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坐在月明里 第47節(jié)
車子是去年十二月份買的, 周學采給付的全款。父女倆默契得很,一個沒問一個沒答, 小音私下和nana說:這是我聽話的獎賞。 聽他們的話,和有人兩清的獎賞。 周和音說到做到, 她說去和傅雨旸解約的,回來后就把北屋的鑰匙交給了父母, 從今以后,任憑你們處置。 第二天,她依舊上班去,周末和nana出去玩。 回歸她從前的軌跡,認真工作,好好生活。 臉上的傷口沒多長時間也好了。 六家巷的小音依舊是見人三分笑。唯獨,和爸爸,聲張了一個多月沒說話, 她無妨地告訴周學采, 我說過暫時不想原諒你, 因為你打了我,摔了我的東西,逼著我簽解約協(xié)議。每一樁,都在替我做決定,但一個父親的立場,又好像全能理解。 她從小到大的歪理一向很多,她沒有怪爸爸,但是不影響我暫時不原諒你。暫時。 直到周學采不聲不響給她買了她一直看中的車子。 周和音那一刻絲毫的喜悅都沒有。 原來爸爸也有這樣拿錢哄人的時候,原來父親就是父親,他們之間拋灑不開的血緣。她可以輕易接受爸爸的饋贈,而她拿別的男人的東西,就會衍生出那么多的人言可畏,她的喜歡絲毫不重要。 原來,她可以輕易原諒爸爸。原來她真的可以輕易忘掉一個人。 春節(jié)后,周和音跟家里提想自己一個出去住了。這是她一直的計劃,無論是經(jīng)濟還是精神上,她都想試著自己獨立。 春芳女士倒是沒說什么,周學采讓她再等等,等到自己經(jīng)濟再綽余些,我們資助你點,買個小公寓,把錢拿去付按揭,也好過去租房子。 周和音主意已定,她不想讓爸媽覺得她在賭氣,事實也是她畢業(yè)前就是這么和他們商量的。 搬出去前一個晚上,mama和小音聊了好久。你爸爸還是沒轉過彎來,現(xiàn)在你一點風吹草動,他都覺得你在跟他賭氣。 周和音跪在地毯上疊衣服,沒所謂的口吻,他比我知道,我不可能永遠活在他眼皮子底下的。 我只是搬出去住,又不是不回來。 邵春芳停頓了好久,才問出口,小音,你跟我說實話,有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賭氣?朝你爸爸。 邵春芳自己身上掉下來的rou,她再清楚不過,這事,姑娘從頭到尾沒鬧,太不正常了。懂事得過了頭,有些事過頭就不對,她也和丈夫提點過,你女兒鬧一通,發(fā)泄出來,人倒會松泛點。她頭一個男朋友,交往也不長,分手那段時間,什么情緒都放在臉上,問到她,她也直說的個性,分了,對方奔前程去了,也沒什么。 傷心失望都有。但分就分了,不值得眷戀的覺悟。 這次不同。邵春芳一個母親,也是過來人的覺悟,覺得女兒沒放下。她頭回戀愛都可以朝她坦白和男友的親密,偏這回,無論怎么問,小音始終不正面回答。 不說有也不說沒有。 與所謂的米已成炊相比,邵春芳反而怕什么都沒有。她怕女兒癡心錯付,人家壓根沒把她當回事。 做母親的看著女兒一天天心思重起來,難過不已。她怪周學采,你逼呢,和那些逼著學習的爹媽有什么二式。逼急了,出了毛病,你懊悔都來不及。 二十二年來唧唧咋咋的性子,這大半年家里都快靜得長草了。 沒有。周和音斬釘截鐵地告訴mama,我沒有和你們賭氣,mama,我很知道我在干什么。 有些事情,我難過,也僅僅因為不如愿。 原來人不過活一口如愿的氣。 好比寶相寺,香客們都說了,求事業(yè)前程最靈驗,偏周和音那天求了姻緣,她怪得了誰。 現(xiàn)在回頭看,是真靈驗。傅縉芳帶著梁珍去,后來他前程似錦,只是他們失了姻緣。 * 周和音現(xiàn)在租的房子是nana幫著看的,在一個小區(qū),但小音默認不和閨蜜一起合租。因為nana有來往的男友,屬于膩起來不分白夜的,倒是弄得小音好尷尬。 她到家沒多久,nana來給她送一半西瓜。 外面白練般的霍閃和訇然的雷,周和音正巧在和春芳mama視頻。她一邊視頻,一邊把家里能拔的插頭都拔,她怕打雷。 nana笑話她,上輩子做了多少虧心事,才怕雷劈。哈哈哈哈。 春芳mama說小時候被她阿婆慣的,一到夏天雷雨,就哄她到床上去,祖孫倆什么插頭都拔了,風扇都不開的,老太太給小音打蒲扇,哄她睡覺。 久而久之,養(yǎng)成了她這種慣性。 nana聽在耳里,嘆在心里。再聯(lián)想到今天的局面,心里狠狠罵傅雨旸,真的和他老頭一個樣,怎么可以這樣,你父親辜負了人家,你還千里之外地也跑來戲弄二遭。 偏偏,又這么冤家路窄的遇上了。 看小音一路氣沖沖回來的樣子,就知道,完蛋,沒翻篇。 饒是兩個人一句話沒說,nana都可以打這個保票。 小音就是那空落落屋子的一點燭火,架不住有穿堂風來過,倏忽已至,她才明白過來,自己早已熄滅。 nana避諱傷心事也好,看她能撐多久也罷,過來吃瓜的閑空,愣是一個字沒提傅先生。 只說趙觀原這個莽張飛,今天真是把人氣死了。 氣著小音也氣著某人。 好端端交際局,一下樓,就做了冤大頭。 不過都是些二世子,nana先入為主,覺得趙觀原這樣,傅雨旸的那個外甥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反正都是些不用愁生計的有錢閑散。 一個個的,意氣一揮拳,幾十萬沒了。這還不夠廢的? 周和音的住處只留著冰箱的通電,和冷氣在運行。三十來平的小公寓,沒正經(jīng)單獨的客廳,只在陽臺與臥室當中有一隔斷,勉強一張小圓桌的空間。 她不愛開頂燈,有盞落地燈在圓桌邊。她回來總要踩亮它,像她移動書架上《龍貓》繪本,草壁月背著meimei在雨天等爸爸回來的巴士站臺里那樣,有一盞燈,光明如塔般地照亮著她們。 小音總愛這樣的氛圍。 她在燈下用勺子挖西瓜吃,慢條斯理的把種子全吐到一個盤子里。明明nana幾次三番想往某頭名字上扯,小音卻岔點別的,“我的叮叮糖忘了。” “算了,給那姓夏的,不要也罷。他都琢磨起你的名聲來,這種男人可見一斑。趙觀原狗是狗了點,但起碼狗在明處。” 周和音沒所謂,“就是可惜那盒糖了,我找了好久的。” * 次日周一,一上午焦頭爛額的部門會,他們駱總把周五團隊提交的各小組數(shù)據(jù)報表全挨個呲了個遍。 他直系的人也沒能幸免,屬于自己人罵起來更上頭那種。 周和音的借調(diào)還沒結束,人事找她談的意思,她滿一年的調(diào)薪申請表,也不是原來主管簽了,要等駱總簽。 同期里,也就只有她的調(diào)薪申請沒落定。周和音到底有點不痛快,想趁著臨近午休的時候找駱存東聊一下她的訴求的。 但看大佬左一頓火右一頓火的,連忙打住了,這個時候進去,灰都能給你燒沒了,談錢更是找死! 萬惡的禮拜一,屬實胃和荷包都空空如也,人的情緒自然不安定。 周和音收拾工位鎖屏電腦的時候,接到樓下前臺的座機來電,說樓下有人找你。 周和音循例問了下哪位? 前臺jiejie屬于辦公大樓物業(yè)行政單位,和小音她們幾個還算相熟,只告訴她,一個男生,長得還不錯的男生。 周和音下樓吃飯的時候,看到了對方,白t黑褲。昨晚的雷陣雨,陸陸續(xù)續(xù)下了好幾場,對方要朝她走過來的時候,前臺jiejie提醒他,傘,傘別忘了。 宋堰橋走過來,自我介紹。他個頭很高,周和音得仰頭看他,昨晚傅雨旸言語里透露,對方是快要實習的年紀,跟同齡即將畢業(yè)的男生相比,他反而是老沉的。都說外甥多似舅,對方和傅雨旸完全不像,眼前的人是務實的,不算白皙的膚色,勉強周正的長相。腳踏實地的那種勤苦讀書的男生。遠比他舅舅具象多了。 “你找我?” 宋堰橋摸摸鼻子,看一眼精致妝容的周和音,難得的眼神回避,幾番吞吐。 周和音屬于我和你不熟,甚至和你舅舅交惡,你有話就說,不說拉倒,我還餓著肚子呢。 沒等到下文,周和音徑直就走。 宋堰橋這才表明來意,他是來道歉的,跟昨天他動手的男生道歉。但是他不太想和趙觀原會晤了,無奈之下,他只能來找周和音了。 傅雨旸愿意幫他支付賬單的前提,就是宋堰橋過來道歉,得到對方準確的諒解,以及餐廳書面的不予追究,這一茬才算完結。 周和音冷漠回應,“那么,你找趙觀原講和去,來找我有什么用?!?/br> 宋堰橋緊跟著的脾氣,“我不想去。他也實則該打。你甚至要跟老傅正名我,明明是他先動手的,他說了什么,你不是沒聽見。” 周和音一腦門子官司,一肚子饑餓的氣。沒好話,因為他提到某人的名字,“我為什么要去幫你正名,你們輕易揮拳頭的時候就該想好代價啊?!?/br> “呵,你這話和老傅簡直天生一對?!?/br> 走在前頭的人,霍然回頭,目光警告宋堰橋的樣子。 豈料對方非但不領教,還跟著她一路到了附近的美食廣場,周和音和同事幾個走散了,也就自己隨便點了個炒面應對付了下。 宋堰橋坐在她對面,給她講昨晚的事情始末。 “我只是確認你和你朋友哪個是?” “是老傅的前女友。” “你住口!”周和音把面攪在筷子上,才要往嘴邊送的時候,聽到宋堰橋如是說。氣地當即就拍下了筷子。 “誰是誰的前女友?你瞎說八道什么!” “你到底來干嘛的,是傅雨旸讓你來的?那就回去告訴他,他真是一點沒變,不算計別人就不能活!”周和音覺得宋堰橋這趟過來很沒道理,盡管他口口聲聲只是不想跟趙觀原會面,但是他跑她跟前說些有的沒的,什么意思,是他們甥舅二人覺得是她的問題,害他外甥和趙觀原動手了,她要來賠這幅畫唄。 宋堰橋自說自話,“我只是賭我來找你一趟,也可以勉強回去交差?!?/br> 他覺得老傅壓根不是為了他才愿意付這筆賬單,哪怕趙家不付,老傅也會愿意為她單獨付。 周和音終究沒把一盤面吃完,略微不快地橫宋堰橋一眼,“同學,別碰黃/賭/毒,會死得很慘?!?/br> * 第二日午休檔口,周和音抽空出去了趟。 當初北屋那五年的房租,是她意氣之下,不打算還給他的。 回回想到他最后的那些話,周和音就氣不過,氣著氣著就忘了,把這筆錢擱在閑置的化妝包里,久不處理給淡忘掉了。 今天趁著下午銀行上班的第一波時間,周和音到柜臺調(diào)出了她去年9月的流水,全數(shù)給對方打了回頭。 柜臺當值的人員再三跟她核對收款人姓名:傅雨旸。對嗎? 對,只要名字對,她才不管他有沒有看到這筆錢。 辦完這樁業(yè)務,她又匆忙回去上班了。 下午不到四點的時候,駱總的助理給小音打電話,說駱總找她。 周和音心里盤算什么事,又想著要不要趁機跟他提調(diào)薪的事。 于是,醒醒精神去大佬辦公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