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扣著手在碼頭邊漫無目的地閑逛。

    一路走到空無一人的堤岸上，陳棠苑抽開手轉(zhuǎn)身面向著他，一邊倒著走。

    “一直有個問題忘了問。”

    他生怕她摔了，替她看著前面的路，語氣隨意道：“嗯，什么問題？”

    陳棠苑開門見山地拋出疑問：“江婉玉參加舞會的新聞，是你找人刪的對嗎？”

    “江婉玉是……？”莊律森微怔了一下，還在困惑江婉玉是誰，聯(lián)系起方才從雜志上瞥見的幾段文字，才勉強(qiáng)對上號來。

    他坦然承認(rèn)：“是?！?/br>
    “果然。”陳棠苑表情松懈下來。

    她早就有了答案，所以并沒有什么意外。

    不確定她對他擅作主張的態(tài)度，莊律森握住她的手腕讓她停止倒退。

    “怎么突然問起這個?！彼⌒挠^察著她的神色，緊張道，“是不是造成什么困擾了？”

    不等她繼續(xù)質(zhì)問，他率先解釋：“那件事，我也是聽alfred偶然講起，說你一定不會希望有人借你的舞會來炒作造勢。”

    “也沒什么困不困擾?！标愄脑仿柭柤?，“相反，還蠻解氣的?！?/br>
    她避開撞衫風(fēng)波的內(nèi)情沒有告訴他。事情過去這么久，也沒有再提的必要。

    “只是……”

    陳棠苑擔(dān)憂道：“這個江婉玉畢竟是周馮曙的妻妹，現(xiàn)在連帶著全家人都被四處議論，周世伯面子上肯定過不去，不知道他有沒有查到是誰?！?/br>
    他好像對此并不在意：“沒關(guān)系，alfred已經(jīng)處理好?！?/br>
    聽他熟絡(luò)地稱呼著周驀昱的英文名，陳棠苑的關(guān)注點跑偏，擰著眉不滿道：“不對，你怎么會認(rèn)得周驀昱這種花心大蘿卜！”

    “劍橋的校友?！鼻f律森誠實道。

    頓了頓，又很有求生欲地撇清，“只是因為這層關(guān)系有過一點生意往來，不算太熟?！?/br>
    “所以花了1000萬？只是讓他清理幾條新聞？”

    陳棠苑用一種“人傻錢多冤大頭”的眼神望住他。

    莊律森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直想笑：“表面上看是這樣，但是花1000萬就能讓港城傳媒巨頭的太子爺幫我做事，這筆數(shù)很容易計?！?/br>
    “梅侖想要進(jìn)駐港城，過后還有很多需要他幫忙的地方?！?/br>
    “好吧?！标愄脑飞袂榫徍土藥追郑屑?xì)想想，又開始莫名氣悶。

    她氣哼哼地嘀咕：“還想說沒必要為我這樣的。哦。原來也不是為我。”

    真是低估了這個人的精明程度。

    莊律森被她的話噎了一下，又好笑又無奈。

    怎么會不是為了她，他做什么都是為了她。

    只是此刻說出來她也不會相信，或許還會變成她的負(fù)擔(dān)。

    “苑苑。”他扶著她的雙肩，彎腰平視她，眼底晃著清朗的光，“生氣了？”

    陳棠苑扭過頭不看他，作精附體：“不聽你解釋。”

    他不禁笑出來，只覺得她這樣更可愛。

    直起身將她摁在懷中，他垂頭，唇眷戀地流連在她耳后：“生我的氣沒關(guān)系，不要不開心?！?/br>
    ：

    溫?zé)岬臍庀姳≡陬i下的一小塊肌膚，帶著一絲酥癢。陳棠苑朝他懷里縮了縮，依舊傲嬌地鼓著嘴：“生氣還怎么開心?！?/br>
    一時不知道該怎么繼續(xù)哄她，莊律森抬起眼，隔著錯落搖曳的椰影，注意到遠(yuǎn)處海灘邊紫羅蘭一般瑰麗的天色。

    烈日正逐漸向西斜去，光線沉淡，暑氣消褪。

    他問：“想不想去看日落？”

    她不假思索：“不想?！?/br>
    “好，那就抱我的小公主過去。”他話里帶著溫沉的笑。

    陳棠苑：？

    她不是說的不想。

    下一秒，身體已經(jīng)被人輕而易舉地托抱起來，自己的手臂也下意識地環(huán)上他的后頸。

    又聽到他不太滿意地嘆了嘆：“怎么還是這么輕。”

    他今天沒有用香水，身上只有恬淡的薄荷皂香。又少了西裝革履時的禁欲氣質(zhì)，只剩清爽的少年感。

    此刻光線正好，萬物潔凈溫柔。光陰悠長得，好像還有無盡歲月可供消磨。

    她繃不住神色地偷笑。

    一直走到海堤邊。

    他將她放下來，一只手撐著地面利落地跳下去，又回身朝她伸出手。

    海風(fēng)吹鼓著他的上衣下擺，翻飛出生動的弧線。

    他正逆著光，身后無限斜陽層層染著霞蔚，連烏黑的短發(fā)都被染成淺金色。

    落日的倒影漂浮在地平線盡頭，胭脂般涂抹著天際。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陳棠苑蹲下身，手撐在他肩膀上，將重心移交出去，他單手托住她的腰將她整個抱下來。

    她輕快地笑出聲，眉眼彎出俏麗的弧度，主動湊過去尋找到他的唇，送給他一個沙灘暖陽般熱情的吻。

    他只懵了一剎，即刻追著她回吻。

    來自她的，一點點的饋贈，他都予以最熱烈地回應(yīng)。

    急促的呼吸再度交融在一起，唇舌糾纏中，她聽到他近乎呢喃地喚她：“寶貝苑苑。”

    陳棠苑模糊地應(yīng)著。在一腔專注的溫柔里，她融融軟軟地貼住他，心低悄悄地跟他說。

    莊先生，我好鐘意你噢。

    真的好鐘意你噢。

    ……

    穿過椰林，往海灘邊靠近，人愈發(fā)多起來。

    陳棠苑望見遠(yuǎn)處沙灘上一片晃動的人影，輕拍了他一下：“我自己走?！?/br>
    她扶著帽子才站好，兩個看上去年過耄耋的老人朝這邊走過來，禮貌地出聲叫住他們。

    看到老人脖子上掛著的數(shù)碼相機(jī)，陳棠苑下意識地側(cè)開臉躲進(jìn)莊律森懷里，他的手也在同一時間環(huán)在她肩上。

    老人家同樣被她扭頭回避的舉動嚇到，停在原地躊躇了片刻，滿懷歉意問：“對不住，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只是想請兩位幫我們拍照合影，沒有惡意?！?/br>
    兩位老人家穿著整齊考究的中式正裝，看起來不算太貴價，但細(xì)節(jié)依舊一絲不茍。

    莊律森看著相機(jī)上并沒有被揭開的鏡頭蓋，安撫般在她背上拍了拍，又抬眼朝老人解釋：“我女朋友，比較害羞?！?/br>
    “好?！睂Ψ嚼斫獾仡h了頷首，“打擾了。”

    兩位老人相互攙扶著，繼續(xù)慢吞吞往前移動。

    日落時分，人們大多徘徊在沙灘邊，海堤一帶并沒有什么過路人。

    陳棠苑松下警惕，看著前方步履蹣跚的老人家，心一軟，朝莊律森道：“要不，還是去幫他們拍一張，我在這里等你?！?/br>
    陳棠苑留在原地，看莊律森跑上前把人叫住。

    老人家欣喜地將脖子上的相機(jī)遞過去，積極地背朝大海擺起姿勢。兩人的臂彎交叉環(huán)摟著，親密地依偎在一起，花白的銀發(fā)被海風(fēng)吹得飄揚(yáng)起來，夕陽拉長再拉長，襯得歲月不驚。

    儼然是恩愛了一輩子的人生伴侶。

    莊律森很快折返回來，重新牽起她的手：“走吧?！?/br>
    前方，老人家正掏出老花鏡一張張翻看新拍下的照片，不時指著對方說笑，聲音斷斷續(xù)續(xù)飄過來。

    陳棠苑不禁感嘆：“這也□□愛了?！?/br>
    “他們是來慶祝結(jié)婚周年。”莊律森將方才聽來的話告訴她，“今年是鉆禧?！?/br>
    “鉆禧？！”陳棠苑睜大眼，下意識地去計算，“結(jié)婚幾周年的紀(jì)念才稱作鉆禧？”

    “第六十年。”

    “好厲害！”

    兩位老人今天格外高興，熱情地想要將喜悅幸福傳遞給其他人。眼見他們靠近，遠(yuǎn)遠(yuǎn)便抬手揮了揮，陳棠苑仍沉浸在欽佩中，走上前道了句恭喜。

    老太太握住陳棠苑的手，絮絮叨叨說個不停：“我一看到你們兩個年青人，就覺得好親切。”

    “總是想起過去，我每個周末都從九龍搭船過來找老頭子約會，等他偷他阿爸的船帶我出海，從早到晚地躺在陽光下，總覺得還有大把時光拿來浪費(fèi)?！?/br>
    “哈哈哈，一晃眼都60年了。”

    陳棠苑卻想，真好啊，一晃眼都60年了。

    莊律森沉默地聽著，目光一直流連在她身上，老太太眼尖地瞥見，拉著陳棠苑悄聲耳語：“小姑娘，他一定很愛你?！?/br>
    陳棠苑被愛這個字擊中，不太自然地笑笑，輕聲道：“他對我很好?！?/br>
    “不相信？”老太太意味深長地朝她眨眼，帶著一絲俏皮的少女心，“我啊，看人很準(zhǔn)的?！?/br>
    夏季的天黑得遲，落日的余暉消散下去，天色還是溫吞吞的，遲遲不肯轉(zhuǎn)向黯淡。

    沙灘與海水被曬得暖洋洋，碧波粼粼地晃動。

    漁船從海面駛過，拉出悠長的汽笛聲。海風(fēng)兜載著淺淡的咸味撲過來，吹得岸邊的風(fēng)車不知疲倦地轉(zhuǎn)動。

    他牽著她走到海岸邊的長椅上坐下，在她身邊說了點什么，她沒聽清，只是出神地望著海平面。

    “想什么這么認(rèn)真？”他從身后擁著她，略帶不滿地指控，“都不理我?！?/br>
    她彎起嘴角笑，溫柔地枕在他肩頭。

    “在想就算現(xiàn)在馬上結(jié)婚，60年之后，我也有82歲了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