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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嬌權臣籠中雀 第125節(jié)

    而最后一層中,整整齊齊地放著一沓故紙,壓著一些零散的物件。

    折枝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面上的一張,驚訝地發(fā)覺竟是這座山莊的地契。

    之后往下,依次是別業(yè)的房契,銀票,謝鈺的戶籍,官印,乃至于與其他官員往來的書信。

    “這是——”

    折枝愈看愈是心驚,忙將東西依次放回去:“哥哥怎么將這些物件錯放進去了?”

    謝鈺握住了她的素手,輕吻過她纖細的指尖,語聲低?。骸拔覍⑸砑倚悦慌c穗穗。”

    “穗穗不可負我?!?/br>
    折枝輕輕一愣,緩緩低頭,將蓮臉埋進他的掌心里,羽睫上似也染上一層朦朧的月光,盈盈將墜。

    “折枝必不負您。”

    她低垂下眼:“可是……折枝已沒有等同的東西可以送給哥哥了?!?/br>
    “穗穗可將自己贈予我?!敝x鈺的語聲響在上首,少有的鄭重。

    折枝抬起臉來,小聲問他:“可要簽賣身契嗎?”

    “不必。”謝鈺答道。

    折枝似是明白過來什么,蓮臉愈紅,探手勾了他的腰帶,讓他俯下身來,緩緩替他解開了領口的玉扣,褪下了襕袍。

    她帶他到湯泉里來,將自己貼近了些。

    謝鈺的眸色微暗,抬手將小姑娘緊緊錮入懷中不讓她肆虐,語聲微?。骸耙膊皇沁@般。”

    折枝有些困惑:“那哥哥是要——”

    謝鈺闔眼,穩(wěn)了穩(wěn)心神,啟唇道:“meimei不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嗎?”

    折枝聞言連連頷首,又輕聲補充了一句:“若是可以,折枝還想知道哥哥的?!?/br>
    “我的身世,原本便與meimei的糾纏相連,即便刻意想分開,亦是艱難?!敝x鈺將下頜抵在她的肩窩上,低聲啟唇:“倒不如一同說起?!?/br>
    折枝輕應了一聲,便不再開口,只安靜地聽著。

    謝鈺隨之啟唇,語聲在月色清輝下愈顯低啞,像是揭開一道久遠的舊傷。

    “十七年前,先帝率軍攻城那日,前朝廢帝曾下急詔,令所有武將世家入宮拱衛(wèi)皇城。其中便有世代從龍的鎮(zhèn)國公世。接到旨意的當日,他拋下剛生產的妻子與初降生的子嗣,率兵入宮迎敵?!?/br>
    “可惜前朝大勢已去,兩日兩夜的死戰(zhàn)之后,城門破,廢帝被誅,宮人四散奔走。他眼見著回天無力,便帶著當時已身懷六甲的姜妃趁亂潛逃出宮。”

    “途徑城郊一座破廟,雷雨交織,姜妃動了胎氣,于破廟中誕下一女。他知自己此行兇險,擔憂身份暴露后皇室血脈無法保全,便將姜妃誕下的公主與桑家子嗣調換,令其在桑府中安然長大?!?/br>
    折枝緩緩抬起眼來。

    謝鈺口中她的身世,與她近日里猜測的并無多大出入。

    只是她卻不曾想到,謝鈺的父親曾為了她生父的詔書而拋家棄子。

    ……原來正因如此,謝鈺初來時才會那般恨她。

    “那鎮(zhèn)國公府里那個孩子呢?”折枝小聲問他。

    謝鈺薄唇輕抬,眸底的神色卻冰冷:“皇城陷落,鎮(zhèn)國公府自然不能幸免。鎮(zhèn)國公夫人無法下榻,唯有將自己的子嗣托付給府中忠心的管家?guī)ё?,混入流民中出城。自己,卻身隕于那場戰(zhàn)火之中?!?/br>
    折枝垂落的羽睫輕顫了一顫,惴惴望向謝鈺。

    謝鈺卻恍若不覺,只是平靜地敘述下去。

    “他用帶來的銀子在離京城頗遠的一座小城里落戶,以平民的身份撫養(yǎng)鎮(zhèn)國公世子長大。請城中最好的先生為他啟蒙,教授他君子六藝。只惜好景不長,世子九歲那年,管家年邁病重,藥石無靈。臨終之前,方與那孩子說起當年舊事,將半片鏤刻著‘鈺’字的長命鎖交與他,告訴他,這是他母親為他取的名字。他還有一位父親,是曾經驍勇善戰(zhàn)的鎮(zhèn)國公,或許還在人世?!?/br>
    “管家離世后,當?shù)氐膼豪粢詰艏幻鳛橛汕终剂怂粝碌乃屑屹Y,將那孩子掃地出門?!?/br>
    “那孩子別無選擇,只能帶著半片長命鎖,顛沛流離尋找自己的生父。數(shù)年里,宿過破廟,吃過狗飯,還要忍受一個陌生的小姑娘時不時闖進他的夢里來。錦衣玉食,仆從環(huán)繞,還恣意妄為地在他夢境里歡笑哭鬧,過后便消失無蹤,從不與他說話,只留下難以抑制的頭疾。”

    “是折枝的不是。”折枝低聲與他道歉:“是折枝不該闖到哥哥的夢里來。”

    “穗穗又何必與我道歉,這并非你能選擇。”

    謝鈺有些無奈地輕笑了一聲,輕咬了咬她送到唇畔纖細的指尖,斂了眸底的情緒,繼續(xù)說了下去。

    “他尋自己的生父尋了足足有四年之久,直至十三歲那年,他因淋雨后高熱倒在路旁,被人牙子撿去,與一些買來的孩童一同販售。同年,桑家子嗣因心疾離世,當年的鎮(zhèn)國公為了令姜妃放下喪子之痛,四處尋找與桑家子嗣年歲相仿,長相肖似的孩子?!?/br>
    他說著,輕嘲地低笑出聲:“卻不曾想,沒找到肖似的孩子,倒是在人市上見到了自己的親生子嗣。那個被他與妻子一同拋棄在戰(zhàn)火中的親生子嗣?!?/br>
    “他不敢相認,只好以養(yǎng)子的名義帶他回府。而當年隨他出逃的姜妃,已成了他的妻子。恩愛至多年沒有納妾,同進同出,唯她一人。而當年的亡妻,早已經被他拋之腦后?!?/br>
    “更可笑的是,他自己貪花好色,卻還要騙我說是忠君報國。”

    折枝留意到他轉了稱呼,垂落的羽睫也顫抖得厲害。

    “所以,哥哥殺了他們?”她竭力讓自己的語聲平靜。

    “沒有?!敝x鈺闔眼。

    像是一根一直緊繃著的琴弦驟然為之一松。折枝長舒出一口氣來,伸手捂著自己的心口,低聲問他:“那他們——”

    “是被皇城司的人所害?!敝x鈺啞聲回答了她:“那一日,我與他爭執(zhí)后奪門而去,方行出兩條街巷,便看見遠處火光滔天。得知是他的府邸失火后,立時回返,沖入火場。卻還是晚了一步。他們已被人所害?!?/br>
    “那時我還不知是何人下手,便唯有帶走了他的長劍,發(fā)誓看在他曾經生我的份上,會為他報仇?!?/br>
    “于是我入順王府為奴,之后便歸入順王麾下。他替我洗清了戶籍,送我去當時還是太子的圣上身畔,做太子伴讀。先帝駕崩后,新帝年幼,放權于我。我亦漸漸查清了當年舊事,還順勢……查了查夢中那小姑娘的身世?!?/br>
    他頓了頓,緩緩開口。

    “她便是前朝遺珠,姜妃的女兒。”

    “真是巧合?!彼剖怯窒肫鹆水敃r的心境,垂眼低笑出聲。

    也真是諷刺。

    折枝愣了良久,方自語般低聲開口:“原是這樣——”

    “故而哥哥剛回桑府時,那般厭惡折枝?!?/br>
    “我沒有厭惡過你?!敝x鈺聞言,淡淡轉過視線看向她。

    折枝錯開眼去,小聲道:“哥哥厭惡折枝亦在情理之中,也不必這般寬慰折枝……”

    謝鈺卻問她:“meimei養(yǎng)的貍奴成日里闖禍,不是啃院內的花草,便是糟蹋柜中的藏書。meimei可厭惡過那貍奴?”

    折枝輕輕一愣,繼而回過神來:“這不一樣?!?/br>
    “折枝又不是貍奴?!?/br>
    “meimei比貍奴鬧騰的更為厲害?!敝x鈺似又想起了少年時頭疼的感受,下意識地抬手碰了碰眉心:“高興的時候能鬧上一整日。不高興的時候也能在我夢境中哭上一整日,勸也不聽——”

    他頓了頓,復又重復道:“我確實不曾厭惡過meimei。”

    “那時我流離在世上,既無親人,亦無友人。唯有meimei每隔上一段時日,便來我的夢中歡笑哭鬧?!?/br>
    “如今想來,倒像是真有了一位小青梅一般?!?/br>
    在顛沛流離的歲月中,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又如何不像是一道月光,照入他晦暗的生命。

    刺眼又明媚。

    令人不悅,令人覬覦,令人想看她哽咽求饒,也令人想緊緊握于掌心。

    折枝想起了謝鈺初來時的情形,蓮臉微紅:“那哥哥就是這樣對待自己的小青梅的?”

    謝鈺輕笑,垂首以齒尖輕咬了咬她圓潤的耳珠。

    “那我該如何待她?”

    折枝雪腮愈紅,低頭去看自己的指尖。

    溫湯里的水自然不會轉涼,可泡久了,原本細膩的指尖仍舊是被浸得有些發(fā)白發(fā)皺。

    “再泡下去,小青梅可要變成老青梅了?!?/br>
    折枝拿泡得發(fā)皺的指尖給他看,從湯泉里起身,去拿布巾擦拭身上的水珠。

    謝鈺亦自湯泉中起身,隨意披衣,取過一塊布巾替她絞著被浴水浸濕的長發(fā)。

    夜風隨之拂過折枝剛沐浴后有些發(fā)燙的身子,帶來略微的寒涼觸感。

    折枝輕顫了顫,似是想起了什么,回轉過身來,輕聲對謝鈺道:“其實……折枝也曾在夢中夢見過鎮(zhèn)國公與姜妃的事?!?/br>
    謝鈺指尖略微一頓,羽睫低垂:“是嗎?”

    折枝點頭。

    “他們是一對假夫妻。白日里恩愛,到了晚上各睡各的。一個睡在榻上,一個睡在地上,還隔著一道屏風。”

    她的語聲落下,湯泉畔靜謐了稍頃。

    謝鈺輕笑出聲,眸底的暗色隨之淡去了些:“meimei又在騙我?!?/br>
    “是真的——”折枝蹙起眉心,握住他的手腕有些焦切:“折枝真的夢見——”

    “我還曾夢見過meimei拿金簪刺我,欲置我于死地?!敝x鈺替她順了順長發(fā),語聲淡淡:“夢境縹緲,未必為真?!?/br>
    “我曾說過,寬宥meimei。過去之事,我亦不再在意了?!?/br>
    “可是,如哥哥方才所言,哥哥的生辰便不是今日,應當是兩日之前?!闭壑@了口氣,語聲里滿是遺憾:“折枝錯過了。”

    錯過了,便又要等上整整一年。

    希望那時候,她能有足夠的時辰準備。

    “不過是一個生辰罷了?!敝x鈺替她將長發(fā)攏至一側,并不在意:“往后meimei還能陪我過數(shù)十個生辰?!?/br>
    “這許多生辰過來下來,小青梅可真要變成老青梅了。”折枝看了看自己仍舊有些發(fā)皺的指尖:“那時候,哥哥還帶折枝過來泡溫湯嗎?”

    謝鈺起身穿上襕袍,系上領口的玉扣:“那時候我與meimei都白發(fā)蒼蒼,想來經不起奔波,走不了山路,還是在自家的別業(yè)中建個湯泉池子罷?!?/br>
    他頓了頓,又道:“要是meimei老眼昏花了,還能替meimei念上兩本話本?!?/br>
    “可等折枝老眼昏花的時候,哥哥不也是老眼昏花了?”折枝理了理剛穿上的羅裙,系著退紅色的絲絳,有些苦惱地道。

    “那便一起看吧。能看清一個字,便是一個字?!敝x鈺淡聲:“老來無事,有的是光陰可以消磨?!?/br>
    折枝略想一想,又停住了系著絲絳的動作:“可是——”

    謝鈺垂眼看著她。

    月色朦朧,落在彼此的發(fā)上,淡淡一層銀輝。

    小姑娘衣衫不整地坐在湯泉畔,烏發(fā)散落在肩上,柔白的蓮臉上染著一層新出浴時的胭脂色,一雙紅唇啟合間色澤瀲滟,嬌艷得似是要滴下花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