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看實力強(qiáng)悍的少年們在場上揮灑汗水確實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情。

    文檔里關(guān)于每一位隊員的表格不斷被更新著，朱倪在沒有深入交流的情況下對所有人的風(fēng)格甚至性格有了初步了解。

    另一部分則是她不小心發(fā)現(xiàn)的。

    當(dāng)他們結(jié)束了為時兩個小時的訓(xùn)練后，拿上自己的東西往更衣室移動。朱倪為了上洗手間離開了會兒，出來后必須要經(jīng)過更衣室才能去往室外。

    她從布袋中拿出手霜，邊涂邊走。

    “……cao，哈哈哈哈！”

    囂張的大笑從男更衣室中傳來，隔著門板都能聽見里面在說什么。

    “大奶妹叫什么啊，龔樂安？”

    “朱倪?！?/br>
    “你跟她聊那么久，是不是喜歡她??？因為她奶子大？”

    “有那么大嗎？我沒注意。但你這么在意，是發(fā)情了吧?！?/br>
    “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啊你們，給你們機(jī)會你們肯定也想cao啊……”

    聲音愈來愈小，朱倪面無表情地把那些評論甩在身后。沒有難堪，沒有羞澀，她半耷拉著眼皮，藏著的情緒是輕蔑和厭惡。

    背后有門關(guān)起，隨即便是一串腳步聲。

    朱倪心無旁騖地繼續(xù)漫步在長廊，在盡頭走上階梯，推開大門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

    北原國際的大巴已經(jīng)敞開了門，不過除了司機(jī)其他人都未到。

    直到她回頭看到林集。

    原來剛剛跟隨在她身后的腳步是他。他單手拎著一個球袋，身上換成了一件黑色的T恤和運動褲，面頰上余留運動后的粉紅，發(fā)絲也濕漉漉的。那副運動眼鏡已經(jīng)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平時戴的圓框眼鏡，看上去很乖。

    林集看她一下就回避，然后又看了一眼，扯扯嘴角露出非常不明顯的微笑。

    朱倪沒把剛剛更衣室的事情遷怒到他身上，回了個微笑，徑自上車。他跟在后面，不過網(wǎng)狀袋里的球堆積在一塊兒，把他卡在了車門口。朱倪注意到后便轉(zhuǎn)身幫他，把東西跟人拽上了車。

    “謝謝?！彼f。

    “應(yīng)該的?！?/br>
    她坐到之前的位置，而林集這次莫名挑選了她后面的那排落座。在他動作的過程中，她捕捉到了隱藏在汗水中的香氣，也許是洗衣粉。

    “你也是打完球后喜歡回家洗澡的類型么？”她隨口一問。

    林集抿唇點頭，說：“我不喜歡和別人一起?！?/br>
    “可以理解?！彼型硎艿馗胶?，隨后想到什么，從口袋中掏出一包紙巾遞給他，“對了，這個還給你。謝謝你哦?！?/br>
    他伸手接過。

    朱倪低眼打量，發(fā)現(xiàn)他的手很漂亮，指骨纖細(xì)，形狀修長。掌心和手背因為打了球的緣故有些發(fā)紅。不僅如此，由于指甲修剪得過短，右手中指的指甲縫滲出一點血，可他似乎完全沒注意到。

    她平時包里都會裝一個放了急救品、必需品的小袋子，自然也有創(chuàng)可貼和消毒水。“你需要么？”她舉著這兩樣?xùn)|西，“中指痛不痛？”

    林集呆呆地望向手指，拿拇指按了按，終于露出了點難受的表情?！斑?，沒事，”他說，“很快就好了……謝謝?！?/br>
    朱倪點點頭，扭身收回東西后坐定。

    司機(jī)在放流行樂，清脆的女聲唱著你愛我我愛他的情愛故事，朱倪聽了一會兒便開始放空，點開面板開始整理情報，思考哪些能公布。

    “打擾一下……”溫和的少年音從身后傳來，“請問你是哪里人？”

    “我家在南州市。你去過么？”

    南州市是西南地區(qū)的一個大城市，離吉星市和日之城很遠(yuǎn)。

    “嗯，那里的食物很好吃?！绷旨÷曊f完后還反問，“你來過吉星市嗎？”

    朱倪“嗯”了聲，沒有給出具體解釋。她和吉星市的淵源可就太深了，不是什么能和小少年說的內(nèi)容。

    不知為何，林集此時執(zhí)著地追問：“是……什么時候？”

    朱倪回過頭，撓了撓太陽xue，說：“最后一次是去年十一月份，在那兒看了中孚吉利的主場比賽?！?/br>
    林集明顯變得開心，初次綻放出一個堪稱燦爛的微笑：“我也喜歡吉利隊?！?/br>
    他這副樣子很像被撓了下巴后舒服到打滾的小動物，但由于還是與對方比較陌生，滾著滾著就再次躲藏到了沙發(fā)下。那雙抽離了情緒的眼睛看向窗外，眼珠被鍍上一層無感情的高光。

    雖然認(rèn)識不久，但這個人的眼神——除了打排球的時候——一直都這樣，眼球轉(zhuǎn)動速度較慢，有些呆滯無神，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亦或什么都沒想。

    朱倪對他很感興趣，和他聊了一會兒關(guān)于吉利的事情，直到他的隊友們洗完澡后紛紛上車，教練則最后一個趕到。

    觀察完了訓(xùn)練模式后就該問一些關(guān)于適應(yīng)程度的問題了。朱倪抱著面板，向馮睿請示：“為了不占用時間，我可以在巴士里采訪一下他們嗎？是匿名制的。”

    “可以?！?/br>
    “嗯！那我先從……”朱倪回頭，與林集對視。他立刻別開眼睛，表情有種緊繃的可愛?！跋葟哪汩_始吧，可以么？”

    林集點點頭，坐姿端正了許多。

    周圍有陰陽怪氣的起哄聲，不過大概因為馮睿還在場所以很快消失，卻還是引起林集難堪地抿唇，趁著把體育包收拾到座位下的動作遮掩羞澀。

    朱倪毫不在意地起身坐到他身邊。“接下來問的問題只要你不想回答都可以不回答哦?！彼穆曇粼谝娴恼饎又辛盥犝吒械揭魂囁致椤?/br>
    “嗯?！?/br>
    “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打排球的呢？”

    “從十歲開始?！?/br>
    “曾經(jīng)有沒有過因為不適應(yīng)訓(xùn)練想要放棄？”

    “沒有?！?/br>
    對他來說無論任何訓(xùn)練模式都無所謂，只要有球可以打就行。至于在馮睿的教導(dǎo)下有沒有提升，他給予了肯定。朱倪在八號選手那欄寫下“強(qiáng)心理驅(qū)動為主，針對性訓(xùn)練為輔”，又問道：“你打排球有什么目標(biāo)么？”

    這回林集沉默了半晌，然后答不對題地說：“我想過放棄?！?/br>
    朱倪筆一頓，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是放棄這項運動，與訓(xùn)練模式無關(guān)。她問原因，他卻不說，于是她提了新問題：“那可以告訴我你后來為什么沒有放棄嗎？”

    林集的目光從她手上抬起，直直凝視她。這是她在他扣殺前看到過的眼神，是把渙散的心神凝聚起來后的銳利，深邃專注到令不親近的人會感到不適。

    “有個人曾對我說，”他的聲音幾乎沉入引擎，“‘如果你開始懷疑一切，不知道為了什么活著，那就親自賦予人生一個有價值的意義’。所以我選擇了一個意義……一個目標(biāo)?！?/br>
    “……排球?！敝炷呓拥?。

    “嗯?！绷旨琅f深深地直視她，“我想把除學(xué)習(xí)以外的全部精力都用在球場上?！?/br>
    “輸贏對你來說重要嗎？”

    “……不知道。”林集終于避開視線，眼神盯著椅背，精神明顯開始分散，“嗯……都可以?！?/br>
    不知為何，朱倪感覺他變得有些失落，可能只是錯覺。她在“強(qiáng)心理驅(qū)動為主”的周邊畫了個圈，寫道：“排球是獲取人生意義的手段，目的卻不明確；弱勝負(fù)欲？”

    在采訪下一個對象之前，她又看了一眼林集。

    ……更早之前，她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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