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灼生春 第123節(jié)
沈清搖頭:“不好說?!彼P(guān)切地問小皇帝:“圣人,您傷口沒事吧?” 小皇帝輕嘆一聲:“我沒事?!?/br> 沈清松了一口氣,他雖幫了鎮(zhèn)北王,但私心也不想小皇帝出事,“陛下,您可讓人去審問朱氏?”朱貴妃做下這事,肯定不能再稱呼貴妃了。 小皇帝漠然道:“就這個只會被人利用的蠢貨,能問出什么東西來?我讓人打爛了臉拖出去喂狗了?!毙』实垡彩呛尥噶酥熨F妃,她這舉動無疑是把自己和朱榮都推到了徹底對立的地步。他讓人把朱貴妃毀容,也不是單純泄憤,而是不想人知道這是朱氏。 小皇帝很戒備朱榮,朱榮也有不臣之心,但兩人之前還維持了一個相對的平衡,大家都不動手,可現(xiàn)在朱貴妃這一動,讓他們必須要有個表態(tài),難道真要對朱榮動手嗎? 皇帝心里很清楚,現(xiàn)在的大梁已經(jīng)禁不起半點風(fēng)浪了,他一旦跟朱榮動手,他們只會兩敗俱傷,最后便宜了其他人…… 沈清見小皇帝臉色青白,心中有些不忍:“陛下,您先回去休息吧。” 小皇帝苦笑一聲:“太傅,那些奏章就勞煩你了?!?/br> 沈清關(guān)切道:“陛下身體要緊?!?/br> 小皇帝長嘆一聲,回到了寢殿休息,他并沒有把這道小傷口當(dāng)回事,他想著自己年輕,身體也好,這道小傷口很快就能養(yǎng)回來了。 沈清在宮中替皇帝批閱了大半天奏章,幾乎熬到了深夜才回家,回沈府之后他也沒有休息,而是徑直去了書房,“朱貴妃后面的人是你?” 慕湛也是接到沈清的消息才來沈府的,聽了岳父的問話,他點頭說:“是的。” 沈清眉頭緊皺:“真不能饒他一命?”即便小皇帝剛才看起來無恙,沈清也確定他活不成了,慕湛都出手了,又怎么可能讓他活下來? 慈不掌兵。做大事的人一般都心硬,沈清也不例外,可小皇帝畢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又對自己尊敬有加,沈清真不忍心讓他去死,或許自己真是年紀(jì)大了,心軟了…… 慕湛也知道岳父對小皇帝感情不同,所以這件事他從頭到尾都沒告知過岳父,他溫聲說:“岳父,我們都走了九十九步了?!?/br> 沈清苦笑一聲:“罷了,我也就隨口一說?!彼麖睦匣实坶_始,就開始算計皇室,要被小皇帝知道這事,他肯定要夷沈氏三族,自他跟慕王府走上那條路后,他就沒回頭路可走了。 沈清問:“朱貴妃那把刀有問題?” 慕湛微微頷首:“他的傷口好不了了?!?/br> 沈清說:“那你們準(zhǔn)備何時入京?” 慕湛道:“有何老三在,我們暫時不會入京,讓鄭家先行一步?!毙』实鬯懒耍^位的肯定是鄭皇后所出的嫡長子,然而嫡長子迄今也不過幾個月大,鄭家作為外戚就真沒一點想法嗎?就算沒有,他也會讓他們有的。 沈清有些疑惑:“鄭家得罪你了?” 慕湛微微一笑:“沒有,我就是想他們死?!?/br> 沈清無言以對,他講的是人話嗎?“你跟夭夭也是這么說話的?” 慕湛笑道:“那我可不敢?!彼獙ω藏策@么說話,她肯定不理自己了。 沈清擺手:“算了,你也不小了,這些事你做主就好?!笔裁礇]得罪他,分明是得罪狠了。 慕湛起身說:“岳父,朝廷若是想討伐朱榮,慕王府愿出戰(zhàn)?!彼麜簳r不會明著參與京城各種爭斗,但外面那些仗可以打,鎮(zhèn)北王府該名揚天下了。 沈清道:“我知道了?!?/br> 慕湛溫聲說:“岳父你早點休息?!?/br> 沈清神色緩和道:“你也要注意身體?!?/br> 慕湛微笑應(yīng)道:“我會的?!?/br> 慕湛借著月色離開沈府,京城夜晚一貫宵禁,慕湛無聲地走在寂靜街道上,心情微微有些激蕩,總算開始收網(wǎng)了,他向北方望去,真希望明年就能跟夭夭團(tuán)聚了。 “大哥?!蹦狡吆湍饺蚰秸孔邅?,他們兩人被慕湛派去盯著朱家和鄭家了。 “朱修遠(yuǎn)已經(jīng)離開京城了?!蹦饺f道,他這幾天早出晚歸,就是為了幫朱修遠(yuǎn)順利逃離京城。 慕七也說:“鄭家也知道小皇帝受傷的消息了,鄭老頭已經(jīng)連夜入宮了?!睂m里太后、皇后都是鄭家人,即便鄭太后和鄭皇后都不是權(quán)力欲望大的人,鄭家也有種種特權(quán)。 慕湛叮囑慕七說:“京城要亂了,你要注意些,我跟你三哥先回北庭?!币坏┲旒移鸨?,各地節(jié)度使估計也會紛紛響應(yīng),小皇帝想不借助慕王府的勢力都不行。 慕七應(yīng)了一聲,隨即好奇地問:“大哥,鄭家是不是得罪過你 ?” 慕湛瞥了慕七一眼,慕七嘿嘿笑了兩聲,“我就隨口問問?!币膊还帜狡吆闷?,畢竟能讓大哥這么算計的家族也就一個,就是現(xiàn)在已被抄家流放、成年男丁死絕的英國公府蕭家。蕭家有蕭毅,鄭家又是誰得罪大哥了? 慕湛沒理會七弟,他跟岳父說的是實話,鄭家的確沒得罪過他,但是慕湛還記得夢境中鄭家最后下場很慘,比現(xiàn)在蕭家的下場還慘,不只成年男丁死絕、連女眷都被打入賤籍,成為營妓。 蕭毅向來假仁假義,即便是抄家滅族,也很少做出這么狠絕的事。慕湛之前只當(dāng)鄭家得罪了蕭毅,可后來在追查英國公世子夫人時,他發(fā)現(xiàn)了王氏的母親是鄭氏女,鄭家長房的女兒。 這一次宮中徐賢妃會出事,就是鄭家長房出手,他們會對徐賢妃下手,就因為徐賢妃和鄭皇后月齡相近,她很有可能會早鄭皇后生下皇長子。 凡事做過就有痕跡,王氏這些年狠事做過不少,其中有好些都有鄭家的影子,再想起前世蕭毅對鄭家最后的狠手,慕湛立刻猜到夭夭的早逝可能跟鄭家有關(guān)。 就算不是,慕湛也不想放過鄭家。即便鄭家沒下手,夭夭夢里身體不好,也肯定跟王氏有聯(lián)系,這些都是鄭家養(yǎng)女無方的緣故。慕湛不在乎妻子在夢境中另嫁他人,但每次想到她早逝他就擔(dān)心。 這份擔(dān)心他沒有跟任何人說,但已經(jīng)成了他的心魔,他下意識地認(rèn)為只要消滅了一切隱患,妻子就健康百歲。蕭家是威脅、鄭家也是威脅,等他空了,王家同樣也要除掉。 慕湛攏了攏領(lǐng)口斗篷,語氣平淡地對慕七說:“朱貴妃那邊記得掃干凈?!?/br> 慕七被大哥瞥了一眼,正膽戰(zhàn)心驚,見大哥有吩咐,他疊聲道:“大哥你放心,我一定辦好。”慕七想大嫂了,有大嫂在,大哥是真正的謙謙君子;大嫂不在,大哥就越來越可怕了。 正如慕湛所料想的,鄭中書連夜入宮,聽女兒鄭太后說,陛下只是受了一點皮rou傷,并無大礙后,他松了一口氣同時,又隱隱有些失望,原來陛下沒事。 鄭太后眉頭緊蹙地跟父親抱怨說:“朱家狼子野心,偏偏陛下還覺得這次不是朱家下的手,那朱修遠(yuǎn)一早就離開了!他要不是心虛,他會這么早離開嗎?” 第201章 籌謀(四) 朱榮反 鄭太后也知道兒子顧慮, 他是擔(dān)心跟朱家撕破臉,可是現(xiàn)在朱家都對他動手了,難道他還覺得朱家不會殺他嗎? 鄭中書輕嘆一聲:“朱家勢大, 若是跟朱家鬧翻,受苦的是天下人?!编嵵袝@話也是安慰女兒罷了, 這皇朝末期亂世,又有幾個百姓是不苦的?皇帝就是舍不得自家的江山, 不過他現(xiàn)在懷璧其罪,旁人都想要他家這塊玉璧。 鄭太后垂淚道:“父親,你說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朱貴妃死了,如果圣人想壓下這件事, 是不是還要再迎個朱氏女入宮? 鄭中書搖頭說:“朱氏女不會入宮了?!碑?dāng)初朱榮讓女兒入宮, 何嘗不是本著等女兒懷孕后, 便另立新君,可惜朱家如意算盤打得再好, 終究底蘊太淺,朱貴妃入宮后只會飛揚跋扈, 卻不知道防備, 讓朱家最后人財兩空。朱榮傻了, 才會再將女兒送入宮中。 別人不清楚, 鄭中書卻很清楚, 朱貴妃的確是流產(chǎn)了,而且這件事就是女兒做的。想讓一個女子不懷孕很難,讓人流產(chǎn)卻很容易。 鄭太后想到那個被自己親自下令流產(chǎn)的孩子,微微輕嘆:“可惜他有這么一個親娘?!辈蝗蛔约汉螄L愿意親自流掉孫子?這還是她第一次對孩子下手。 鄭中書對鄭太后說:“既然已經(jīng)得罪了朱家,太后何不先下手為強?” 鄭太后一怔:“如何先下手為強?” 鄭中書說:“朱家犯下如此大錯,朱榮若不想馬上同朝廷翻臉, 今天陛下千秋肯定要入京請罪,我們何不在那時將朱榮斬殺?” 鄭太后怔怔道:“可以這樣嗎?”要是心腹之患這么容易就解決,當(dāng)初先帝為何要對鎮(zhèn)北王府徐徐圖之? 鄭中書說:“朱家同鎮(zhèn)北王府不一樣,鎮(zhèn)北王府在北庭駐扎數(shù)百年,盤根糾結(jié),一動慕家,恐怕突厥就有大動作。且光殺鎮(zhèn)北王一人也沒用,他還有多個成年的且在軍中長大的兒子。 但朱榮不過剛發(fā)家十多年,他死了,朱修文不過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兒,哪來威望執(zhí)掌大軍?董家三代都不能讓董成坐穩(wěn)節(jié)度使之位,更別說朱家了?!?/br> 鄭中書的話鄭太后心動了,她對父親說:“既然如此,父親為何不跟圣人說?”鄭太后不過問朝政,這種朝堂大事還需要父親去跟圣人說。 鄭中書嘆息:“圣人只相信沈清那賊子,何曾信過我?” 鄭太后性子和善,可聽父親這么說,心里還是對沈清起了反感:“圣人年幼,不知世事,看不穿沈清狼子野心。”鄭太后跟先帝感情很好,自然知道先帝一直防備著沈清,但又不得不依賴沈清。 鄭太后以為圣人是知道先帝對沈清態(tài)度的,卻不想圣人登基后對沈清如此看重。鄭太后不是沒勸過圣人,可圣人認(rèn)定自己這么說沈清是為了鄭家人,這讓鄭太后十分傷心。娘家再重要,重要得過兒子嗎? 沈清等慕湛離開后,便叫來了沈津說:“我們家可能馬上會有大禍臨頭了,你要不要去外地避一避?” 沈津大驚:“大兄,宮中出了什么事了?是不是圣人——”要不好了?沈津硬生生地咽下后半句話,圣人對大兄如此信任,圣人在位一天,沈家就不會出事,沈家會有大禍,除非是圣人不在了。 沈清神色沉重的微微頷首。 沈津身上頓時出了一身冷汗,圣人的身體是機(jī)密,長兄居然連這個都知道,這私窺圣人脈相是大罪!沈津咬牙說:“就算如此,我們家也不至于有大禍?!笔ト说膫侵旒蚁率值?,跟大兄又沒關(guān)系? 沈清無奈,這弟弟是在自己羽翼下待久了,連腦子都不會動了?“我跟陛下非親非故,卻深得陛下信重,你說鄭家會怎么想?”圣人一旦出事,登基的必然是嫡長子,這嫡長子的生母是鄭皇后,而鄭中書跟自己不和。 沈津聞言頓時松了一口氣,不在意道:“原來是鄭家,那就沒事了。”他之前還當(dāng)大兄插手了朱貴妃刺殺圣人的事,“左右不過就是貶官罷了,大不了就辭官,又不是什么大問題,回頭讓世子替我們出頭。” 沈津說得滿不在乎,他這輩子靠大哥靠習(xí)慣了,現(xiàn)在靠侄女婿他也不覺得丟臉,橫豎他家侄女婿厲害,他就不信有他侄女婿在,鄭家還敢動他們沈家? 沈清被弟弟的話鬧得哭笑不得,他輕嘆一聲:“罷了,留下就留下吧。”留下或許會有危險,但也將來也更好脫身。 小皇帝雖然第一時間就讓人封鎖了自己被刺的消息,可現(xiàn)在的皇宮就跟篩子似的,說是封鎖了消息,可又能瞞得住誰?不過半天功夫,整個京城的勛貴都知道宮中發(fā)生的事了。 百官自然是聚集在太極殿前,懇請圣人下旨擒拿朱修遠(yuǎn),而紫宸殿內(nèi)圣人面沉如水:“何都督何時回來?” 內(nèi)侍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何都督馬上到?!睅讉€近身內(nèi)侍心中暗暗叫苦,圣人都叮囑封鎖消息了,結(jié)果這事還是泄露了,到底是誰泄露他們也不知道,可他們知道,他們好運氣到頭了。 小皇帝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精力計較到底是誰泄露了這消息,他很清楚因自己太過弱勢,這宮廷已經(jīng)被滲透成篩子了,他要是事事計較,自己身邊也沒可用的人了。 偏偏在這種時候,母親還想讓自己冊封外祖父為太師,她這是想讓外祖父跟太傅比肩?小皇帝也不是不愿意提拔外祖父,可他很清楚他那外祖父志大才疏,只是一心想跟太傅比地位,卻從來不干實事。 他給了中書令之位還不夠嗎?他還想要自己把這天下都送給太傅?小皇帝揉著額頭,只覺得一陣陣疲憊涌來,他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內(nèi)侍們見圣人睡著了,自然也不敢打擾,只是悄悄給圣人蓋了一條錦被,不讓他著涼。 何老三入宮時圣人還在睡,內(nèi)侍也沒敢吵醒陛下,只讓何都督在偏殿暫候。何老三是替圣人處理朱家的事,他將朱家在京城的細(xì)作基本都揪出來了。 旁人不知道,他卻是明白,圣人這次熬不過去了,世子都出手了,肯定不會讓圣人繼續(xù)活下去。沈清和小皇帝朝夕相處,難免對他不忍,何老三卻沒這感覺,他只有興奮。 只有慕家登了大位,才是自己的起點,到時自己才能大展手腳!何老三緩緩地?fù)崦滞笊系闹榇刈屪约浩叫撵o氣。 圣人睡了一個多時辰便醒來了,醒來后聽說何都督一直在,他不由責(zé)怪內(nèi)侍怎么不喊醒他,內(nèi)侍含淚說:“圣人自登基后,一直睡不踏實,難道今日能熟睡,奴婢如何忍心喊醒圣人?” 圣人聽了苦笑,熟睡?他現(xiàn)在這情況哪里還敢熟睡?恐怕哪天一覺醒來,這江山就沒了。這時的圣人并不知道,自己甚至連這一天都等不到。 何老三入殿后,就跟圣人稟告了朱家的情況。小皇帝聽說何老三將朱家的細(xì)作都抓來了,不由大喜:“何都督果然是棟梁之材?!?/br> 何老三垂首道:“圣人過獎?!?/br> 小皇帝追問:“可有問出關(guān)于朱家刺殺之事?” 何老三說:“沒有,那些密探都說不知此事?!?/br> 小皇帝若有所思道:“何都督,你說我以此為借口,命朱榮如今請罪如何?” 何老三有些遲疑地問:“陛下是想一舉擒下朱榮?” 小皇帝頷首說:“既然朱氏都已做下這種事,我跟朱榮也不能善罷甘休,不如先下手為強?!?/br> 何老三道:“就怕朱榮不肯入京?!?/br> 小皇帝咬牙道:“他若不入京,朱榮便是亂臣賊子!” 何老三并不看好小皇帝的計劃,朱榮并不是珍惜羽毛的人,不然他也不會這么急著跳出來了。現(xiàn)在朱貴妃刺傷了皇帝,朱家明顯跟皇室翻臉了,朱榮傻了才會入京。 事實也正如何老三所料,在朱修遠(yuǎn)逃回朔方的第二天,朱榮就反了!他控訴小皇帝殘害自己兒女孫輩,暴虐無道,他誓死要為女兒孫子報仇! 朱修遠(yuǎn)逃離京城時,并未將妻子平成帶走,平成已經(jīng)懷有身孕,又是金枝玉葉,如何禁得起禁軍的驚嚇?禁軍剛破門而入,她就嚇得流產(chǎn)了,雖說鄭太后及時找來太醫(yī)救治,可她還是血流不止,活生生被嚇?biāo)懒恕?/br> 朱修遠(yuǎn)膝下兒女不少,壓根沒在意這個還沒生下來的孩子,即便平成這次不死,將來朱家和朝廷開戰(zhàn),他也是要殺她祭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