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長老的神情都很嚴(yán)肅，站在殿中一聲不吭。

    玄真長老點燃了三柱長香，對著祖師爺?shù)撵`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上完香之后，他又忍不住勸道：“無塵，你這是何苦？如若不然，從今往后，你便留在山中，常伴青燈黃卷，終了一生，何苦還要如此作賤自己。你與林景終究是不同的，他是徒，你是師，即便你二人之間有錯……

    但那時，你走火入魔了，林景本該在你走火入魔時，就應(yīng)該及時向師長們回稟，明明他有很多開口的機會，卻不曾開口?？梢姡志爱?dāng)初道心不穩(wěn)，只怕對你存了那種心思！

    若是如此，林景死得也不算冤枉，身為徒弟竟然以下犯上，欺師滅祖，其罪當(dāng)誅！”

    越無塵搖了搖頭，一字一頓地道：“我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不怪林景，是我自己行為有失，是我學(xué)藝不精，道心不穩(wěn)。我不想一遍遍地重復(fù)解釋，若再敢有人非議林景，我絕不會與他客氣?！?/br>
    此話一出，玄真長老的臉色就難看起來，但他終究和越無塵是同門師兄弟。

    自幼拜在同一個師尊座下修行，彼此的情誼深厚。

    玄真長老當(dāng)初也是有所察覺的，知曉越無塵曾經(jīng)為了林景，還不惜一切，使用禁術(shù)，試圖將林景身上的傷痛，盡數(shù)轉(zhuǎn)移在自己身上。

    以此，來保全林景。

    可后來，林景死得實在太突然了。

    突然到好像只是一眨眼的時間。

    剎那間，一條鮮活的生命，便徹底消散了。

    玄真長老記得清清楚楚，那時的越無塵在得知林景的死訊后，好像瘋了一樣。

    眼睛赤紅，面目猙獰，狀若瘋魔。

    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從容不迫，鎮(zhèn)定自若。

    發(fā)了瘋一樣，下山尋找林景的尸體。

    可積雪封山，入目一片白茫茫，越無塵找了一天一夜，也沒找回林景的尸骨。

    后來眾人猜測，林景的尸體應(yīng)該是被烏鴉分食了，遂才尋不到任何蹤跡了。

    那時，從來不肯隨意殺生的越無塵，連夜斬殺方圓百里的烏鴉。

    一個不留地斬殺殆盡。

    事后，更是強行動用禁術(shù)，以自身的血rou為祭，強行分裂元神，以期尋回林景留在人世間的殘魂……

    這些事情外人也許不知，但玄真長老一清二楚。

    正是他一清二楚，所以才更加憐憫越無塵。

    只覺得越無塵此生原本不該為情所困，卻因當(dāng)初救下了尚在襁褓中的林景，又為其逆天改命，遂才落得如此慘淡下場。

    如今道心已毀，道行已破，越無塵再也不是當(dāng)初高高在上，受世人敬仰的玄門宗師了。

    越無塵忽然一撩衣袍，雙膝重重地跪了下去。

    面向著祖師爺?shù)撵`位，越無塵俯身叩首。

    一叩，他有負(fù)師長。

    二叩，他有負(fù)師門。

    三叩，他有負(fù)天下蒼生。

    竟然在不知情的情況之下，分化出了羅素玄。

    這些年，羅素玄在修真界燒|殺|擄|掠，無|惡|不作，十|惡|不|赦，真正是個作惡多端的邪修，為修真界不容，令人不恥。

    越無塵一直以來，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他和羅素玄本就是一個人的事情。

    連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為何他分化出的影子，居然是個冷心如鐵，殘忍無情的邪道。

    這些謎底伴隨著羅素玄身死道消，也沒辦法再行考究了。

    越無塵暫且也顧不得考究了，一心一意就是將他該受的刑受了，該償還的債償還清楚。

    既然他當(dāng)初能顧全大局，秉公處置林景。

    現(xiàn)如今，他同樣能秉公處置自己。

    “祖師爺在上，不肖弟子越無塵今日，卸下宗主之職，寧受道宗刑罰處置，自罰逐出師門，此后再不踏入道宗半步，所行所為，同無極道宗再無任何關(guān)系。一切過錯皆是越無塵一個人的錯。”

    “是弟子有負(fù)蒼生，有負(fù)師門，有負(fù)師長?！?/br>
    “今日，便來請罪?！?/br>
    越無塵恍惚想起了當(dāng)初的林景。

    曾經(jīng)林景也是這么跪在殿下的。

    那時林景一定很委屈吧，居然連師尊都不肯站出來維護(hù)自己。

    越無塵緩緩解開了衣袍，只剩下一身純白的里衣，他的腦海中清晰無比地浮現(xiàn)出當(dāng)年林景受刑時的種種。

    一五一十學(xué)著林景的樣子，將脫下來的道袍疊放整齊，之后將長發(fā)捋過身前，完全露出后背。

    越無塵跪得很直，不容置喙地同玄真長老道：“還望師兄不要對我手下留情，這些都是我應(yīng)該受的?！?/br>
    玄真長老仍舊是不忍心的，他又不是鐵石心腸之人，怎么忍心對自己的同門師弟下手。

    可祖師爺?shù)撵`位在上，道宗的門規(guī)在上，對任何人都不得例外。

    包括越無塵。

    小景姍姍來遲。

    待他去時，天色已晚，太陽西沉，落日熔金。

    晚霞稀疏地落至他的眉眼間，顯得小景的容貌越發(fā)明艷動人，五官清晰端正。

    “你們快看！那是不是常軒？”

    不知是誰大喊一聲，率先發(fā)現(xiàn)了小景的存在。

    眾人紛紛轉(zhuǎn)身望去，便見一襲白影，緩緩從遠(yuǎn)處行來。

    “好像真的是常軒，他居然獨自一人回來了，還穿著一身白衣！”

    “真的是常軒，就是他，沒有錯！但他為何回山不穿道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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