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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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一愣,他的眉頭一皺:“你是嫌它不好吃?” 一旁的通譯是第一次進宮,連天顏都不敢怎么直視, 哪里見過這等“不識抬舉”之人, 他只聽月池答道:“您可以先嘗嘗啊。” 通譯偷偷一看, 皇爺居然真吃了一口,剛剛嚼了一兩下,眉頭就皺得更深了,他嚇得魂不附體,還以為下一刻天王老子就要發(fā)怒。誰知朱厚照居然笑開,信誓旦旦道:“明明這么好吃!你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 饒是心情郁郁的月池都被他逗笑了片刻:“是嗎,那切一塊給我好了?!?/br> 說著,她就拿起了小刀,朱厚照一驚,他忙側(cè)身躲開:“剛剛給你吃,你不要,現(xiàn)在朕覺得不錯,不舍得給你了。” 月池揶揄道:“那好吧,真是可惜呀,那您就自個兒享用完吧?!?/br> 這下可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朱厚照咬牙在月池的灼灼目光下硬咽下去了好幾口又腥又寡淡的鹿rou,最后實在受不了了。他瞥見了一旁的樂隊,忽然福至心靈,扭頭對月池道:“你還沒聽過朕奏樂吧,今天就讓你開開眼界?!?/br> 說著,他抬腳就向樂隊里走去,一眾樂師立刻起身跪倒在地上。樂聲驟然停,舞女們也急急地轉(zhuǎn)過身來,琥珀色的大眼睛中滿是迷茫。朱厚照隨意擺了擺手,正準備挑一樣樂器,誰知觸目所及都是篳篥、嗩吶、手鼓、銅角、螺貝等回族的樂器,唯一一個眼熟一點的就是琵琶。他只覺心頭一哽,這要怎么彈,可就這么回去未免太丟臉了。他下意識回頭去看月池,只見她坐在火堆邊正望著這里,溫暖的火光融進了她的眼波中,就像盛滿綺霞的澄江。 可在察覺到他目光以后,她卻立刻別過頭去,不再繼續(xù)看他。朱厚照只覺心頭一空,他還是拿起了琵琶,抬手示意晚會繼續(xù)。月池驚詫看到一個個悅耳的音符從他的指尖中跳躍出來,柔和婉轉(zhuǎn),悠揚動聽。是了,他從小就有極高的音樂天賦,只是沒想到,除了歌唱得好,還能彈一首好琵琶。一旁的樂師也回過神來,一時篳篥渾厚,手鼓咚咚,舞女們也默契地一齊起舞,修長的玉臂在紅紗下若隱若現(xiàn),纖細的手指亦如蓮花的瓣顫。 一曲終了,在場所有人都有心曠神怡之感,劉瑾等人更是擁上來,把一首琵琶小調(diào)夸得“此曲只應(yīng)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朱厚照卻興沖沖地看向月池:“怎么樣,不錯吧?!?/br> 月池?zé)o奈地看著他,他們在一塊朝夕相對也快四年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她既欽佩他的天資聰穎,又厭惡他的辣手無情;既見憐他的天真童趣,又膩煩他的世故老練,一個人怎么能集這么多截然相反的特質(zhì)于一身呢,朱厚照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 她忍不住問了出來,朱厚照驚訝地看著她,他臉上有些發(fā)紅:“你怎么突然想起這么問了,你爹我當然是,文治武功冠絕古今的一代英主了!” 月池:“……”有時還很白癡,八成是腦子被什么糊住了。 這一場歌舞升平,直到深夜方停歇。這時才起駕回乾清宮就太晚了,朱厚照當機立斷,今晚就歇在南臺。南臺位于太液池之南,是帝王閱稼之所,中有一大片水田村舍。在一排排琉璃宮燈的映照下,田間稻谷菜花,梁上的茅屋籬笆顯得是那么的,不合時宜。月池腹誹道,不管是哪個年代的農(nóng)家樂,都是忽悠人的居多。朱厚照卻很滿意,特別是見到屋內(nèi)的紙窗、油燈、織機、木榻時,更覺新奇。 他在木床上打了滾,笑道:“朕還從來沒睡過這么小的床。阿越,你以前在民間時,睡過這樣的的床嗎?” 月池望了床上的繡帳錦被一眼:“沒有?!?/br> 朱厚照起身道:“難不成你以前睡得床比這還?。俊?/br> 我以前睡得是兩米的席夢思!月池打了個哈切:“稍微小上一點。萬歲,太晚了,臣還是先告退了?!?/br> “等等!”朱厚照果不其然又一次叫住了她。月池回頭道:“這床睡不下兩個人?!?/br> 朱厚照下意識看向地上,月池忙道:“我也不想打地鋪?!?/br> “那你就……”朱厚照又看向了羅漢床,月池道,“臣的名聲已經(jīng)很差了,您就不要再火上澆油了。” 朱厚照失笑:“不招人妒是庸才,和朕有什么關(guān)系。你今晚睡在這里,名聲也不會更臭,離開這里,名聲也不會好轉(zhuǎn)。既然如此,為什么不從心而為呢?朕還想問問你,今兒到底是怎么了?” 最后一句戳中了月池的心病,她躺在了屏風(fēng)后面,如水的月光透過紙窗傾泄而下,照得屋內(nèi)如積水空明。朱厚照側(cè)身看著她隱隱綽綽的身影問道:“是張岐給你小鞋穿了?” 月池輕聲道:“不是。” 朱厚照又問:“那是其他人說閑話了?” 月池搖搖頭:“流言蜚語,不足為懼?!?/br> 朱厚照心道果然:“是戴珊,他說了什么?” 月池一愣,她幽幽道:“也不是他。臣只是,想到了一個故事?!?/br> 她的眼前陡然浮現(xiàn)了那些傷痕累累、血跡斑斑,她低聲道:“從前有個烏有國,烏有國的國王很厭惡山林中的野獸,于是重金懸賞,要制成一件舉世無雙的皮草衣裳。獵人們因此在山間四處捕獵。有一天,有一群小狐貍,誤入了獵人的陷阱。它們被捕獸夾夾住了腿,腿上血rou模糊,它們不住地哭泣求饒,可并沒有換來獵人絲毫的憐憫。它們的親人也在遠處哀鳴,卻不敢靠近,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們,被扒掉了皮,做成了狐皮大髦……為了達成目的,而害了弱小的性命,您覺得,這么做對嗎?” 朱厚照的聲音透過屏風(fēng)傳來,仿佛摻了冰渣子:“那你在問這個問題之前,為何不想想,烏有國的國王為什么會厭惡野獸?” 月池道:“猛獸吃人,自然當為民除害,可幼狐無辜,卻只是被牽連。它們應(yīng)該得到一個公道?!?/br> 朱厚照霍然起身道:“朕已經(jīng)足夠仁慈了。你還要朕把狐貍抬進太廟里來供著嗎?” 月池深吸一口氣:“臣不敢?!?/br> 朱厚照見她如此,也不由軟了幾分,可說出的話卻直插心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狐貍雖是野狐,也是烏有國王的畜生。為國王增光添彩,是它們的榮耀,也無法逃避的義務(wù)。它們不該心生怨懟,而該為族群而羞愧自省,并為國王的仁慈心存感恩。” 月池久久地沒有言語,朱厚照不由問她:“你在想什么?” 月池道:“我在想我的皮,適合給您做一件什么。” 朱厚照失笑,他翻了個身:“放心吧,朕暫時還是覺得,你的皮毛還是長在你自個兒身上比較好看。不過你說得,倒也讓朕動了惻隱之心,都察院監(jiān)里沒什么大錯的,申斥幾句后,近日就趕快放出來吧。” 寒意順著月華一點點的滲透到她的肌理里,月池忍不住擁了擁被子,這既是告誡,又是警告。他不希望她插手進去,反而要她盡快息事寧人。如果不聽他的話,戴家就是她的前車之鑒,可如果聽了他的話,又教她于心何忍。 她躺在羅漢床上一夜難眠,直到天明時才微微睡了一會兒,再一次醒來時,一睜眼就看到了朱厚照的大臉靠在她的枕邊。 月池嚇得尖叫,一把就把他掀開。朱厚照被推得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月池先發(fā)制人:“您這是做什么!” 朱厚照也是一臉理直氣壯:“朕只是想叫你起床看猴戲而已,你這么大反應(yīng)做什么?” 月池一愣:“看什么?”晚上看歌舞,早上看猴戲,你成日這么會玩,太廟里的老狐貍們知道嗎? 第128章 金鼓齊鳴猴精斗 兩人各懷鬼胎,面上卻是一派其樂融融。 兩人起身后在同一個屋子里洗漱。月池揮開了要來服侍她的小太監(jiān), 用洗面藥洗臉。所謂洗面藥就是添加了香白芷、沉香、白檀等香藥制成的肥皂團,抹在臉上既馥郁,又潔凈。月池本就生得白, 如此一洗, 更是膚光如雪。朱厚照一面讓太監(jiān)梳頭,一面偷偷地看她, 在月池察覺后又不自在地咳了咳,問道:“你平時用什么洗臉,怎么那么白?” 月池頭也不抬地拿起青鹽:“天生的?!?/br> 朱厚照切了一聲:“朕才不信呢,你一定是偷偷用面脂了?!?/br> 月池用青鹽刷完牙方道:“猜錯了,臣一直是光明正大地用?!?/br> 朱厚照一聽忙讓小太監(jiān)將他的面脂拿過去, 月池打開小巧的玳瑁盒,微取了一點勻面, 只覺甜香滿頰。她一陣惡寒,平日為了顯示男子氣概,她連面脂都不敢用味濃的,沒想到真男人反而把自己弄得香噴噴。月池轉(zhuǎn)過頭去一看,“真男人”今兒還穿了一件絳紫色的常服,這還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他居然還在往自己頭上簪花。月池眼睜睜地看著他把一朵明艷的木槿花簪到了頭上, 還在西洋玻璃鏡前轉(zhuǎn)了兩圈,興高采烈地問眾人他是不是風(fēng)流瀟灑。 月池實在說不出違心之語, 周圍的小太監(jiān)倒是一疊聲地夸萬歲龍章鳳姿,乃天下第一美男子。朱厚照聽后越發(fā)志得意滿,朗聲說賞。月池仿佛看到一只孔雀在她眼前搔首弄姿。她低下頭不忍直視, 忽而卻覺頭上一重。她愕然抬頭, 正對鏡臺, 一只淡粉色的木芙蓉正簪在她的冠上。而在她身后,朱厚照正笑吟吟地看著她。 月池更覺汗毛直立,她下意識摘下花擲在桌上。朱厚照的笑意一僵,他心思一轉(zhuǎn):“你還在為那樁事埋怨朕?” 月池起身看向他:“一早還是不要擾了您的興致,我們先看猴戲,看完再說?!?/br> 朱厚照沒有說話,沉著臉走了出去。月池也肅容跟上。隨侍的太監(jiān)宮人更是噤若寒蟬,氣氛十分的凝重??沙龊跛腥艘饬系氖?,這般沉悶的氛圍一到西苑卻即刻被打破了。月池目瞪口呆地看著不遠處的場上,她從來沒見過這么多的猴子! 廣場上至少有二十多只毛茸茸的猴子,它們正三三兩兩地玩耍。當皇帝駕到的聲音傳來時,一旁的耍猴人都跪下行禮,而猴子們也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回頭望向這里。猴子們淡褐色的皮毛在日光下閃閃發(fā)亮,一雙雙黑葡萄似得眼睛齊齊盯著他們,清澈的眼神盡是好奇。朱厚照神色不由緩和,他正想說些什么,耍猴人們卻忽然呵斥猴子:“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點行禮!” 話音剛落,猴子們居然全部轉(zhuǎn)過身來,兩只爪子抱到一處開始作揖。年長的猴子做得是像模像樣,年幼的小猴卻是東張西望,憨態(tài)可掬,朱厚照一下就被逗樂了,他大步流星坐到當中的椅子上,頭頂黃羅傘墜下的流蘇隨風(fēng)搖擺。他笑道:“你們還有什么本事,拿出來給朕瞧瞧。若是有趣,重重有賞?!?/br> 耍猴人們喜不自勝,領(lǐng)頭的一個忙上前道:“小的們近日排了一出新戲叫《兩軍交戰(zhàn)》,還請皇爺評鑒?!?/br> 朱厚照興味越濃:“你是說,你們要讓這群猴子交戰(zhàn)?” “正是?!彼:锶擞掷事暤溃皠诠珜⒃蹅兗业鸟R牽上來。” 馬?朱厚照和月池面面相覷,這猴子難道真成精了,還能騎馬不成,他們正疑惑間,就見百獸園的小太監(jiān)牽了一群狗上來。耍猴人打了個呼哨,打頭的七八只猴子就像風(fēng)似得竄上犬背,它們不僅自個兒立得穩(wěn)穩(wěn)當當,還知道抓住狗繩。耍猴人忙給它們戴上紙做得頭盔,一紅一籃顏色不同。 朱厚照忍不住直笑:“真是靈巧至極?!?/br> 耍猴人又一甩鞭:“兩軍歸位!” 一群猴子們立刻動了起來,分別站在自個兒的將軍身后。而負責(zé)它們的訓(xùn)猴人忙齊齊涌了上來,給它們穿上或紅或藍的小馬甲。每只猴手里還都發(fā)了木制的兵刃。月池凝神細看,有拿刀的,有拿劍的,還有拿長槍的。 耍猴人朗聲道:“兩軍交戰(zhàn),以和為貴,誰搶得馬多,誰就是贏家?!?/br> 朱厚照此刻已然大笑出聲:“它們還真聽得懂?” 一旁的小太監(jiān)湊趣道:“肯定聽得懂,猴子這東西,可聰明著呢?!?/br> 月池卻心知肚明,這一場把戲不知訓(xùn)了多久,猴子們只怕早就了然于心了,這話是擺明是說給我們規(guī)則的。只聽鳴鑼一響,兩群猴子即刻打成一團,什么刀槍劍戟,一律當作木棒使用,乒乒乓乓打得熱火朝天。而狗早如離弦利箭一般射了出去,在遇見敵方時,狗汪汪直叫,猴子也嘰嘰喳喳地吵嚷。沒說幾句,雙方就開始在“馬背”上推攘。有幾只紅隊的猴子立刻就被推下馬,地上的藍隊猴見狀一股腦地沖上去,居然有三只猴站在一只狗身上的奇景。狗當然不樂意,開始滿地狂奔,可無論如何,都沒法把猴甩下去。還有的猴雖然氣力不足,但腦筋靈活,一見敵不過,就立刻旋身吊在狗肚子上,然后啃了狗一口,狗吃痛汪了一聲就跑,就此逃過一劫。 這情景實在是既有趣,又激烈。朱厚照不住地拍掌歡呼,到這一場大戰(zhàn)結(jié)束,他的手都拍紅了,朗聲道:“來啊,朕要重賞藍隊,連人帶馬,都賞!” 藍隊的耍猴人面上滿是狂喜,跪下不住地磕頭,猴子們也乖乖巧巧地作揖。 紅隊的人卻面色不佳,其中一個出列半真半假道:“啟稟萬歲,我們紅隊一向厲害,適才不過是大意失荊州,我們斗膽懇請萬歲再給我們一次機會,讓我們一血前恥?!?/br> 朱厚照本來就沒看過癮,一聽還有這出,當然是立刻應(yīng)允。這下又是聲勢浩大的一場對戰(zhàn)。紅隊果然不負眾望,大獲全勝。朱厚照同樣也是喜笑顏開,重重有賞。兩支猴軍就因為皇帝的興致高漲,這一上午被迫打了四次。 人因為賞賜而不知疲倦,猴卻已經(jīng)累得不想動了。月池既不想虐待國家保護動物,也不想在這兒繼續(xù)呆下去。她眼見朱厚照還要再看一次兩軍對壘,忙插嘴道:“萬歲,您這是何必,反正不論誰勝,您都有賞賜,那這么打下去又有何意味,不如就到此為止吧?!?/br> 朱厚照笑道:“看這個不就是看個樂子嗎,再說了,這兩隊都是朕的猴,不論誰贏,都是給朕長臉,朕當然都要賞了?!?/br> 月池還待再辯時,卻突然動作一頓,她仔細將朱厚照的話在嘴里翻來覆去嚼了幾遍,一時靈光一現(xiàn),福至心靈。她的心頭涌現(xiàn)出巨大的喜悅,讓她一掃從戴家出來時的頹廢。 這變化太明顯了,朱厚照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到了,他難掩驚異地問道:“你怎么了?你剛剛在想什么?” 月池抬頭,明眸宛若琉璃瓶:“您看樂子,也不能竭澤而漁啊。若累壞了猴,豈不是得不償失?!?/br> 朱厚照這下足以斷定,他絕對是想到了什么,可他回憶適才和他說的話,明明是在說猴啊,是什么能讓他歡喜成這樣? 對君主來說,最好的臣子需兼具才干、美德、順從三種特質(zhì)。可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十全十美的大臣根本不存在。最得用的一般是兩類,一類是如劉瑾那般,雖聽話能干,卻是狐鼠之輩,可以重用,但必須時時牽制敲打,才能避免他利欲熏心,鑄成大錯。還有一類就是李越這樣,才德兼?zhèn)?,卻桀驁不馴,可以作為心腹,卻必須防備他自作主張。 朱厚照過往的經(jīng)驗告訴他,一旦發(fā)現(xiàn)他有著這樣的端倪,以勢壓人完全行不通,昨晚他那樣敲打他,他居然還是固執(zhí)己見,看來關(guān)鍵還是要費些周折,以理服人。這是他駕馭臣下必須要付出的代價,他不能只享受持正不阿之輩帶來的益處,卻不承擔弊端。 想到此處,朱厚照也定下神來,他終于大發(fā)慈悲放了猴子一馬,還命人送了幾車瓜果犒勞這些辛苦的“將士”,接著他就屏退左右,和月池漫步在金鰲玉蝀橋之上。時值金秋八月,秋風(fēng)送爽,天清氣朗,站在橋上遙望太液池,只覺水平如鏡,心曠神怡。 朱厚照道:“朕知道你同情戴珊的遭遇,不忍心讓他們家吃下這個啞巴虧?!?/br> 月池一愣,她看向他,朱厚照嘆了口氣:“朕雖然不喜戴珊冥頑不靈,可他畢竟是出自忠心,一想到那三個孩子就這樣平白無故被毀了一生,朕又何嘗不心生憐憫。只是朕身為天子,不能事事從心而為,必須顧全大局?,F(xiàn)如今邊軍和京軍正在逐漸輪換,京中護衛(wèi)交替,正是空虛的時候,即便要動手,此刻也絕不是良機。成大事者,需知百忍成金。” 月池心念一動:“您是說,軍隊輪換過后,您就會著手給戴家一個交代了?!?/br> 朱厚照道:“一旦時機成熟,朕自然會還戴家一個公道。可在那之前,你不能一直將徐延昌扣在牢中徒生枝節(jié),先把他放出來。剩下的事,我們再慢慢從長計議?!?/br> 這聽著倒是誠意滿滿,言辭懇切的樣子,可仔細一思忖就會發(fā)現(xiàn),他這完全就是一個拖字訣,借她的口,去安那些文官的心,時間一長,此事自然不了了之,畢竟天知道時機成熟是什么時候。 可這對她來說,卻是一個機會,她大可將計就計。想到此,她忙作心悅誠服狀:“萬歲英明,是臣一時心急了,反倒錯怪了您?!?/br> 朱厚照道:“咱們之間,何須如此客套。你不要真以為朕是鐵石心腸之人就好了。” 月池笑道:“怎么會呢,我知道,您昨晚說得都是氣話,說來也怪臣口不擇言。” 兩人各懷鬼胎,面上卻是一派其樂融融。一旦背過身去,立刻就開始了自個兒的打算。月池前腳一走,朱厚照就叫來谷大用,他還是不放心,要找人盯著她。而月池則直接去找了謝丕,開始了她的移花接木大計。 谷大用被匆匆召來,一聽朱厚照的命令愣在當場。他低頭問道:“奴才斗膽,若是李相公一意孤行,奴才待如何?” 誰知這話一問,皇上卻久久沒有回應(yīng),他忍不住抬頭一看,皇上皺著眉竟然無言以對,半晌方道:“你盡力攔住他,但愿他不要辜負朕的苦心。” 谷大用心下震動,昔年李越欺瞞還是太子的萬歲,被罰到靜室內(nèi)抄書,抄得滿手都是血。可如今,他可是要公然抗旨,萬歲居然不知道該怎么處置了。這是何等的破天荒。谷大用與劉瑾、馬永成等人不同,他能年紀輕輕在東宮時就混成朱厚照身邊的近侍,就是靠他聰明果敢,并且會抱大腿。剛?cè)霒|宮時,他依附的是馬永成。后來馬永成不敵劉瑾,他便又通過李越攀上了王岳,并同時與李越打好交道。 這個策略果然得當,他未滿三十歲就當上了御馬監(jiān)的掌印太監(jiān),由一個被大太監(jiān)揉扁搓圓的小內(nèi)侍,變成一言就能殺人的大宦官。昔年那些肆意折辱過他的人,如今都要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哀求他不要揭發(fā)他們的罪過??伤热桓呱跄苓€像以往一般忍氣吞聲。他被朱厚照營造的表象完全迷住了心神,在內(nèi)宮大動干戈,午門外的鮮血有他一大半的功勞。 等一場大清洗過后,他才慢慢回過神來,他根基不深,得罪的人卻是一大串,除了那些有意攀附他的人,他幾乎沒有盟友。他這才開始后怕,可是事已至此,他也只有緊緊攀附皇權(quán),同時抓住他沒有得罪過的外朝官員,第一要緊的自然是李越,他一心一意地跟著這位驚才風(fēng)逸的心尖子走,時時給他傳遞宮內(nèi)的消息。本以為是背靠大樹好乘涼,畢竟萬歲對李越一直是恩寵有加,可這李相公不知是怎么的,怎么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作死,害得他還以為又要換大腿了。 谷大用深吸一口氣,還好萬歲顧念舊情,只要他能把李越說回轉(zhuǎn)過來,不僅能在萬歲面前賣好,李越也會感激他的恩德。想到此,他忙躬身道:“爺放心,奴才一定將此事辦得妥妥當當,絕不會讓李御史步入歧途?!?/br> 朱厚照點了點頭,按理說監(jiān)視臣下不是御馬監(jiān)的活,可王岳忙著查出兇手,劉瑾又與李越有隙,只有與李越素來關(guān)系不錯的谷大用去,他才能放心,希望李越能夠安分守己,他既不想下狠手磨平他的棱角,就只能指望他自己想通識時務(wù)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