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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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離看到兩道黑影閃進(jìn)來的時候,心里大叫不好,她看得一清二楚,是兩個精瘦的年輕男人,面相熟悉,好像之前在山上遇到過,兩人都穿著熊一樣的外衣,勁力極大,一上來就用繩索套住了她的脖子。 還來不及呼叫,就被直接拖拉了出去,她腳亂蹬亂踹一點效果也沒有,那兩個人男人像是有使不完的勁,最后一刻,她將手心里的藥丸塞進(jìn)了褲兜深處。 脖頸處越勒越緊,求生的本能讓她雙手緊緊握住脖子下沿的繩索,讓繩子不至于直接勒住脖子,這樣會瞬間讓她窒息。 被拖出去的瞬間,她看到了秦天因突發(fā)狀況而微微僵硬的臉,他跨步狂奔出來時,江離心里就知道晚了,那兩道黑影像閃電一樣迅捷,常人根本追不上。 他們是來滅口的嗎?江離不太確定,不過看手法,接下來是生是死就要自求多福了。 繩子因為用力拖拽,緊緊勒住脖子下的雙手,她感覺手指的骨節(jié)都要勒斷了,手已經(jīng)起不到隔斷作用了,她完全喘不上氣,整張臉憋的通紅,額間青筋根根暴起,窒息帶來了劇烈的嘔吐感,到達(dá)臨界點后,白眼一翻昏了過去。 她中途醒過一次,感覺自己的身體在地上摩擦,荊棘枝條反復(fù)刺入她的身體,在她的皮膚上縱橫馳騁,她感覺到撕裂般的疼痛感,整個身子guntang如火燒。 又前行了一段,有凸起的鋒利石塊劃過她的背脊,一陣劇痛來襲,像是要生剝皮rou一般,她能感受鮮血潺潺流出,侵染了一大片,有黏膩的觸感,劇烈地疼痛讓她在迷迷糊糊中低哼了一聲。 拖拽的動作停下來,緊接著一道暗影俯身下來,她被扒拉了兩下,有一雙大手將她緊箍住扛了起來,她整個身體軟綿綿的,像是浮在云端,一漾一漾的,意識也一點點渙散。 醒來時,是在一個封閉的洞窟里,背脊的疼痛像尖錐刺入,又像一刀刀在剜她的rou,她疼得直噓氣,想伸手去摸摸傷口,卻發(fā)現(xiàn)手腳已經(jīng)被綁住了,根本動彈不得。 她一點點挪動手腕,去觸碰后背,后背的衣服已經(jīng)破爛不堪了,觸到皮膚的那一刻,內(nèi)心有一絲竊喜——皮膚的傷口已經(jīng)完美愈合,觸摸上去平滑如初,只是疼痛猶在。 那晚上山,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傷口會在幾秒鐘內(nèi)快速愈合。 她躺在醫(yī)院里的時候,閉著眼睛不斷回想,最后忍不住自我調(diào)侃:眼睛在夜晚能視物如白晝,還能看到人心底的秘密,傷口又能自動愈合,自己一定是人類的變異物種,就像蜘蛛人和蝙蝠俠一樣。 曾經(jīng)她會為自己擁有特殊能力感到恐懼,但此刻江離很慶幸,這些能力會讓她變得更強,要不然她很可能就失血過多死翹翹了,她還有那么多事情沒做,還有那么多真相沒厘清,還有那么多帥哥等待著她去撩撥,嗯,她還不能死。 一旁昏死過去的王金花就沒有那么幸運了,她臉色慘白,渾身是傷,血幾乎把身體的衣服浸透了,江離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死了,直到俯身看到她胸前微微的起伏,才確認(rèn)她還活著。 洞窟是個圓弧形的封閉空間,很狹小,四周是凹凸不平的石壁,只有一個一人來寬的黑洞洞的口子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洞窟中間燃著一堆柴火,木柴燃燒時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溫暖的火焰帶來陣陣熱浪,讓江離有確確實實活過來的感覺。 不知道即將要面對什么樣的對手,江離不想束手束腳坐以待斃,她一點一點挪動身體,將身體直起來靠在石壁上,四下里摸索找到了一塊凸起的巖壁,一點一點打磨束住手腕的繩索。 王金花昏了很久才蘇醒,跟江離預(yù)想的反應(yīng)不一樣,王金花醒來時很冷靜,沒有恐懼大叫,也沒有驚慌失措,她虛弱地幾乎不能動彈,只能轉(zhuǎn)動眼珠子四下里看了看,然后輕聲問江離:“這是哪里?” “不知道?!苯x搖搖頭。 問完,王金花就不說話了,身上那么多傷口,也不叫疼,她就像平日里惻躺在家中的床上一樣,表情淡然平和,就像早就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等待這一刻的降臨。 束手的繩子太粗了,江離磨了好一會兒,后背都微微發(fā)汗了。 “別費勁了!”王金花覺得江離在做無用功,頓了頓,又補充道:“他們動手了,所有人都要死,躲不掉的?!?/br> “他們到底是誰?” 王金花沒有回答,苦笑了一陣,她一笑,牽扯到傷口,嘴里發(fā)出嘶嘶的吸氣聲。 柴火熊熊燃燒,兩人都被著暖烘烘地?zé)釟夂婵镜臅灪鹾醯?,江離縮了縮腿,往邊上靠了靠,王金花看著火光躍動,思緒突得飛遠(yuǎn),迷糊的視線中看見了年輕時的自己,突然被什么絆倒在地,一個穿戴著黑裙黑帽的人突然俯身下來,朝她舉起砍刀,手起刀落,鮮血噴濺。 王金花瞬間清醒,她看了看在一旁仍在努力打磨著繩索的江離,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傾訴欲。 也許江離就是她遇見的最后一個人了,而不久之后她就會死去,死得悄無聲息,沒人知道她的半生掙扎,沒人知道她的悲慘與無助,她為生命即將走到盡頭,卻沒人知道自己的故事而感到冤枉,她看著江離張了張嘴。 “姑娘,你愿意聽聽我的事嗎?” 看似詢問,其實并沒有得到江離的回答,就開始了自顧自地講述。 王金花出生在一個貧困的農(nóng)村家庭,家中有四個jiejie一個弟弟,父親因病長期臥床不起,母親不得不背負(fù)家庭的重?fù)?dān),帶著他們一家住在夏天漏雨冬天漏風(fēng)的黃土屋里。 家里實在太窮了,一個饃都得一家人分,她總是吃不飽,餓的時候就去挖草根,撣掉泥土放在嘴里嚼一嚼,微微的甜味,能稍稍帶來慰藉。 那時候除了父親,全家都要下地干活,她和弟弟年紀(jì)小,被安排去放牛,每天都要拉著牛去野地里吃草,有一次一個外鄉(xiāng)人趕路,不知道怎么惹怒了這頭老牛,老牛掙脫了韁繩狂奔起來,王金花眼看著那頭牛直奔弟弟去了,心里咯噔一下,護(hù)弟心切邁開腿就跑過去。 最終年幼的她推開了弟弟,而自己被老牛踩踏的血rou模糊,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村里的赤腳醫(yī)生見狀扭頭就走,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她可能會死掉的時候,她奇跡般地挺了過來,只是從此以后走路都一跛一跛的,落下了殘疾。 后來村里人都在議論她,說她因此而無法生育,到了適婚年紀(jì),十里八村的小伙子沒有一個人愿意娶她,于是她在周圍異樣的眼光和母親的數(shù)落聲中,一直待到二十八歲。 時至今日,大齡未婚女性仍然不被社會理解和接受,更何況那個年代社會封閉,人們對于大齡未婚女人的歧視是難以想象的,她曾在無數(shù)個夜里蒙在被子里哭泣,她甚至找不到活著的意義,想著自己沒有活下來就好了,被老牛一腳踩死就好了…… 為了給弟弟湊彩禮,幾個jiejie早早就被嫁到遠(yuǎn)方,好幾年都回不了一趟家,唯一嫁到近處的jiejie,家中日子過得雞飛狗跳,隔段時間就滿身是傷的跑回家,母親摟著jiejie哭著抱做一團(tuán),口里不停謾罵著姐夫的卑劣,但只要姐夫厚著臉皮來接,母親馬上又會換一副嘴臉,勸說jiejie跟著姐夫回去,如此反復(fù),讓她看見了婚姻最不堪的一面。 她基本對婚姻沒什么向往,想著自己不結(jié)婚也挺好,自己留在家里,每天下地干活照顧父母,反而沒有那么多糟心事兒。 只是后來事與愿違,有個貨郎擔(dān)賣貨賣到他們家,跟母親聊了幾句,知道王金花還沒有找到婆家,就問王金花:“你愿不愿意給我做兒媳婦呀?” 不到一個月,在母親的安排下,她就被嫁到了群山環(huán)繞的木頭寨里,嫁之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丈夫長得是什么模樣,但她沒有反抗也沒有質(zhì)疑,因為她母親告訴她:“你這樣的情況,有人娶你你就要燒高香了!” 她嫁人不久,就聽別人說,她母親用豐厚的彩禮,給弟弟安排了一門極好的親事。 那之后,她再沒有回過娘家。 不幸中的萬幸,謝長生雖然看起來木訥寡言,但是待她還不錯,知道她腿腳不便,就不讓她下地干活,她的日常就是做做飯、種種菜、喂喂家禽,倒是輕松閑適,加之謝長生勤奮肯吃苦,偶有閑暇就上山挖藥草,種種菜挑到鎮(zhèn)上去賣,賣的錢都如數(shù)上交給王金花,讓她覺得餓肚子的日子終于一去不復(fù)返了,兩人的日子雖然清貧倒也和睦,王金花感到踏實滿足。 日子一天一天過,有一個疙瘩在王金花心里慢慢生根發(fā)芽,她覺得自己不能給謝長生生個兒子,留個后,是她的罪過。 那時候她已經(jīng)三十五歲了,又受過重傷,如果再不生可能就沒機會了,她心存愧疚寢食難安,后來幾經(jīng)打聽,認(rèn)識了一個隱居山林的巫醫(yī),說是有什么生子秘方,她背著謝長生去拜訪,巫醫(yī)給了很多藥,讓她回家熬煮了喝。 三個月后,她奇跡般地懷孕了,謝長生雖然什么都沒說,但是王金花半夜醒來就見到他坐在床邊偷偷抹眼淚,她知道他是真高興。 可是好景不長,五個月后,謝長生帶她去醫(yī)院檢查,醫(yī)生卻告知了一個不好的消息,說這個孩子發(fā)育不正常,最好打掉。 她不信邪呀,她覺得那么多次奇跡都發(fā)生了,別人都以為她會死,可她還好好的活到現(xiàn)在了,別人都說她不能生育,可她懷了五個月了,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論證:這次孩子一定也會健康頑強。 于是,她以人生做賭局,她以為自己能贏。 所有人的勸說她都不聽,她一意孤行,堅持要把孩子生下來,她太想給謝長生生個兒子了,這種對于生兒子的追崇,像是原原本本從母體里傳承而來的,一代一代影響,像是一種蠱一種毒藥,這種封建思想潛移默化中塑造了她的思想,讓她覺得生兒子才是人生的目標(biāo),生了兒子的女人能揚眉吐氣。 兒子最終生下來,謝長生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他抱著孩子放到王金花身邊,她熱淚盈眶,立馬就去掀包裹嬰兒的小被單查看性別,被單掀開,所有人都呆住了,王金花以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一臉茫然地問謝長生:“娃娃怎么有四條腿呀?” 而那只是悲劇的開始,醫(yī)生說孩子各器官都發(fā)育的不好,一旦生病就容易器官衰竭,于是孩子開始頻繁的進(jìn)出醫(yī)院,又粗又長的針頭扎在嬰孩幼嫩的肌膚上,孩子身上被扎的青一塊紫一塊,王金花心尖發(fā)顫,閉著眼睛根本不敢看。 最后一次,在孩子快一歲的時候,醫(yī)生直接說沒救了,讓帶回家安排后事。 兩人先帶著娃娃去照了一張相,回到家后,謝長生就用背簍背著兒子,拿著鐵鍬去了仙女山,王金花坐在屋門口哭得歇斯底里,眼睛都快哭瞎了。 講到這里,王金花突然停下來,有淚水從臉頰滑過。 “后來呢?”江離問。 “后來,他們在山上又遇見了那個巫醫(yī),說能救我兒子的命,只要我們答應(yīng)幫他們做一些事……我的兒子如果還沒死,應(yīng)該就在這里?!蓖踅鸹ㄕf著,眼神在洞窟里掃了掃。 聽到這里,江離心里一直縈繞著一個問題:“你的腿腳是什么時候好的?” “我吃了用新鮮人血做的血丹。” “血丹?就是你藏在床底下的藥丸?” “恩,說是吃了能延年益壽,還對治療各種疑難雜癥有奇效,有一些有錢人愿意花重金來買,我們幫他們拿下山賣,我們是萬萬買不起的,只能偷偷打磨刮擦,從每顆刮擦下一些小粉末,再一點點累積起來,好不容易存下兩顆,都被你們找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