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嬌權臣籠中雀 第31節(jié)
第28章 ◎“meimei向人道謝,都是這般敷衍嗎?” ◎ “煥兒今日起身時, 被房中立柜砸傷。”上首桑硯緩緩開口,語氣凝重:“盛京中幾位有名的大夫都已來看過,皆是束手無策?!?/br> 謝鈺聞言并未開口, 只是信手拿起擱置在一旁的茶盞,斯條慢理地以盞蓋撇著浮沫。 桑硯皺眉,繼續(xù)道:“可宮外之人醫(yī)術也不過爾爾。最好的醫(yī)者自然還是在宮中太醫(yī)署。其中崔院正更是妙手回春。若是能請得他出手,煥兒的傷勢興許還有轉機。” 折枝一直端著茶盞, 在旁側靜靜聽著,此刻聽出話里的意思, 倒也不免有些訝然。 看桑硯的態(tài)度似乎是當真有求于人,不似作假,且也沒有要與她秋后算賬的意思。 難不成,撇去她那一簪不提,桑煥身上還真有旁的傷勢? 她這般想著, 忍不住拿余光輕輕去看謝鈺。 謝鈺似是察覺到了, 撇著茶末的動作略微慢了些, 再開口時卻仍舊是淡漠的語氣:“既如此, 桑大人去請來便是?!?/br> 桑硯聽見他的稱呼,眉心先是一皺, 聽見后頭的話,更是連整張面上皆籠上一層陰云。 若是尋常四五品的御醫(yī)便也罷了, 尋個素日里有些交情的, 私底下多遞點銀子,讓人下值后以赴宴的名義來一趟桑府倒也并非難事。 但偏偏這崔院正官階在他之上, 年少成名, 為人極其孤傲, 是個油鹽不進的硬茬。以他的名義去請, 只怕這崔府連拜帖都不接。 也唯有指望謝鈺出面。 “你們畢竟是手足。”桑硯心中惱怒,語氣也冷沉了些:“手足有難,豈有坐視不理的道理!” “手足?”謝鈺撇著茶末的動作停住,輕哂出聲:“桑煥是繼室與前夫所生,與我又有何關系?擔得起手足二字?” 這回不止是桑硯,便連柳氏的面色也難看了下來。 柳氏本就因今日容色憔悴而多施了些脂粉,此刻面色一白,便更像是戴了一層厚重的面具,分外僵硬,看不出本來的情緒。 她的視線緩慢轉動著,像是在思量抑或是忍耐著什么,最后落在謝鈺手上并未動過的茶盞上,終于緩緩提起唇角,勉強露出一個端莊的笑容,對一旁的綠蠟道:“茶水都快涼了,去換一盞新茶過來?!?/br> “正巧庫房里新進了一餅松溪來的白毫銀針,奴婢這便去換來。”綠蠟心口急跳,忙低眉應了,軟聲替柳氏打著圓場。小心地將方才那句戳人心窩子的話給帶過去。 她說著話,解釋著白毫銀針的來歷,花廳內倒也沒那般安靜得令人窒息了。 可方才謝鈺說的話,仍如一把鋒利的刀插在柳氏的心窩子上,劃破了結痂的陳年舊傷,略微一碰,便流出淋漓的血來。 偏偏,她還不能因此發(fā)作。 柳氏袖口下的指尖近乎掐進掌心里,低垂下的眼中有恨意一閃即逝。 幸而蒹葭院小廚房里常備著滾水,新茶來的極快。 綠蠟將舊茶放進木盤中,撤到一旁,又取了新泡好的白毫銀針來,小心擱至眾人手畔。 柳氏抬手,輕輕抿了一口,面上也漸漸回復了素日里的平和。 再低頭時見謝鈺仍舊只是端著茶盞,一口未用,便輕笑著道:“是這白毫銀針不合謝少師的口味嗎?” “白毫密被,色白如銀,確是上好的新茶。”謝鈺信手將茶盞擱下,瓷底撞擊在堅硬的花梨木桌子上,不輕不重地一聲:“只是誰知茶盞中下了些什么?” 折枝一愣,面色略微一白,近乎是下意識地將手里的茶盞擱下,慌亂看向謝鈺。 柳氏面上的神色一滯,旋即垂目捧著茶盞低低嘆出一口氣來:“我并非老爺元配,少師厭惡我也是常事。卻也不必說這等誅心之言?!?/br> 桑硯也重重擱下茶盞:“她雖不是你的生母,卻也是桑府明媒正娶的夫人,溫恭賢良,容不得后輩污蔑!且這茶端上來后,她是第一個用的!若有毒,難道要將自己也毒死不成?” “將藥直接下在水中的手段未免低劣了些,也容易誤傷。我倒是在皇城司里見過不少類似的卷宗——不將藥下在水中,而是抹在杯盞之上。若是銀盞銀筷,便在其上燙一層薄蠟,使之色澤不變?!?/br> 謝鈺抬手,拿過了折枝方才的茶盞,指尖輕叩在盞壁上,看著其中淺杏色茶水激蕩不定:“這法子倒要高明一些。雖說放到官場上大抵是不夠看,但是用來算計小姑娘,卻是足夠了?!?/br> 柳氏心中一跳,這才明白謝鈺今日帶折枝來的目的。忙又拿了帕子,掩面垂淚道:“這樁事,原本便是姑娘家不勝酒力鬧出的誤會罷了。謝少師若要因此興師問罪,我一個婦道人家自是無話可說,任由發(fā)落便是。卻不必拿出這些話來傷人?!?/br> 謝鈺不欲過多糾纏,起身淡聲道:“若是桑大人請來了崔院正,便請他往沉香院里也走一趟。只隔一夜,是否真的不勝酒力,應當不難診出?!?/br> 說罷,再不做停留,抬步便出了花廳。 折枝垂落的長睫輕顫了一顫,很快便也站起身來,福身向上首辭行。 待兩人的身影相繼消失于照壁后,房內也漸轉寂靜,唯有柳氏低低的啜泣聲自帕子后斷續(xù)響起。 桑硯卻只是青白著臉色,半晌沒有開口安撫。 他素日中不管后宅之事,可如今話已說到了明面上,自也能聽出味來。 良久,他沉聲道:“他方才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昨日我離席之后,究竟鬧出了什么亂子?” 柳氏哽咽著拿帕子拭淚,“還能發(fā)生了什么?昨日落雨,我怕因此敗了興致,便讓人拿了莊子上新釀的果子酒過來。一人一盞,姨娘們也都喝了。其中周姨娘還貪杯多要了一盞,回去的時候不也好好的?” 她頓了一頓,想起謝鈺的話來,指尖驟然收緊,將一塊織錦帕子捏得發(fā)皺:“老爺這是懷疑我了?” 不待桑硯回答,她便抹著淚,一連串地說了下去:“我管著后院這么多年,可曾出過什么紕漏?折枝這孩子五歲便沒了母親,而我也只得了煥兒與浚兒兩個小子,便一直當她是親生的女兒養(yǎng)在身邊。一應吃穿用度都是頂好的,煥兒院子里有的東西,什么時候又短過她的一份?光說啟蒙的事吧,煥兒足足拖到八歲才啟蒙,生生耽擱了學業(yè)。而折枝剛到了啟蒙的年紀,我便巴巴地替她找西席,請了荊縣里最好的琴師來教她?!?/br> “老爺您摸著自個的良心說話,這些年來,我可曾虧待過她?她除了不是從我肚子里出來的,又和親生的女兒有什么兩樣?我又為何要害她?” 眼看著桑硯沉默不語,似有幾分動搖。柳氏愈發(fā)是拿帕子擋著臉,淚水都浸透了上頭的荷葉刺繡,語聲里也愈見哽咽:“是,謝少師如今是天子近臣,能在圣人跟前美言,為老爺的仕途添上一臂。說的話也自然更有分量些。哪怕只是隨意一句,我也是百口莫辯?!?/br> “可他當真向著老爺嗎?莫說是官場上的提攜,他自認回家門后,可曾喚過你一聲父親,可曾給過半點好臉——” “別說了!”桑硯煩躁地站起身來:“煥兒之事,我自會另想法子,此事不要再提!” * 蒹葭院內,折枝一路提著裙裾小跑著,終于還是在影壁前追上了謝鈺。 “哥哥?!彼糁鴰撞竭h,遙遙喚了一聲。 謝鈺停步,回身看向她。 折枝又往前小跑兩步,立在他跟前站定。撫著胸口微微喘息了一陣,才漸漸將氣喘勻。只是那雪腮上仍舊因跑動而浮著一層珊瑚粉,在午后的日色下分外瑰麗。 “折枝要回沉香院里,與哥哥是一個方向。可以一同走一陣?!彼砹死砣箶[,直起身來,語聲輕輕的,帶著幾分柔軟的笑音。 “沉香院面南,映山水榭居北?!敝x鈺淡看著她,指尖抬起,停留在自己領口的玉扣上,無聲碾轉:“meimei今日也醉得認不清路了?” 折枝的視線也隨之停落在他的領口,也讀懂了謝鈺語中未盡之意,本就勻著一層珊瑚粉的雪腮上驟然又生出幾分赤色。 她有些心虛地轉開眼去,小聲開口:“可這出院子的路卻是一樣的。折枝至少可以陪哥哥走出院子去。” 謝鈺輕笑了一聲,卻也未再說什么,只是重新抬步往月洞門前行去。 兩人并肩走了一陣,直至行至一方安靜的夾道里,折枝這才伸手輕帶了帶他的袖口,輕聲問道:“哥哥,大公子究竟是如何了?” 謝鈺隨之停步。 他立在一面花窗前,晌午的日光透窗而來,光影細碎:“此事你應當去蘅蕪苑里問,又何必來問我?” “哥哥知道我不會去?!闭壑μа劭此瑓s被那明亮的日光晃了晃眼,索性便彎起杏眼笑起來:“多謝哥哥為折枝不平。” 謝鈺輕笑,信手抬起小姑娘尖巧的下頜,指腹微微摩挲過那凝脂似的肌膚,帶來些微的涼意:“meimei向人道謝,都是這般敷衍嗎?” 折枝一愣,小心地抬眼往左右望了望。卻見夾道上寂靜無聲,連一個灑掃的下人也無,這才迅速踮起足尖,蜻蜓點水般輕巧地往他唇上一點。 熏風無聲而過,撩起彼此的衣擺交纏了一瞬,卻又很快分開。 待風停衣擺重新垂落的時候,小姑娘已三步并做兩步出了夾道,步履輕盈地往沉香院的方向去了。 謝鈺抬眉,以指尖輕點了點薄唇。 冷白的指尖上染了一點胭脂紅,是小姑娘口脂的顏色。 他低笑了一聲,重新嘗了嘗方才未盡的滋味。 -完- 第29章 ◎“難得有從meimei這聽到真話的時候。”◎ 沉香院中, 折枝坐在一張小案前,輕蹙著眉,拿小銀匙撇著藥碗里的浮沫。 半夏一壁在旁側替她打著扇, 好讓新熬好的藥溫涼的快些,一壁擔憂道:“姑娘,方才老爺與夫人可為難您了?” 折枝手上的動作輕停了一停,輕輕彎起杏眼:“他們不曾為難我, 反倒是謝大人讓夫人在人前丟了好大的臉——我還從未見過夫人這般窘迫的模樣。” 半夏也有些驚訝,旋即也輕聲笑起來:“哎呀, 夫人把持后院這許多年,仗著自己有兩個哥兒,老爺又不管后宅里的事,便將幾個姨娘彈壓的什么似的。如今又將手伸到了姑娘身上,可真是無法無天。今日里, 可總算是有人能治她了。這可是一樁大好事, 值得慶祝一番?!?/br> 折枝伸手點了點她的眉心, 笑嗔道:“這些話我們關起門來說便罷了, 在外頭可要謹慎些。畢竟如今是客居在桑府里,若真是傳出什么對主母不敬的消息, 外頭的人也不會管什么緣由,定是罵我忘恩負義, 不知好歹?!?/br> 且若是真將柳氏逼急了, 到了魚死網破的地步,她與謝鈺的事想來也是藏不住。 定會鬧得滿城風雨, 不得安生。 她這般想著, 面上的笑意斂了些, 又以手背碰了碰碗壁, 見藥已經可以入口,便取出小銀匙放在了一旁。 方想一氣喝了,卻又想起了什么,便輕聲問半夏:“喜兒可安置好了?” “一早便安置好了?!卑胂男χ溃骸白现閹е|次院里住下,與連翹住一個屋子。平日里幫著連翹給院里養(yǎng)著的花木剪剪枯枝,去去黃葉便好?!?/br> 折枝這才放下心來:“那便好,你讓她先安心住著。今日在蒹葭院里劍拔弩張的,我沒能插上話。等改日這件事過去了,我再想法子將人討來?!?/br> 半夏‘噯’了一聲,笑應道:“奴婢省得?!?/br> 折枝這才端起碗來,緊蹙著眉將那碗苦藥一氣喝了。 * 春夏之交的日子過得分外快些,仿佛只是一垂眼的功夫,庭院中的晚櫻便也落盡了。 這幾日里,府中陸續(xù)來過好幾茬醫(yī)者,甚至還開宴,延請過一位朝中太醫(yī),卻皆是搖頭嘆息而去。 隨著這一陣鬧騰,府里的下人們也都在私下里議論,說大公子怕是真得了什么頑疾,也不知道會不會傳人。當差的時候都盡量躲著蘅蕪苑走。 直至孫嬤嬤逮住了幾個最為碎嘴的,摁在前院里當著眾人的面打了二十杖下去,流言才漸漸消停下來。 卻也使得府中人人自危,每日里只是低頭干著自己的活計,生怕被人尋到什么錯處。 直至立夏這日,府中仍無半點喜氣,像是籠了一層陰云。 沉香院也緊緊掩了門扉,可上房里,卻是一片和樂融融。 折枝,半夏,紫珠與喜兒四人難得圍坐在一張花梨木桌邊,一壁笑著說著小話,一壁包著餃子。 桌上滿滿當當地擱著碗盤,依次放著搟好的餃子皮,四種口味的餃子餡,與一大碗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