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9
兒,兒時。 易靈謠一怔,兒時? 是,周韶伊喘了一口氣,我與她一起長大,情同姐妹。 易靈謠將信將疑,你今年多大? 二十有二,小她兩歲。 易靈謠當真沒瞧出來,這女人看著和她差不多大,頂多十八九歲,沒想到都二十出頭了。她轉而又一想,云昭的年紀她倒是說的準確無誤。 易靈謠出了會兒神,手上的力道便也松了下來,周韶伊稍稍靜了靜心,又道,我原本沒認出她來,是你說的她叫云昭。我們分別太久,但我一直記得這個名字 易靈謠之前就想問,云昭這個名字,是不是她的本名,還是她隨口起的?她其實一直偏向于后者,畢竟天極教的殺手都有各自的代號,進了教,以前的名字便再也用不上了。 云昭從小便入了教,十幾二十年都不曾有人叫過她的本名,怕是她自己都該忘了。 卻沒想到,哪怕是在這樣麻木的環(huán)境里掙扎活著,她竟也一直都記懷著。這是不是也能說明,她一直都渴望著曾經的時光,渴望著回到最本真的自己? 為何會分開?易靈謠又問。 記不大清了,好像是有惡人屠了村子,我與她幸免遇難,卻走散了。周韶伊說起那段時期的時候整個人下意識的放松了起來,她回憶道,我那時還不太記事,但一會走路我就愛跟在她后面跑,學著別人成天阿昭阿昭的叫著,直到有一次她告訴我,她其實叫云昭。我就記得了。 易靈謠沒有追問新的問題,不知道是不是周韶伊回憶起往事的那股子由心而發(fā)的甜膩而美好的勁兒讓她心生妒忌了,總之聽完這樣的故事之后,她的心情不但沒有好轉,反而跌得更深了。 哪怕周韶伊和云昭分開了這么多年,但她們之間卻共享了云昭這半生來唯一的最無憂無慮的時光。 這一點,簡直無可比擬。 易靈謠面色不善的看了她一會,總算是讓對方后知后覺的有所收斂了。 然后你就被紀元仲收養(yǎng)了? 嗯。 既然是舊識,你為何還要害她?或許昨晚周韶伊想說的就是這件事,但是云昭沒給機會。但也不至于就因此痛下狠手吧? 周韶伊卻是自嘲的苦笑了笑,她不信我,也不予我說的機會。她看著易靈謠,況且你以為這是我能做主的么?那么多眼睛在暗處盯著我,我若不按計劃行事,那我又該當如何? 易靈謠沉思了一會兒,姑且不論她所言是真是假,但說到紀元仲,她突然覺得周韶伊其實對自己這個義父的死并沒有那么的傷心。 那她之前又何必做出那般焦急的姿態(tài)? 不過這也并非她要關心的重點,易靈謠撇開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又問,所以給天極教傳遞的任務,是你們自己下的?她想到不久前云昭的上一個任務,好像是偷了他們什么東西,大概是有什么關聯(lián)? 周韶伊再次點頭承認,是,義父想找回劍譜。 所以偷得是劍譜。 易靈謠了然,她說,你把整個計劃的內容說與我聽。 《七絕劍法》被盜,讓整個恒山派焦頭爛額,可偷劍譜的人追丟了,他們又不可能殺上天極教去,便只能想出個劍走偏鋒的主意把人從天極教里引出來。 其實原本誰也沒想到接這次任務的人里還會有云昭,他們只猜到云昭可能沒死并且完成了任務,但不太可能這么快就恢復過來再接新的任務。而另一方面他們又至少可以確定的是,這個被派出來的人必然是在教中占有一定地位的,畢竟要殺的人是恒山派的掌門,派個武功不濟的小嘍啰也著實不合適。 他們打的便是這個算盤,因為在他們這些外人看來,只要是天極教中有點地位的人物,就應該對那些任務事宜有所了解才是,比方說收繳來的劍譜會流向何處這類小事,雖對外不公開,但他們內部的自己人還能不知道? 可他們偏偏算錯了,哪怕是云昭本人,都是一無所知的。易靈謠想,這事兒除了易天璃和練紅玉,頂多再加個顏青,應該不會再有第四個人知曉了。 不過若是真來了那三位中的其中一位,紀元仲怕是都不會比現(xiàn)在的下場好。 真不知道他是哪里來的自信,難道江湖上的人對天極教的實力有這么深的誤解? 易靈謠心覺好笑,其次也不得不說恒山派的這些人戲還挺足的,派周韶伊這種嬌滴滴又不會武功的女人來打頭陣,是算準了他們不會有所防備? 可他們是不是有些自相矛盾了,在他們的認知里天極教的惡人們也會干英雄救美的事兒么?要不是易靈謠在,這場戲還能唱得起來么? 該問的都問完了,不必要問的也出于好奇多帶了幾句,點到為止。易靈謠起身,她最后瞥了周韶伊一眼,心里想著該如何處置這個女人才好。 殺么?不能殺。 雖然云昭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但埋得再深的念想也是念想,若是有一天云昭無意知曉了,大概也不會好受。 放她走。 齊無樂一愣,放,放她走? 易靈謠自然也不大情愿,她原本心情就不好,現(xiàn)在又多了一絲無奈,看起來便更為煩躁了。 齊無樂卻還不遺余力的提醒她,你就不怕后患無窮? 整個恒山派都沒有勝算,她一個女人又能掀起什么浪?易靈謠暴躁道。 齊無樂被噎了一下,撇撇嘴沒再自討沒趣了。 誰知道反而是周韶伊這個女人得了便宜還不知滿足,她楚楚可憐的仰頭看著易靈謠,我,我可以留下么? 易靈謠簡直被這個不要臉的要求給氣樂了。留下?誰給你的勇氣? 也不知道這個周韶伊是真的情商不高,還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她又說道,我既然已經找到阿昭了,便只想留在她的身邊,為奴為俾都行,只要能照顧她,也也為我自己的過錯贖罪。 易靈謠握緊的拳頭充分證明了她此刻忍耐的多么辛苦,虧這個女人還知道自己犯了罪過,但就算她今日什么錯事也沒做,這樣一個對云昭惦念不忘的女人,她能把她留下? 還留在云昭身邊照顧? 什么為奴為婢都是放屁,別以為她看不出來這個女人從頭到腳都沒安好心??! 易靈謠權當是看不到她那搖尾乞憐的模樣,轉身對齊無樂道,把她丟出去,丟的遠一些。 她說完便頭也不回的往外走,末了又補充了一句,越遠越好。 齊無樂向來喜歡干一些不正經的事兒,就比方說易少主的這個命令,他就落實的很徹底。 他先是雇了輛馬車,把仍舊處于五花大綁狀態(tài)的周韶伊放上去,然后又暗搓搓的給了馬夫一筆錢,讓他南行五十里,再西行五十里總之,把周韶伊繞暈后再丟掉就行。 這莊園雖大,但里外橫了不少尸體,讓人住的并不舒服。雖然齊無樂這個苦力稍作了收拾,盡量不讓易靈謠眼睛不舒服,但也沒能起到什么實質性的效果。 天色微亮一行人就換到了附近的客棧,這莊園雖然落灰已久,但出去了才發(fā)現(xiàn),它其實地處于一個小縣城的郊邊。這縣城倒還挺繁華,天邊乍白,路上便行人不絕了。 易靈謠一夜未眠,云昭也始終未醒,轉移客棧的時候易靈謠格外小心,生怕哪一點動作大了,又扯壞了云昭的傷口。 她原以為云昭至少還得再睡個一天半天,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一路動靜有些大了,剛躺到客棧的床上沒多久,云昭便慢悠悠的睜開了眼睛。 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掛著黑眼圈的易靈謠。 第37章 你醒了! 相比起床上睡眼朦朧, 面色沉靜的云昭來說,易靈謠的興奮勁兒一躍千丈。她先是噓寒問暖來一套,接著食物和水相繼奉上, 結果云昭只是傻傻愣愣的看了她一眼, 便又眼皮沉重的閉了回去。 易靈謠: 這是還沒醒透還是不想理她? 云昭只是眼睛有些發(fā)澀難受,閉了一會兒便又重新睜了開來。她的身體依然很難受, 但相比昏迷之前卻已然好了許多,傷口的疼痛被控制在了可以忍受的范圍,便是消散的內力也有了回籠的征兆。 其實紀元仲的手段并不見得多可怕, 比這更重的刑罰她受的多了,會虛弱至此的大部分原因只是因為她的內力被封, 失去了抵御的能力,結果看起來自然就嚴重了許多。 反觀易靈謠, 她的臉色看起來也很差,而且不僅僅是沒睡好的那種差, 更像是生了某種大病似的。 是因為紀元仲太難對付, 耗盡了她的內力么? 不,不對。 云昭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原本已經陷入了昏迷, 卻在渾噩中感受到從后心口的位置竄進來一股子綿延不絕的暖流。 她以為那是夢, 但又分明過于真切了。那暖流溫和細膩,卻又霸道不容抗拒, 她下意識推搡拒絕,卻都被對方駁回了。 易靈謠是把自己的內力給了她,可她應該知道的, 這個方法并不管用,除非是渾厚到了一定的程度,或許能相對明顯一些。 云昭心頭沉重,她原本臉色就不佳,想到這里面色就更為難看了,眼下她的情況,應該就能算是相對明顯的有了好轉。 所以易靈謠究竟做了什么,她是將她的全部的內力都給了她么? 她瘋了么! 再怎么茫然昏沉,此刻也瞬間清醒了,云昭心緒復雜的看著易靈謠,眼眸中的迷惑夾雜著痛色,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 這種痛色并非來自身體,而是某種不知名的地方。 誒,你別動??! 易靈謠今天精神不濟,觀察力似乎也大打折扣,但另一個原因也是她不敢去直面云昭的目光,像是在刻意隱瞞著什么。 但她不知道自己已然暴露了,云昭雖然身體虛弱,但眼睛卻沒毛病,還不至于看不出來她一身的虛弱,便是雙手在按下云昭不讓她亂動起身時,都是虛浮無力的。 你別動,乖乖躺好,想吃什么我喂你就好。易靈謠仍舊自顧自道,她拿起一個還在冒著騰騰熱氣的碗,低頭吹了吹,這家店的粥羹點心都還不錯。至少沒下毒下藥。 云昭本就話少,易靈謠便沒想過這個時候她會開口。 她的袖子被人輕輕地扯住了,那扯著她的手上還裹著紗布,因為一時用力,而瞬間滲出了血來。 紀元仲的人下手頗為狠辣,身上,四肢上,手上,甚至是脖頸逼近下巴的地方,沒有一處得以幸免。對方的鞭法毫無主張,像是甩到哪里算哪里。 易靈謠心中一陣陣后怕,若是甩在了臉上,毀容是小,但不論是五官的那一處受了損,勢必都會對云昭的后半生影響至深。 易靈謠趕忙放下手里碗,她把云昭的手從自己的袖子上拿下來,然后輕輕攥在手中。 她的心神遠不如表面看起來這般平靜,尤其是重新看到那殷紅的血色時,便更加難以克制。 誰能知道她有多心疼。 她覺得那些血不是從云昭的身上流出來的,而是從她的心口,一股一股的在往外面涌。 對不起 話出口時,卻發(fā)現(xiàn)是異口同聲。 易靈謠愣了一下,還以為自己是不是過于虛弱出現(xiàn)了幻聽。 緊接著對方的話便打破了她的疑惑,對不起。云昭就像是怕她沒聽清似的,又輕聲重復了一遍。 不知道為什么,這句分明是道歉的話,卻聽得易靈謠更加揪心了。 她的眸光因為泛濫而上的水光而閃爍不止,易靈謠迅速撇開臉,微微仰了一下頭。 你干嘛道歉?她故作爽朗道,試圖用提高的音量來掩飾其余的情緒,這事兒是我的錯,我不該自作主張連累你們的。她說著又偷偷瞄了云昭一眼,你剛醒就別說話了,趕緊吃些東西然后把藥喝了。 易靈謠說著站起身來,她把云昭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 我有些累了,先去休息,我讓霍jiejie來照顧你。她說著便轉身走了,好像多一刻都不想留。 易靈謠自然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先前云昭沒醒的時候,她不吃不休的守著,這會兒人醒了,倒是拔腿就跑。 原因不過這一兩句話的功夫便讓她心緒全亂,若是再呆下去,再看一會兒云昭的模樣,再聽一會兒她氣若游絲的聲音,她怕自己會潰不成軍的。 她其實知道云昭為什么道歉,那個傻乎乎的冰疙瘩,大概還覺得是自己連累了她。 所有人都覺得易靈謠是瘋了才會去做輸送內力這種得不償失的事情,云昭雖然傷重但只是皮外傷,多些時間總會痊愈的,而傾盡內力是會引起內傷的,恢復的時間也很漫長,稍有不慎便會落下永久的病根。 但易靈謠根本不在意這些,在那個瞬間她其實什么也沒有想,她只知道要讓云昭少受些苦,所以怎么樣都是值得。 易靈謠匆匆出門后轉了個彎,她的房間就在隔壁,但她卻沒有立刻進去。她背靠在門墻上,努力平復了一下心神。 霍停從長廊的另一端遠遠的走過來,她一早就看到了易靈謠,卻走到近處才出聲叫了她一下。 易靈謠竟也直到這時才感知到有人過來,無疑被嚇了一跳。 你怎么在這?霍停擔心道,她看了一眼云昭的屋門,她醒了? 易靈謠點了點頭,我,她看了霍停一眼道,我回屋休息一會兒,勞煩霍jiejie幫我照顧她。 霍停有些疑惑,但還是應聲答應,好。 易靈謠又說,務必讓她多吃些東西,吃飽了才能喝藥。 我知道了。 霍停一頭霧水的看著易靈謠把自己關進屋里,分明之前誰勸都不聽,非要熬著身體照顧云昭的人也是她,怎么現(xiàn)在人醒了反倒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樣? 霍停搖了搖頭,想不明白。她轉身往云昭的屋里走,剛進門就看到正在掙扎起身的云昭。于是她快步上前扶了云昭一把,才勉強阻止了她無異于自殘的行為。 你們這一個兩個,怎么都這么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霍停一副長輩苦口婆心的模樣,你這一亂動,傷口又得破了,林姑娘好不容易才