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還記得要救賀朗的事，她道：“我要找的是不是他，可是我愛的他。”

    千年的時光里，她從沒求過人，她喉嚨仿佛塞了團棉花，可是內心又火急火燎。她艱澀道：“還請江姑娘救救賀郎。”

    江芙進來后，一直溫和有禮，但是沒有給確切的訊息。

    好在江芙給了明月她想要的答案。

    末了，這位人間貴族少女問她：“公主，如今這凡塵是你想要的嗎？”

    第65章 世間罕有

    ◎師父不好了，外面的人說要您放江檀越，還要您投案自首?！薄?/br>
    江芙不知道這位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公主,知不知道，她與生俱來的東西，是很多人畢生所求。

    甚至那些人窮盡一生,都得不到。

    明月還沒來得及回答，江芙就轉身離開了。

    江芙疑惑,但是不想聽她的答案。

    這答案對她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

    她不是明月，也永遠不會踏上明月走的路。

    江芙沒有回家去尋長輩，放了賀朗。她首先想到一個人。

    她剛拂了大伯父的顏面、規(guī)劃,這時候不論是自己去求他，還是讓父母去求他，無疑都不合適。

    天邊泛起紅霞,炊煙裊裊升起。

    素雪坐在馬車上出神,她眼睛閃著光又有些渺遠。

    江芙笑道：“你在想他。”

    素雪回過神,羞紅了臉,低聲道：“姑娘在說什么呀？”

    江芙嘆了口氣,無奈地攤手：“你家姑娘有些不幸,可能一輩子都無法體會你這種心情了?！?/br>
    素雪搖頭：“姑娘,別瞎說。這世上好郎君多的是。以咱們國公府的榮貴，還不是任您選擇？”

    江芙挑眉：“我要是看上一個清貧的好郎君呢？”

    她說的更勁爆些：“我要是看上一個身為奴仆的好郎君呢？”

    素雪水眸睜大,不可置信,喃喃道：“這怎么可能？您怎么能喜歡那樣的人?！?/br>
    “還是在素雪jiejie心里，貧窮或者身處奴籍,就不可能是好郎君？”江芙道,“李玉寫的折子戲很好,我很喜歡。若是他和我一個時代,沒準我會欣賞他,乃至愛慕他?！?/br>
    李玉是前朝首輔申時行的家奴，但他偏偏天縱奇才，在讀書上很有造詣，時常替小主人寫功課，引得先生贊賞不已。

    可惜他父親為奴，他也是奴，不得參加科舉，悲憤抑郁不得志，只好以創(chuàng)作戲劇寄托志向。

    蘇瑜手中仿造的“一捧雪”玉杯，就是由他改編成戲劇的。

    素雪雖然不博學，但是也略知那是個仆人，從事三教九流的行當。

    她道：“姑娘不要亂想。您該嫁給真正的君子?！?/br>
    江芙低笑：“在你們眼里的君子，許是門當戶對，才能被稱作君子良人?！?/br>
    素雪語塞，不知該說什么。

    到了大覺寺，江芙對她道：“你不必跟著我，你去看看他?！?/br>
    一青年笑容燦爛，在佛門對素雪招手。

    素雪笑開懷：“姑娘，他這是?！?/br>
    江芙道：“他想見你，又知我們這半月都到這里禮佛，就到這里等著?！?/br>
    江芙進大覺寺好多次了，但從來沒有這一次這么堅定。

    玉蘭院的小和尚摸摸腦袋：“江檀越，師父說您今天下午會來，您還真來了?！?/br>
    江芙道：“是啊，凈明師父神機妙算。”

    凈明出來了。

    江芙望望那棵玉蘭樹：“師父，為什么一條龍甘心到人間當蟲？”

    凈明道：“因為愛?！?/br>
    他沒有任何情緒的說出這三個字，江芙有些懷疑，他是不是在吐槽。

    凈明問：“又是誰能讓一個人斬斷塵緣？”

    江芙仰頭看天空，紅霞光芒四射，又有形態(tài)各異的云朵飄逸。

    她道：“因為塵緣已經成為阻礙。因為想做自己?！?/br>
    “我能做到的事，為什么要因為亂七八糟的事耽誤?！?/br>
    就算她追道求仙，但也不妨礙她孝敬父母，照顧幼弟。

    父母賦予了她生命，但不代表她是他們的。

    她不想打斷骨頭，柔順，貼服。

    江芙暴露出不似清閑的神仙的欲·望：“我不想像任何人低頭?！?/br>
    她笑得露出潔白的牙齒，沒有了淑女的儀態(tài)：“我要平視這個世界?！?/br>
    凈明拍手：“好。”

    小和尚不明白二人說的，玄里玄氣得。他退下，駐守院門。

    凈明對她道：“說出來，就要做?！?/br>
    “從現在一刻就開始?！眱裘鲹]袖，從寬大的袖袍里掉落十幾本佛經。

    他嘿嘿一笑：“每天抄一本?！?/br>
    江芙絕倒：“好多?！?/br>
    凈明道：“以你現在的內力，還絕得多嗎？”

    江芙細細想，還真不多。如果不是想隱藏，江芙可做到瞬移百里，下筆如飛。

    她心里還有個事，道：“凈明師父能就一個人嗎？”

    凈明道：“你是說陸娘子的相公?！?/br>
    “你果然和別人不一樣?！眱裘餍Φ?，“我以為你會見死不救?！?/br>
    江芙撫額：“大師，作為被你看重的人，我有那么冷酷無情嗎？”

    小姑娘道破了他那日的玄機。

    凈明哈哈大笑。京都女郎繁多，清貴貌美的也不少?？烧撈饳C緣和天賦，只有二女脫出。

    一個是安郡王的嫡女，一個是英國公的嫡女。

    有時候窮人嫉富人，也并非完全無理取鬧。富貴之家的機運確實比貧窮之家高些。

    因為就算貧寒之家看到了，也不敢去抓，或者懵懂錯過。

    世上沒有絕對的公平。

    凈明道：“賀朗固然薄情負心，可是罪不至死。而且只怕他死了，還圖留兩個好女子郁結?！?/br>
    江芙不由問：“那師父，是不是要趁今晚夜色尚好，劫獄？”

    凈明咳嗽不已，道：“汝是朽木？”

    江芙哀怨道：“還請師父雕琢?！?/br>
    凈明道：“我想你也有所體會，在塵世里，王法大于術法?！?/br>
    “凡間的事，自是用凡間的手段解決?！?/br>
    天色快晚了，江芙抱著本佛經回家了。

    她剛回到院子，就看到下人們跪了一地。

    衛(wèi)芷坐在庭院中間等她。

    江芙心有愧疚，還不知與母親如何說這件事。她主動認錯道：“女兒下次不會這樣了?！?/br>
    衛(wèi)芷嚯的起身，看了看她的男裝，然后氣血上涌，怒火騰升，甩手給……素雪了一個巴掌。

    素雪沒有怒色，只是趕忙跪下認錯。

    衛(wèi)芷冷哼：“就是有些人哄著小姐玩，把主子帶壞了。是你們承受的起得？”

    連一向溫和的舒mama，看著素雪都是滿臉的不贊同。

    江芙知道這時候不能硬碰硬，更不能為素雪求情，否則以衛(wèi)芷性格，會對素雪成見更深。

    江芙再三認錯，哄好了衛(wèi)芷。

    等人走后，江芙扶起素雪，歉疚不已：“素雪jiejie是我連累你了?！?/br>
    素雪扯扯嘴角，搖頭：“姑娘，確實是我做下人的孟浪了?！?/br>
    江芙深吸一口氣：“在我眼里你不是下人。是和我從下長大的朋友，姐妹?！?/br>
    這是穿越女慣常說的話，卻是江芙的肺腑之言。

    她給素雪敷藥，然后把交給她一個匣子。

    素雪打開后，不是為立馬的銀錢感動，而是為兩張賣身契熱淚盈眶。

    “小姐，您這是?！?/br>
    江芙道：“素雪jiejie，這是我很久很久之前就要做的事。也是我該做的。”她無法拯救千千萬萬的底層人，卻可以拯救身邊的人。

    “這些銀錢和田宅是我送你的嫁妝。”江芙道，“你相中的人，很好。但是人心善變，不能保證每個人不變。田宅不要易主，一直是你一人名字就好。”

    素雪就要跪下。

    誰知江芙冷冷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歡‘下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