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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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夙抵至這蛛網(wǎng)前,陡然一頓。 那一瞬,這些絲線好似活了過來,凝成了一只手,朝她們猛抓而去。 容離瞳仁緊縮,這銀絲黑線結(jié)成的長臂跟銀環(huán)蛇一樣,著實駭人。 她心想,既然蛛網(wǎng)揉作了一團,那從邊上繞走,是不是就不會陷入法陣之中了? 不對。 她微微瞇起眼,詫異道:這是幻境? 在華夙帶著她掠過來的時候,她們已陷入了幻境之中,什么銀絲黑發(fā)凝成的長臂壓根就是假的,若她們企圖從旁避開,就會被無形之中的詭絲纏縛個正著,被做成傀儡。 華夙頷首,眼看著那長臂近要抓至身前了,一動不動地懸著,平靜道:不錯。 銀環(huán)蛇般的長臂甩至,華夙擊掌相向,長臂陡然稀碎,變作了一團銀黑發(fā)絲揉成的線團。 那線團攤開,又變回了原先的蛛網(wǎng)。 果不其然,方才所見俱是幻覺。 容離松了一口氣,腰上陡然一緊,華夙攬在她腰上的手又使上了幾分勁。 四面狂風大作,好似有什么東西要從水里鉆出來了,掀得華夙發(fā)辮飛揚,散亂的碎發(fā)拂至她面上。 容離抬手拂開她的發(fā),垂眼看向腳底,生怕水里有什么猛獸妖怪忽然鉆出來。 華夙抬手勾住了眼前一根詭絲,那詭絲好似吸血的蟲,竟想鉆進她的身里,跟要穿針引線一般。 容離瞪直了眼,你的手! 莫急。華夙淡聲。 她像極勾弦,松指時一道氣勁沿著這密布的蛛網(wǎng)彈開,手中驀地出現(xiàn)一桿筆,筆尖銳比刀刃,朝這詭絲上猛劃而去。 嘶啦一聲,交織著的詭絲硬生生碎成了數(shù)截。 萬千詭絲變作碎發(fā)飄搖落下,浮在了填靈渡上。 容離甚是驚詫,就這么碎了? 華夙頷首,這本就只是頭發(fā)而已,能有多厲害,只是尋常人會陷入幻境之中,掙脫不出,他們就算認出了這是幻境,沒有畫祟也未必破得了此境。 容離愣愣頷首,竟是如此。 詭絲一碎,這縱邪法陣也隨之破裂。 華夙握著畫祟,幾筆便畫出了鬼王印,半空中撕開一道鬼氣騰騰的洞口,鬼兵腳步聲齊齊整整地奔至。 這三千鬼兵來勢洶洶,腳步聲比這水流聲還要震耳。 孤岑走在最前,欣喜垂眼,看見了被水沖遠的詭絲。 縱邪法陣已破。華夙淡聲,入蒼冥城,將環(huán)樓上受詭絲所縛的鬼兵全部剿殺。 孤岑拱手道:是。 她一個抬臂,三千鬼兵得她指示,紛紛散去,似要將最外層環(huán)樓圈起。 待這三千鬼兵散了,容離才問:那些受詭絲cao縱的鬼兵是救不得了么? 華夙頷首,被當作布匹穿針引線,就算是將詭絲拔出,他們魂靈上還是留著針口,痛不欲生,且還會受魂飛魄散之苦,不如將其殺了,讓他們泯滅得輕松一些。 容離抿了一下唇,你可是要去看壘骨座,壘骨座上亦有縱邪法陣,你要去將那陣破了么? 自然。華夙答。 容離身一輕,被帶著往上飛高,耳邊響起兵戟相撞的聲音,外層環(huán)樓上屋瓦掀起,叫喊聲此起彼伏。 這些環(huán)樓足足有十圈,正巧對著閻羅殿里的十殿閻王,而中間,壘骨座高高聳立著,一抬眼便能看見,壓根不用去尋。 這壘骨座和先前所見一模一樣,底下堆高的全是白骨,根本看不出那些骨頭該是哪個部位的。 壘骨座下,白骨累累,陰氣從白骨中漫出,黑騰騰一片,那黑霧一彌漫,便叫人看不清底下壘了老高的竟是一堆骨頭。 里層守城的鬼兵見有敵襲,些個爬上了屋瓦,拉開了弓弦射出長箭。 華夙身上威壓一釋,容離亦覺肩上如壓泰山,顱內(nèi)嗡嗡作響。她正難受著,一只手覆上她的后背,硬是將她那難受勁兒給撫平了。 而那些受詭絲束縛的鬼兵卻不為所動,都已成傀儡了,又如何知怕。 羽箭噌一聲襲來。 華夙握了個正著,細長的手指微一使勁,便把那羽箭給折斷了。 羽箭跌落時化作了鬼氣,消失無影。 環(huán)樓本就是圓圓一圈,手持長弓的鬼兵都拉緊了弦,萬千的箭從八方而來,分明把她和華夙當成了靶子。 可華夙面色不改,抬臂將襲來的羽箭震開,待掠近壘骨座時,果真又看見了密密麻麻的詭絲。 華夙冷冷一嗤,不知慎渡藏在了何處,但定然不在詭絲之中,他布下這縱邪法陣,未必敢入陣中。 容離眼眸子狂轉(zhuǎn),入目果真全是詭絲,而白骨壘高的長柱就在詭絲之中! 華夙手腕一轉(zhuǎn),畫祟現(xiàn)于掌中,在這詭絲未來得及將她們拉入幻境的時候,硬生生將其破開。 豎起如蛛網(wǎng)薄壁一樣的詭絲頓時開裂,一縷一縷迎風揚去。 一縷銀白的發(fā)從容離面前飄過,她不由得抬手,想去抓,心里頭卻又明白,這玩意興許碰不得。 剛要收手,華夙將她腕子圈了個正著,氣呼呼地說:你抓它作甚,是我這頂了滿腦袋的頭發(fā)不夠你把玩么。 容離訥訥,到底也是你的,你怎還生氣了。 華夙冷著聲,被別人用過的玩意兒,我可不認,你也莫要碰,既晦氣又臟。 容離只好道:那我不抓就是,省得將自己沾臟了,你就不要我了。 華夙鳳眸一瞇,你在說什么古怪的話? 容離眼睫顫著,無辜得不得了。 華夙輕哼了一聲,一下飛高,輕而易舉便抵至壘骨座前。 容離垂眼時見十圈環(huán)樓俱在腳下,跟紙扎一樣矮矮小小的,登時有種心驚rou跳的感覺。 她心想,幸而華夙修為恢復,魂又能歸真身,且洞溟潭還干涸了,否則也不知要怎樣才能到得了這壘骨座前。 她斂了目光,緊張地咬著下唇,生怕慎渡會從哪里竄出來。 那累累白骨上的說是壘骨座,實則卻像是一處宮殿,只是這宮殿并不算得上是寬敞,且并未鑲金嵌銀,四處甚是簡陋,只黑白二色。 門大敞著,里邊鋪了滿地的黑錦,不但算不得奢華,甚至還稱得上簡陋,連床榻矮案也不見,只一鬼氣騰騰的黑椅置于其中。 黑椅上空空如也,墨錦覆于其上。 華夙落至殿門前,圈在容離腰上的手一松,轉(zhuǎn)而拉緊了她的手,往里一動不動地看著,平靜道:只有畫祟在身,才坐得上那座椅,那座椅是鬼氣怨憤凝成的,其下是我鎮(zhèn)在其中的幽冥尊鬼力。 若無畫祟在身,坐上那椅子會如何?容離問。 華夙淡淡道:會泯滅,被化作鬼氣和怨憤匯入其中。 容離一愣,你說慎渡會不會已被 她話還未說完,華夙便聽明白了,嗤了一聲說:不會,這話我不是未同他說過,便是因為說得太多,他才知我便是畫祟,才將主意打到了我身上。他能走至如今就算不得太愚笨,又怎會不要命地坐到那座椅上? 容離微微點頭,那你要如何? 華夙轉(zhuǎn)身往外看,似不把這眾鬼肖想的壘骨座放在眼里。 容離循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最外層的環(huán)樓上鬼火叢叢,屋瓦上受詭絲束縛的鬼兵緩緩消散,本就已是鬼了,泯滅后連尸骨都沒有,好似從未來過這世上,憑空就消失了。 叢叢鬼火燒至外三環(huán)樓,這十圈環(huán)樓上的鬼兵不止三千,然而卻被孤岑所帶的三千鬼兵給擊潰。 太順利了一些,順利得叫人心驚。 容離隱約覺得,這事不會這么簡單,如果慎渡真的跑了,那便已經(jīng)放棄壘骨座,若當真棄下壘骨座,他這些年的詭計荒廢了不說,再在這壘骨座周邊布下這縱邪法陣又有何意思。 她忙不迭拉住華夙的手,我覺得慎渡應(yīng)當沒有走,小心些為好,他許還留了什么后計。 華夙皺眉,這不正好,省得我還得去找他。 容離搖頭,我怕他在背后偷襲。 華夙冷冷一哂,我還怕他? 容離連忙又道:我是想你小心行事。 無妨。華夙不以為意,當真沒將慎渡放在眼里。 想來也是,畫祟在手,且又無洞溟潭水相助,想來只有慎渡搬來天上的神仙,才能扭轉(zhuǎn)局勢。 容離卻依舊不安,耳邊似能聽見水聲,這水聲和填靈渡的浪潮聲不同,靜靜的,好似一汩汩緩慢流淌,近得就在她耳后。 可現(xiàn)下這蒼冥城中哪來的水,放眼望去,四處俱是環(huán)樓,連口井都不見。 華夙看她神思不屬的,額上還冒出汗來,將她別在腰間的帕子扯落,捏著給她擦拭額上的汗,怎這么緊張,信不過我? 不是。容離拉著她的手問,你可有聽見什么聲音? 華夙眉一揚,怎樣的聲音,若你說的是外邊的打斗聲,那自然是有的。 容離又一搖頭,水聲。 華夙不覺意外,能聽見填靈渡的水聲并不奇怪,以你如今的耳力,就算是那邊的水花濺上碎石,亦能聽得清清楚楚。 不一樣。容離明明已是游魂之狀了,仍是覺得心亂如麻。 她話音方落,地下好似有什么東西在響,隆隆聲,仿佛有地龍在翻騰。 容離忙不迭問:這又是什么聲音,你可有聽見? 華夙自然聽見了,神色微微一變,垂眼看向地面,只見地上鋪砌的板磚全部開裂,裂痕蔓延開來,環(huán)樓有幾處已現(xiàn)塌陷之勢! 可地底卻沒有鬼氣涌出來,里邊藏著的壓根不是鬼,那會是什么? 容離頭暈?zāi)垦#盟祁^顱里有什么東西在鉆,跟長了蟲一般,撞得她頭疼。她忙不迭抬手捂住頭,頭疼。 華夙緊皺眉頭,神色變得難看無比,忙將鬼氣灌入她的顱頂,然而灌進的鬼氣卻被沖撞開來。 她忙不迭問:你先前說,潭眼在何處? 容離從喉里擠出聲音道:赤血紅龍道潭眼融在了我的靈相里。 華夙微微瞇起眼,你靈相中的潭眼怕是要活了。 容離甚是不解,可現(xiàn)下正難受著,無暇去想潭眼怎么會活。 底下轟隆一聲,環(huán)樓幾處塌陷,沉進了泥里,而其塌陷的一瞬,有東西嘩啦一聲濺了出來。 容離雙耳嗡嗡,定睛一看,那濺出來的分明是水。 她頭疼得厲害,明白過來,靈相里的潭眼是被這些水牽動,這才晃得她頭疼欲裂。 水迸濺而出,只一瞬便淹了三尺高,而壘骨座自然也被淹沒了一截。 華夙神色一沉,這是什么。 容離攀著她的手,微微揚起下頜,痛得幾乎說不出話,這是洞溟潭水,這里怎會有洞溟潭水,是誰將它封在地下的? 作者有話要說:=3= 第137章 底下水流湍急,撞得環(huán)樓碎裂塌陷,連壘骨座都被淹了一截。 白骨在水中若隱若現(xiàn),如鬼影攢動。 許是涌上來的水太多,有那么一瞬,容離覺得潭眼并非在她靈相之中,而是藏在了蒼冥城的地底下了。 華夙面色變得極其難看,冷木香,確實是洞溟潭水。 容離怔住了,垂眼看著那翻涌的水花,不知該如何是好,忍著頭痛道:既然潭眼在我的靈相里,那我大抵是可以把控這些水的,可我要如何才能做到? 華夙搖頭,我不知。 容離皺著眉頭:這些水是誰埋在下面的,是慎渡還是幽冥尊? 慎渡、幽冥尊俱和洞溟潭魚仙有過來往,幽冥尊曾害得陳良店被淹沒,慎渡害得華夙修為大跌、魂不能歸真身。 華夙退了半步,垂著眼不知在想什么。 容離忙不迭道:若不,讓我下去看看,興許我碰到那水就想起來了呢? 華夙冷嗤,你覺得這洞溟潭的水是有靈還是怎么的,還能認你呢? 容離抿了一下唇,眼看著從地底涌出的水越來越多,近乎要淹到六尺高,快要將環(huán)樓二層也淹了。她抬手拍著額角,就跟揠苗助長一般,好似多拍幾下,自己便能記起來。 剛敲了沒幾下,手腕忽被攥住,華夙捏著她的手道:不嫌疼? 容離沒吭聲,心緒亂作一團,先前覺得這蒼冥城定能拿回來了,不想此處竟還有洞溟潭的水。 此前華夙就因這水被傷了一回,難不成此番又要因這水不得不離開蒼冥城? 當神仙難忍寂寞,可終歸法力無邊,她當神仙的時候,似乎還是水靈根,不論川河海湖,在她手下俱是乖巧順從,連極寒的洞溟潭水亦是如此。 她思緒亂竄著,把腦仁攪成了一團亂麻,忽道:若是在這將赤血紅龍放出來,她的魂會不會被傷及? 會。華夙只一字。 容離左思右想,罷了,不必讓她出來,你拔開木塞,我問她一句。 華夙把養(yǎng)魂瓶拿了出來,拔開了木塞道:你問。 養(yǎng)魂瓶中,那道士率先開口:大人,這什么地方,怎陰氣沖天的? 凌志在邊上道:大人未問你話。 道士嘀咕了一句:可我這話憋不住啊,大人您別往心里去,就當沒聽見。 瓶子里兩只鬼你來我往地說著話,赤血紅龍和小剝皮安靜非常。 容離靠近,壓著聲問:紅魚,你可知要如何才御得這洞溟潭水? 凌志和道士一聽,得知不是在跟他們說話,俱靜下聲來。 赤血紅龍道:大人,不知。 容離愣了一陣,只好把木塞又堵了回去,省得瓶中赤血紅龍的生息被擄了。 底下水越淹越上,將環(huán)樓的屋檐也給埋了起來,孤岑帶著的三千鬼兵已將那些受詭絲束縛的傀儡全部殺去,如今在屋瓦上趔趄站著,隨后干脆施了鬼力飛身而起,省得被水淹沒。 孤岑也認得這冷香的氣味,當即喊道:大人,此處怎會有洞溟潭水!她的聲音近乎要被水聲掩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