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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沐秋一直低著頭走路,也不說話,像是要在沙子里找珍珠。 從剛才吃完飯,他就一直不怎么高興的樣子。 明天岑南就要走了,之后將近一個月,他跟岑南都不會見面。 真要說起來,這還是重逢之后,岑南跟他第一次分開這么久。 之前去云州,是他出差,岑南留在濱城等他,他心里并沒有什么不舒服,就像從前每一次出差一樣。 可是明天,卻是岑南要離開他了。 就像七年前一樣。 梁沐秋站住了腳步,幽幽地望著遠方的海浪,這片安靜的海灘上,海浪的聲音格外明顯。 他問岑南,“你明天幾點的飛機?” “十一點十五?!?/br> 梁沐秋又不說話了,踢了踢腳下的石子。 雖然沙灘上昏暗,但是也有幾盞路燈,岑南借著昏黃的燈光,可以清楚看出梁沐秋臉上的不悅,清秀的側(cè)臉緊繃著,嘴唇也緊抿著。 他這時還不知道梁沐秋在想什么,只以為是梁沐秋不想他走。 他伸手摸了摸梁沐秋柔軟的發(fā)頂,“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 梁沐秋還是沒說話,抬眼看他,昏黃路燈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形狀漂亮,眼尾稍稍飛起,蒙著水霧一樣清透。 岑南其實也不想走。 分開七年的后遺癥,他比梁沐秋還要嚴重。 他想了想任啟涵那張暴躁的臉,但僅過了兩秒就被他拋在了腦后。 “你要來送我嗎?”他問,“你要是真的不想我走,我也可以再留下幾天?!?/br> 但梁沐秋卻搖了搖頭。 他揮開了岑南的手。 “我不想送你去機場,”他望著岑南的眼睛,“七年前我送過你了,然后你再沒回來?!?/br> 他其實并不是想跟岑南翻舊賬。 這幾天他過得也很開心,像得了一個假期,短暫忘記這么多年的分離,他跟岑南又回到了從前。 但馬上岑南要走了。 他這幾年的噩夢就又翻滾而來,即使他想假裝不在意也做不到。 當年他滿懷不舍地把岑南送去了機場,走的時候,岑南說暑假就會回來看他,他心里是不舍得的,但還是說好。 那是岑南第一次跟他分開這么遠。 四個月。 他以為這已經(jīng)長到無可想象,不知道怎么才能熬過。 沒想到最后是七年。 梁沐秋鼻子有點酸,他轉(zhuǎn)開了視線,望著不遠處的海浪線。 他想盡量輕松地說,但聲音卻還有點抖,“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去過機場,出門我都坐高鐵,因為我一進機場,就想起你在機場里跟我告別,你轉(zhuǎn)過身走了,我以為你會回來,但你沒有?!?/br> “現(xiàn)在也一樣,”他說,“我總覺得我把你送機場,你就再也不會回來了?!?/br> 梁沐秋眨了眨眼睛,眼眶一陣發(fā)酸。 他想,破鏡重圓大概就是他們這樣。 鏡子合上了。 還跟從前一樣光華璀璨,雕龍刻鳳,他們心里也都還有著對方。 但是這分別造成的裂痕,卻永遠會留在哪兒。 沒有什么巧奪天工的匠人,能讓它真正完好如初。 他又抬頭望著岑南,眼中說不上是痛苦還是厭倦,他也不想被困在過去里,但這怎么是他說算了就算了的。 岑南臉上沒了笑意,在這個陌生的海灘,路燈下,岑南的臉色有種說不出的沉痛和酸楚,望著他的眼神如山雨欲來前的海。 梁沐秋嘆了口氣,抹了把臉,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岑南伸手,把他抱進懷里,他也沒反抗。 岑南的懷里很暖,在這個微涼的海灘上,他貼著岑南的胸膛,能清楚地感覺到岑南胸口的溫度和心跳。 “對不起,”岑南吻了吻他的發(fā)頂,“對不起?!?/br> 其實道歉沒有用。 但是此時此刻,除了道歉,他也沒有什么能給梁沐秋的了。 久別的痛苦,到最后也只能由時間來撫平,可這到底需要多久,誰也不知道。 他斟酌再三,小心翼翼道,“那你要我留下嗎?其實事務(wù)所那邊,我不回去,任啟涵也不能拿我怎樣?!?/br> 他這倒也不是謊話。 他是任啟涵的合伙人,勤奮工作是他本分,但是他真撂挑子也沒人有辦法,畢竟這律所的起步資金有一半都是他的。 梁沐秋本來還沉浸在情緒里,聽到這句話卻有點無語。 他抬起頭,幽幽地望著岑南。 他倒是沒想到,以前冷靜克制公私分明的人,現(xiàn)在也會昏了頭,工作都不要了。 他也不知道該不該感慨自己魅力有所提升,還是說岑南如今也成了傻逼。 “你有病啊,”他不客氣地罵道,眼神冷冷,“我又不是就這一次工作,以后我出差的次數(shù)還多著,你是要辭職給我當跟班嗎?” 他想想,又補充一句,“你想當我也不給你開工資?!?/br> 岑南失笑。 “沒關(guān)系,”他親了親梁沐秋的眉心,“我不要工資?!?/br> 人一旦被逼到過懸崖,經(jīng)歷過瀕死,反而容易想開。 他如果現(xiàn)在落魄,給不了梁沐秋好的生活,他會更急于成功一點。 但是他如今名下的資產(chǎn),養(yǎng)他的秋秋,大概還是綽綽有余。 “那我也不要?!绷恒迩锿崎_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