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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嬌權(quán)臣籠中雀 第126節(jié)

    他倏然覺得自己今日里說了太多的話。

    謝鈺輕笑。

    他俯身,吻上那雙瀲滟的紅唇。

    今夜的月色很好。

    小青梅的唇瓣一如既往的柔軟。

    -完-

    第110章

    ◎“穗穗,你是想與我成婚,還是與我共赴黃泉?”◎

    夜盡天明, 一輛軒車自山門內(nèi)行去,碌碌駛往別業(yè)。

    折枝伏在謝鈺的膝面上,蓋著張薄毯睡得濃沉。

    昨夜她過了子夜方睡, 此刻正是困意深濃的時候,謝鈺便也未曾喚醒她。只是待行至府門前了,方將她連人帶著薄毯橫抱而起,往上房內(nèi)行去。

    自車輦上步下時, 折枝在他懷中輕蹙了蹙眉,但很快便復(fù)又睡去。直至謝鈺將她放在錦榻上, 仍未醒轉(zhuǎn)。

    這一覺睡得濃沉,直至窗楣外的春光照上錦榻,折枝方朦朧自錦被間睜開眼來。

    她支起身來,往身側(cè)看去,卻見玉枕寒涼, 謝鈺已不在身畔。

    大抵是往宮中上值去了。

    折枝這般想著, 便也趿鞋自榻上起身, 輕聲喚道:“半夏?!?/br>
    門上垂落的珠簾輕微一響, 是半夏端著洗漱用的物件打簾進來。

    “姑娘醒了?可有什么想用的,奴婢吩咐小廚房里置辦?!彼柕?。

    折枝接過她遞來的齒木, 漱過口,又拿布巾凈了面, 這才輕聲答道:“我想回一趟沉香院?!?/br>
    “奴婢這便去——”半夏答應(yīng)到一半, 驟然回過神來,訝然道:“姑娘方才說什么?”

    “我想回一趟沉香院?!闭壑⑹掷锏牟冀矸畔? 羽睫微垂, 掩住了眸底的心緒:“我想取回留在沉香院里的舊物?!?/br>
    “那奴婢與紫珠去一趟便好, 姑娘的身子才好了沒幾日, 還是多休憩幾日為好?!卑胂膭竦?。

    “這物件,還是要我親自去取,旁人不好代勞?!闭壑s搖頭:“況且,紙終歸是包不住火的,我回到京城里來的消息,桑府里也總會知曉?!?/br>
    半夏拗不過她,只得輕應(yīng)了一聲,替她準備要穿的衣裳去了。

    *

    一個時辰過去,日上中天,馬車亦于桑府的門前停落。

    守門的小廝跑上前來,對車輦上恭敬道:“不知車上是哪位貴客,我家老爺上值去了——”

    車簾隨之被一雙素手撩起,折枝踏著腳凳步下車輦,視線落在迎門的小廝面上,輕聲啟唇道:“福滿,我今日回來,只是為了取回沉香院里的舊物。皆是我的私物,便不必通傳老爺了?!?/br>
    “表姑娘?”福滿一個哆嗦,臉色都變了:“您,您不是——”

    折枝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可見如今時已近正午,見他沒有阻攔的意思,便也沒有多問,只是帶著半夏與紫珠一同邁過了門檻,順著抄手游廊往沉香院的方向行去。

    當初熱鬧的沉香院里,如今人走的走,散的散,大多都被遣到了其余院落里當差,倒是顯出幾分荒涼來。

    唯有連翹與錦屏兩個還留在月洞門外守著院子,見到折枝帶著半夏與紫珠過來,皆是一愣,繼而語無倫次道:“姑,姑娘,您,您怎么——奴婢們不是白日里發(fā)夢吧?”

    “這是怎么了?”折枝有些訝異。

    連翹捂著嘴,看著折枝險些連眼淚都下來了:“姑娘,他們都說,說您是被強人擄走,遭了害了——”

    原來她走后桑府里竟傳成這樣。

    折枝輕愣了一愣,斟酌著道:“沒有什么強人,只是臨時起意回了一趟母親的故鄉(xiāng)。出去得倉促,沒來得及知會你們?!?/br>
    錦屏連連點頭,欣喜道:“那姑娘今日回來,是不是便要住回沉香院里了?”

    折枝徐徐搖頭:“我如今住在哥哥的別業(yè)里,今日回來,也只是為了取回舊物?!?/br>
    連翹與錦屏眸底皆有失落之色,只得一壁為折枝引路,一壁問道:“姑娘要尋哪件舊物,可要奴婢們幫忙?”

    “不必了,有半夏與紫珠便好?!闭壑p應(yīng)了一聲,往上房跟前停步,抬手推開了緊閉的槅扇。

    許是沉香院中仍舊留了人打掃的緣故,上房內(nèi)一切如舊,亦并未積上灰塵。

    折枝行至長窗畔,垂眼便看見了放在長案上的綠綺琴,立時便小心地將這架古琴抱起,交給紫珠拿著。

    “還有一件?!?/br>
    折枝說著便俯下身去,將角落里一只箱籠打開,挪開了上頭放著的綢緞后,便顯出了藏在底下一把半舊的焦尾琴。

    那還是當初她生怕謝鈺動怒,遷怒先生才藏在這的。

    折枝看著這把焦尾琴,羽睫微垂,微有些出神。

    “姑娘,這把琴不是——”

    半夏的語聲響在耳畔,打斷了思緒。

    折枝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將思緒驅(qū)散,只沉默著將古琴取出,遞給說話的半夏。

    又走到長案前打開屜子,將其中的琴譜一張張疊好,收進袖袋中,這才直起身來,輕聲道:“走吧?!?/br>
    半夏與紫珠面面相覷了一陣,終究是沒曾開口,只是跟著折枝往抄手游廊的方向。

    一路上,桑府眾人見到她們面上皆有震驚之色,只是大多不好過問,便只得眼睜睜地看著三人出了府門,踏上了等在門外的馬車。

    馬車碌碌往前行去,折枝便將車簾挑起一線,往外望去。

    直至眼見著馬車行至朱雀長街,到了熱鬧地界,折枝方啟唇道:“停車?!?/br>
    車夫隨之勒馬。

    折枝遂踏著腳凳下去,卻搖頭制止了想跟來的半夏與紫珠,只是抬手從半夏手中接過了那架半舊的焦尾琴。

    半夏擔憂地望著她:“姑娘不回別業(yè)嗎?”

    “你們先替我將這架綠綺琴帶回去,放在上房內(nèi)的長案上?!闭壑p垂了垂眼:“我想獨自往銀江城里走一趟,日落之前便會回來。”

    半夏還想說些什么,卻被紫珠拉住了袖口,只得小聲道:“那姑娘快些回來,奴婢們在別業(yè)中等您?!?/br>
    折枝輕應(yīng)了一聲,戴上幕離,往長街上行去。

    街尾處,停著幾輛攬客的馬車。

    折枝抱琴走過去,踏著腳凳上了車輦,遞過銀子道:“去銀江城,日落之前便要回返。勞煩師傅快些?!?/br>
    “好嘞?!避嚪驊?yīng)了一聲,一壁揚鞭催馬,一壁信口道:“如今銀江城可不算個好去處了。姑娘您孤身一人,是得在日落前回返——聽聞前幾日官兵在碼頭搜捕逆賊,兩方交手,染紅了大半江面。近幾日當?shù)氐陌傩斩疾淮蟾彝吶ァ?/br>
    折枝羽睫低垂,沒有答話。

    馬車一路行至銀江畔,在離碼頭稍遠處停落。

    折枝抱琴步下車輦,順著江流走到僻靜處,抬眼看向江面。

    七日過去,銀江上彌留的血腥氣早已散去,白浪翻涌間,江水亦恢復(fù)了本來的色澤。

    如車夫所言,銀江畔如今廖無人聲,唯有白浪拍打在岸邊青石上的聲響嘈雜而起。

    折枝將焦尾琴放在一塊平坦的青石上,從袖袋中取出那一沓反復(fù)修改謄寫后的琴譜放到眼前。

    生平最后一次,一一過目。

    良久,她將那沓琴譜輕輕放在陪伴了七年的焦尾琴上。

    那架先生臨別時所贈的焦尾琴。

    折枝看了許久,終是垂眼,打起了一枚火折。

    明亮的火光吻上宣紙邊緣,令潔白的紙張迅速泛黃卷邊,騰騰燃燒起來。

    很快,便蔓延到了宣紙下的焦尾琴。

    折枝闔著眼,聽見火焰燃斷了絲弦,將木料燃得噼啪作響。

    折枝背過身去,咬唇靜靜聽著,直至火焰燃燒的聲音徹底平息,曾經(jīng)謄寫過的琴譜燃燒成了灰燼,焦尾琴亦只余下堅硬的琴骨。

    江風拂過折枝的烏發(fā),帶來些許舊時的記憶。

    關(guān)于先生,關(guān)于這架古琴——

    她咬緊了唇瓣,忍著不讓珠淚墜下,終于是半跪下身去,將燃燒后的琴骨與灰燼一同放入滔滔江水中。

    白浪吻過她的指尖,將琴骨吞沒,未曾留下半點痕跡。

    唯有那灰燼浮在浪尖上,隨江水遠去。

    折枝立在青石上,攏著自己被江風拂起的裙裾,看向江水盡頭,紅日初升的方向,輕輕闔眼。

    若真有來世,望先生不再被身世所累,能得清凈自在。

    *

    待她回到別業(yè)的時候,正是晚云漸收時節(jié)。

    謝鈺一身孔雀藍的襕袍,獨自坐在臨窗的長案前,翻閱著一本古籍。

    綠綺琴放在他身旁的長案上,靜默無聲。

    折枝左右看了看,見半夏與紫珠皆不在房內(nèi),愈發(fā)有些慌亂,怯生生走上前去,低低喚了一聲:“哥哥?!?/br>
    謝鈺淡淡‘嗯’了一聲,將手中的古籍擱下,抬眼看向她:“meimei今日做什么去了?”

    折枝遲疑一瞬,還是往他身畔坐落,小聲道:“回了一趟沉香院?!?/br>
    “回沉香院,至多兩個時辰便可來回?!敝x鈺的語聲平靜。

    而外頭有足音依稀響起,是府中的下人們正往檐下懸著風燈。

    折枝的素手藏在袖口里,反復(fù)揉攥著自己的袖緣,好半晌,終是蚊吶般啟唇:“折枝……去了一趟銀江城?!?/br>
    謝鈺皺眉。

    折枝看著他的面色,躊躇了片刻,也低垂下眼去,小聲道:“今日是先生的頭七。折枝去銀江畔,將曾經(jīng)的琴與琴譜,都燒給了先生?!?/br>
    下人們似是將風燈懸好,次第散去,令游廊上歸于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