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輩分，你應(yīng)當(dāng)稱我一聲哥哥，不過我想，他應(yīng)該從未對你提起過我，對么？”

    “…………”

    “十年前，不周宮也曾是我的家?！?/br>
    “只是，我是被驅(qū)逐出這兒的?！?/br>
    郁衍沒作聲，他背后早滲滿了冷汗，但面上還是維持住無辜的沉默，況且比起詢問，青年更像是在自言自語，也無需他做出答復(fù)。

    沒錯，按輩分商應(yīng)秋是他收的義子，還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三跪九叩過的那種。

    修煉絕頂功法，總需要付出些常人難以忍受的條件。

    他所修的八荒獨尊功乃屬純陽功法，需維持童子身，注定無依無靠無后代子孫，為百年后不至于在陰曹地府節(jié)儉度日，郁衍曾一時興起，收了不少干兒子，準(zhǔn)備打造成武藝個性俱佳，能為自己養(yǎng)老送終的孝子賢孫。

    眼前的青年，就是那窩小子中的一個。

    郁衍自己都有些記不清當(dāng)初會收這小子的原因，反正救個人，與救條狗在他眼里沒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多給一口飯的事。他印象中，這小子平日不吭不響，安靜似影，可謂毫無存在感，但后因犯了門規(guī)，重傷了他最討他歡心的干兒子，而被罰流放天山別宮。

    之后再無音訊，又是如何拜到武尊門下，有何際遇，怕是連號稱對江湖事無所不知的百曉生都說不清楚。

    彼時，誰能料到小子能有登頂武林的一天？

    回金陵行水路最快，河流聲靜淌在耳邊，興奮了一整日的俠士們終于舍得去睡了，但勝利后的喜慶還像湯沫子浮在空氣里浮蕩，輕易不肯散去。

    郁衍裹著床小棉被，睡靠墻一側(cè)，直到隔壁的枕邊人的呼吸逐漸變得綿長安定，他緊繃了半天的肩膀才徹底松下。

    身上雖無防身用的武器，但對于會煉毒的人而言，運用得當(dāng)，連指甲縫都能是藏污納垢……不，別有玄機之地，郁衍也不例外，他攤開五指，運氣于掌，將毒物淺淺的散進(jìn)夜里。

    “哥……咳，哥哥？”

    “我要嗯嗯了，你不帶我起床嗎?！蓖艧o欺的童音。

    “不去的話，我會就地解決的——”

    天真依舊，只是語溫不在，帶著冷。

    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里，他輕輕試探著，一步又一步，素有潔癖的青年仍鼻息規(guī)律，并未醒來。

    起效了，郁衍一個鯉魚打挺，即可踢被起身，他沉著臉，手腳并用的爬到商應(yīng)秋身上。

    一甲子內(nèi)力又如何，道行還嫩了點，他狠狠，泄憤般戳向青年臉皮。

    商應(yīng)秋睡姿一如其人，端端正正的，兩手?jǐn)R在腹上，唯有臉被戳偏向一邊。

    郁衍又來一巴，將臉扇回原位。

    迷心粉有迷惑人心的作用，他手指抵住青年眉心。

    “接下來睜開眼，慢慢地，對，就是這樣，看著我——”

    第4章 合格的魔頭

    青年果然緩緩睜開了眼，眸里蒙蒙一片，全是白日未曾見過的微茫。

    郁衍這才有心思把人從頭審看了一遍，盲人摸象一樣，用不甚清晰的視野拆分下青年的五官眉眼。

    這樣離得近，看得久，陌生的輪廓再黑暗里仿佛一點點洇開，還真與過去記憶里的少年有了一絲重合。

    哼，說他一無所有？天真。

    不，只有死人才會一無所有，他還活著，要靠人多去壯聲勢的是地痞流氓的做派，他們這種魔頭一個人就足以興風(fēng)作浪。

    大雁需要合群，但鳳凰是不需要的。

    青年提線木偶一般等著他，但眉頭隱蹙，像殘余的理智正在與耳邊蠱惑人心的聲音做著掙扎，郁衍加重指尖力道，直到那道掙扎的力度漸小。

    迷心粉的厲害之處，是在不知不覺對中毒者進(jìn)行暗示，在細(xì)雨潤無聲中改變對方意識。

    他半瞇起眼，停在眉間的手指微微用力一壓，放低的嗓音縈繞而上。

    “誰告訴你們不周宮密道的，是你么？”

    “不是。”

    也是，這小子被逐走時還小，不可能對宮中部署那么清楚。

    “你來回不周宮是為何，為立功，還是——”他冷下聲：“為私仇？”

    青年陷入了漫長的沉默，罷了，看來心性比他想的要更堅定些，郁衍只得躍過此問，繼續(xù)暗示。

    “既然你說論輩分你是暮春哥哥，那接下來的日子，你定然會護(hù)他周全，視他為己出，不讓旁人欺負(fù)他，保護(hù)他與其他門徒的安全，對么?！?/br>
    “……對。”

    嗓音初時干澀滯頓，停了半晌，后用清晰而平板的聲音回答道。

    “我不會計較他撒謊一事，我未相信，自不會計較?！?/br>
    “……聽著，他只是一個不滿五歲的孩子。”

    郁衍緩緩呼出一口濁氣，著重強調(diào)道：“說謊什么的，一定是你想太多，都是你在以小人之心度天才之腹，如果真有異常——那也是虎父無犬子，是他聰慧過人天賦異稟，曠世奇才的光芒總會讓凡人覺得刺眼奪目的，懂了么?！?/br>
    年輕人睫毛纖長，長得幾乎盛得住窗欞透入的月光，這個角度看去連唇角都有了溫柔的色澤。

    “……懂了?！?/br>
    懂了就好，時間要到了，郁衍也不多做其他手腳，他兩手覆住青年眼睛，感到睫毛刷抵在手心，是與主人作風(fēng)截然不同的細(xì)密柔軟。

    機會難得，他又順道探查了一遍青年全身經(jīng)脈，覆手在對方腹部丹田上，只覺掌下暗藏灼熱，內(nèi)力雄渾橫霸，比他的八荒獨尊功更霸道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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