笑,唐解元那么出名的人,一見面不就露餡了。月池飛快地將他給的幾兩銀子塞回到他手中,開口道,“我?guī)煾甘菢窇糁?,我們?nèi)叶际窍戮帕?,怎敢讓公子屈尊上門。再說了,家?guī)煂?shí)在病重,若是不留神給公子過了病氣,那我們豈非萬死難辭其咎,故而實(shí)在是抱歉,公子請回吧?!?/br> 這位夏公子被這般拒絕,當(dāng)下臉就有些掛不住了,但他修養(yǎng)應(yīng)該不錯,仍強(qiáng)笑道:“那至少將在下的心意收下吧。在下真的只是仰慕令師的才華,家母也很是喜歡昆曲,待令師病愈后,在下還想請令師為家母寫一首賀壽辭,這就當(dāng)作定金……” 月池仍然搖頭:“這太多了,我唱得曲不值公子這樣打賞。家?guī)熞矝]有再繼續(xù)寫曲的精力……” 沈九娘也是深施一禮,雖然嘴上說得很客氣,可是意思卻是很堅(jiān)決。她們又不是真的賣唱的,既然實(shí)現(xiàn)了目的,現(xiàn)下就是要離開得越快越好,免得節(jié)外生枝。因著這個原因,二人都表現(xiàn)出迫切想離開的意思。夏公子身后的幾位年輕人見狀也有些不滿了,其中一個上前來,對月池道:“我表哥明明是一番好意,你們怎么這個樣子!他都不嫌棄你們了,你還推三阻四的,真是不識抬舉!” 這聲音嬌嫩,甜如浸蜜,月池一怔,自己的手就被人抓起,面前這人又將那幾兩銀子塞了回來。她不由愕然,情不自禁地抬頭,一下正與眼前這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四目相對。這位姑娘瞧著也只是十幾歲的年紀(jì),生得眉清目秀,十分白凈,只是不知怎么的,她先是驚呼一聲,然后掩住口,退后一步,臉不過片刻間就如熟透的桃子一般??┼庖宦暎y子掉在地上,還滾了好幾周。不過此時已然無人去管了,與她同行之人忙上前扶住她,關(guān)切地問她怎么了。 而月池則立刻低頭,拉著沈九娘拔腿就跑。倆人跑得氣喘吁吁,確定沒人跟上來時方松了口氣,慢悠悠地折回臨時租賃的房子中。因名聲太大一直不敢露臉的唐伯虎在屋里已然等得心急如焚,待她們歸來,忙一面替她們倒茶,一面關(guān)心道:“怎么樣,沒出什么事吧?” 沈九娘連茶都來不及喝,就笑得花枝亂顫:“前面一切正常,只是后來從天而降一樁紅線,嚇得我們李小相公魂不附體?!?/br> “紅線?”唐伯虎吃了一驚,月池?zé)o語道,“沈姨!” 沈九娘繼續(xù)笑道:“妾讀《三國演義》時,甄夫人即便披發(fā)垢面,也難掩國色,使得曹丕對其一見傾心。今日這事放在李小相公身上,原來也是適用的,你都涂成這個模樣了,那個小姑娘竟然也對你一見鐘情?!?/br> “什么!”唐伯虎驚詫萬分,這年頭,女扮男裝的姑娘還能遇到這樣的桃花劫吶,他也開始調(diào)侃起來。 月池扶額道:“還是說正事吧。明天見過過云適之后,我們要往哪里去?!?/br> 唐伯虎想了想道:“還是回蘇州吧,故土難離,葉落歸根。況且,唐某的家族也在那里,還能替你上族譜與戶籍,給你一個正式的身份?!?/br> 月池難得變了顏色:“這、這真的可以嗎?” 唐伯虎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族長原先是家父,現(xiàn)在換做了家叔,他亦有功名在身,在本地頗有威望,不過是一句話的功夫而已。”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誰也不想一輩子當(dāng)黑戶,躲躲藏藏地過日子。她忙對唐伯虎行了一個大禮,唐伯虎扶起她道:“既然叫了我一聲師父,那我也得擔(dān)起做師父的責(zé)任來。” 這是要正式收下她的意思了?月池心下大喜,又一次跪地敬茶,口稱:“禮不可廢。”唐伯虎見狀,也安然受了她的禮。二人至此真正定下師徒名分。九娘雖然疑惑,但她是個聰慧體貼之人,并沒有直接開口詢問,而是將此事存在心頭。 第二天,過云適果然帶著他的小伙伴如約而至,應(yīng)邀現(xiàn)表演一段。因?yàn)樘撇⒌难菁继?,月池與沈九娘一致決定,還是讓他躲在簾子后面裝病,只聽聲辨高下即可。唐伯虎與沈九娘坐在簾內(nèi),只聽外面絲竹婉轉(zhuǎn),聲腔流麗悠揚(yáng),直入人心。他們二人都是精通音律之人,一聽便知深淺,當(dāng)下就滿意點(diǎn)點(diǎn)頭。于是,他們順利地達(dá)成協(xié)議,一個戲本加上一幅畫換了足足八十兩銀子。 本就有在云夢樓的鋪墊,再加上過云適團(tuán)隊(duì)的精彩表演,十日之后,這個以李鳳姐為原型的昆劇就火遍應(yīng)天府。就連停留此地的戶部府倉大使也去慕名聽?wèi)?,在戲場上,替李鳳姐求貞潔牌坊的書信也由店小二遞到了他手中。江南的蝴蝶翅膀微微抖動,即將在京師帶來一場大風(fēng)暴。 第19章 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 不過十一歲的孩子,竟然有這樣的心機(jī)。 月池是想盡辦法拜唐伯虎為師,以求習(xí)得他的幾分文采,而在遙遠(yuǎn)的紫禁城,有的人卻是由世上最好的老師哄著學(xué),卻也不愿多看一個字。 自洪武爺打下天下,朱明江山迄今已傳到了第九代弘治帝。當(dāng)今正是以一夫一妻制名揚(yáng)后世的弘治皇帝。弘治皇帝與其妻張皇后于成化二十三年成婚,數(shù)載過去,膝下卻仍然空虛,直到弘治四年時,方生下一個孩子,恰是男孩。 尋常百姓家庭,都日思夜想生一個兒子來延續(xù)血脈,更何況是帝王之家。這個作為嫡長子降生的男孩在出生之時就吸引了萬眾目光,如無意外,他注定要在日后成為這萬里河山,普天黎民的主宰。弘治帝對這唯一的兒子疼愛非常,寄予厚望,在其兩歲時為其取名厚照,并冊立為皇太子,在其八歲時便讓太子正式于文華殿出閣講學(xué)。 皇太子讀書自然不同于商戶家的丫頭,每天有兩名侍班官、四名講讀官、一名侍書官、一名校書官隨侍左右。這些都是朝廷要員、飽學(xué)之士,從早陪到晚,耐心細(xì)致,力圖將這些儒家經(jīng)典嚼碎揉爛注入皇太子幼小的心靈之中。然而在儒教無孔不入的熏陶下,皇太子卻越長越不像大臣所期盼的圣明天子的形貌。 這是弘治十四年的一天。晨曦為文華殿碧綠的琉璃瓦上鍍上了一層金邊,與其下的紅墻朱戶相映襯,顯得分外明快鮮亮。虛歲十一歲的朱厚照正坐在金漆屏風(fēng)前,一面把玩著手中的白玉臥虎,一面聽著侍讀官劉機(jī)念書。 在一眾金奴才銀婢百般呵護(hù)下長大的寶貝鳳凰蛋,自然不會有一幅丑相貌。他生得面如滿月,鼻直顴豐,一雙眼睛黑如點(diǎn)漆,精采秀發(fā)。 可惜的是,年幼皇子蓬勃的精力明顯不是放在案幾東側(cè)的書籍上。他不過嘴唇微動,十分敷衍地隨著劉機(jī)讀書。今日的講讀官王華不由慢慢皺起眉頭,他乃是成化十七年?duì)钤錾?,因?yàn)椴湃A橫溢,深得弘治帝的器重,被委任為詹事府右春坊右諭德。詹事府的職責(zé)就是輔導(dǎo)太子,王華又是出了名的耿介之人,見此情景怎能不開口勸誡。他擺擺手,正讀得口干舌燥的劉機(jī)立時住嘴。 在此殿中伺候的太監(jiān)與婢女皆是斂聲屏氣,整個殿中原本回蕩得都是劉機(jī)渾厚響亮的聲音。此刻他一停下,殿中霎時間鴉默鵲靜,只有朱厚照手中光潤潔白的玉虎與黑漆螺鈿案相碰,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王華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而侍立在太子身后的一個中年宦官也不由眉頭一緊,心道,今日必又有一次爭端。而皇太子本人卻面不改色,他將玉虎放在筆架旁,微微一笑,露出兩排細(xì)白的牙齒。他目視劉機(jī),問道:“為何停下了?” 劉機(jī)訥訥不能語,看向王華。王華則道:“殿下心不在此,他?;虿煌S钟泻蜗喔桑砍紴橄虻钕率谡n,特特去請教朝中前輩,他們皆一致贊頌殿下讀書勤勉,容儀莊重,今日所授之文,次日掩卷輒能背誦??扇缃瘢钕聟s敷衍了事,舉止失度。臣忝為詹事府右諭德,兼萬歲親命的講讀官,不得不在此規(guī)勸殿下,業(yè)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毀于隨!” 老師這般勸諫,朱厚照卻似無所謂一般,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手心的玉虎,好似這虎上開出了一朵花似得:“王先生此言,未免太過嚴(yán)重了?!?/br> 王華見狀更加氣悶:“殿下,臣絕非夸大其詞!古學(xué)問大家已有言在先,學(xué)業(yè)因勤奮為精深,因玩樂而荒廢。殿下如此作為,上對不起列祖列宗的基業(yè)和萬歲爺?shù)恼佌伣陶d,下對不起天下黎民百姓。殿下為一國儲君,即便做不到頭懸梁,錐刺股般的苦讀,也至少得做到恭謹(jǐn)勤勉……” “好了。”朱厚照皺眉,“我不過是沒跟著傻念而已,先生既沒考較,就如此評判,未免有失偏頗?!?/br> 說著,他就張口要背。王華卻打斷道:“臣知殿下聰慧過人,然圣人之言,不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殿下若能逐字逐句,明辨其義,臣方無話可說?!?/br> 這下輪到朱厚照一時語塞了,可年輕人血?dú)夥絼?,最是心高氣傲不過,怎能輕易認(rèn)輸。他剛剛坐直,身后的那位宦官就即刻將書移過來,朱厚照看了幾眼念道:“克明峻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xié)和萬邦,黎民于變時雍……無非是在贊頌堯的德行的罷了?!?/br> 王華道:“殿下所言是也不是。這的確是贊揚(yáng)堯的話語,不過卻不止為頌圣之用,而是向后世君主傳授治國之道。堯乃賢德之君,以道德而化治天下。前幾日臣曾為殿下講解大學(xué)章句,大學(xué)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而此句與彼句實(shí)有異曲同工之妙。堯克明峻德便是明明德。以親九族,至平章協(xié)和,便是親民,便是明明德于天下。[1]” 朱厚照微微頜首:“如此說來,此句也與《論語》中修己以安百姓是一個意思了?” “正是,正是?!蓖跞A喜得胡須顫動,這個活祖宗,本以為他一直敷衍了事,未曾想到,還是聽進(jìn)去了一鱗半爪的圣人之言,竟然還知道舉一反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