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道歉。

    那天天昏地暗，暴雨如注，地動山搖，青白色的閃電橫亙整個橫江上空，大片大片的天花板混著炸開的燈管往下落，學(xué)生瘋了一樣四處逃竄往樓下跑，他被撞倒又爬起來，爬起來又被撞倒，一直到最后都沒能跑出教室。

    書架轟然倒塌，季言禮猛地一把推開了他。

    他踉踉蹌蹌差點跌倒，本想轉(zhuǎn)身就走，回頭卻看到季言禮壓在書架下面的一截手臂，冷白纖瘦，擱在深色的廢墟碎塊上，細細的血流順著指尖往下滴。

    傅時新轉(zhuǎn)身丟掉用來保持平衡的長柄傘，費力地蹲下去，想搬開沉重的書架，顫抖地喊季言禮？季言禮？季言禮？

    他用了渾身力氣，書架紋絲不動，然后聽到奚野在窗外一聲沉重的怒吼，驚天霹靂，一只大手夾著厲風攥住他的后頸，把他整個人掀飛了出去。

    他狠狠撞在冰冷的墻面上，聽到自己的左腿發(fā)出清脆的折斷聲響。

    昏昏沉沉，仿佛天崩地裂，整個世界都在下墜。

    ……

    他就不該回頭。

    書里都是騙人的，這個世界當好人是沒有用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好人得到好報了嗎？如果世上真有所謂的因果報應(yīng)，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那為什么不報？為什么還不報？??！

    所以當他在樓梯道撿到了模考真題，偷偷帶回家做完以后，他上傳了網(wǎng)絡(luò)，高價出售，當他發(fā)現(xiàn)竟然是季言禮被當做了嫌疑人，甚至因此被取消了保送資格以后，他也沒有站出來，說偷卷子的人是他自己。

    但是季言禮呢？

    為什么早就認出他，卻從沒有跟同學(xué)說當年的事情？

    為什么他爸死了以后，他還是要奮不顧身地推開他？

    為什么發(fā)生了這么多事，他還是要站在他身前質(zhì)問麒麟雙子，難道考年級第二很丟人嗎？

    ……

    所以他和季言禮還是不同，永遠都不同。他會改，但季言禮永遠不會改。他從小到大都在問，問為什么，問圖什么，問憑什么，但季言禮從一開始就不會去問，最終也絕不會后悔。

    只不過，季言禮也永遠不會知道，傅時新最后還是在那個全校都津津樂道的高考賭局中偷偷下注了。

    不是十塊錢，而是一百塊錢。

    賭的也不是他會奪得狀元。

    而是季言禮。

    第104章

    臨近開學(xué)，季言禮倒是為了別的事情開始焦慮起來，時不時背著手踱步到奚野面前，旁敲側(cè)擊：“奚野，要開學(xué)了哦?！?/br>
    奚野雙手枕著頭，好整以暇躺在沙發(fā)上：“你不提醒我，我還能多快樂幾天?！?/br>
    “你找好學(xué)校了嗎？”

    “我除了翰林，哪兒都不去?！?/br>
    季言禮就愁苦地望著他：“可你上學(xué)期發(fā)生的事兒，萬一學(xué)校不收你怎么辦呢？我要不帶你去找教務(wù)處老師聊一聊？”

    奚野皺眉：“學(xué)長，你到底在擔心什么？”

    季言禮無可奈何地蹲下來看他，承認道：“好吧，我怕你被開除。”

    奚野伸出食指戳了一下他的臉：“不會的?！?/br>
    季言禮攥住他的手指，看著他這副無所謂的模樣就著急上火，心說真是皇上不急太監(jiān)急：“什么不會的？很會的！就憑你輟學(xué)三個月，至少就是個留級處分。你得自己去和學(xué)校解釋情況，總不能我去吧！”

    奚野無所謂道：“可以啊，你說你是我家屬。”

    季言禮嘆氣喊他：“……奚野?！?/br>
    奚野立刻就笑了：“你不要擔心這個擔心那個，開學(xué)那天我保證跟你一起去?！?/br>
    九月一日，又是讓無數(shù)學(xué)生恨之入骨的日子。

    前一夜任景秋通宵寫作業(yè)，寫得腳步虛浮兩眼發(fā)黑，倒是季以禾被乖乖女陶莓拉著寫，提前兩周就寫完了。季言禮更不用說，雖然沒人給他布置作業(yè)，但他寫得比其他高三生是只多不少。

    “我盡力了，但我沒寫完?！比尉扒镎f，露出一個死而無憾的微笑，“但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最壞的結(jié)果就是，舒敏殺了我，而死人是不需要寫作業(yè)的?！?/br>
    “說到舒敏，”季言禮突然想起來，囑托道，“你們千萬不要跟她對著干了，也不要賭氣不聽課，尤其是以禾，否則我怕她為難你們?！?/br>
    以禾一臉“聽見了但不是真的聽見了”的敷衍神色，奚野卻奇怪地看著季言禮：“你居然沒喊她老師?！?/br>
    “……”季言禮只好把舒敏在他們班的所作所為簡要地提了幾句。

    “難怪你們?nèi)喑齺G垃圾?！比尉扒飮K嘖稱奇，“可恨我當時不在場，要不然我說砸她眼睛絕不砸她眉毛！”

    “她為了逃命推開了溫羽jiejie？？？”以禾秀眉頓時豎起，“好啊，新學(xué)期我整不死……咳，”她避開季言禮的目光，改口道，“我學(xué)不死她。”

    “你喜歡那個被開除的班主任？”奚野回憶了一下，“你怎么不告訴我？”

    季言禮心想告訴你有什么用，你又不是校長，糾正道：“不是開除，是他主動辭職。很不一樣?！?/br>
    季言禮一路送他們?nèi)搅烁叨康紫?，但奚野卻沒上樓，拉著他的書包道：“學(xué)長，陪我去個地方。”

    “去哪兒？”季言禮被他拽得踉蹌后退兩步，發(fā)現(xiàn)周圍所有人都在盯著他兩看。

    倒也難怪，一個從三月份地震到現(xiàn)在整整半年沒見的大紅人，另一個是全校給予厚望考狀元卻馬失前蹄的學(xué)長，走哪兒都是一路目光焦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